一只手牢牢抓住邬瑾手臂,毫不费力将他提了起来,葱似的把他回泥泞小道中。 须臾之间,邬瑾已是筋软魂酥,心在腔子里先是一滞,等两条腿落在地上,心又在腔子里狂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惊呼声倒是从喉咙里咽了回去。 他心慌面赤,汗不止,目光直直看向前方,却发现如此大的动静,也未曾惊动前方兄妹二人。 短短距离,成了天堑,将他与莫聆风分隔成两个不可跨越的世界。 邬瑾因惊吓所涌上头脸的血“唰”一下褪去,回头道了谢,提起铅一般的手脚,也往前走去。 出了雄石峡,就是一片坦途,亥时过半,莫家马队到了莫家门前。 邬瑾在马上打眼望去,就见廊下吊着两个大红灯笼,上有金字匾额,书“宽州镇守经略节度大使第”,朱门开,里面的人听闻马蹄声,便已提灯而出,垂手拱立在外。 莫家兄妹从马上下来,踏上石阶,步入匾额影之下,大门迅速把二人了进去。 与邬瑾共骑的人掉转马头:“小哥住哪里,我送你家去。” 邬瑾说了住处,那人便把他送到了十石街,街道两侧堆杂物,胖些的人都得侧身过,马也休想过去。 十石街的人大约也没想过有一天这街面上能过马。 他在街口下了马,一路狂奔回家,家人正心急如焚,邬母更是出城等了一回,见他回来,三人立刻像是服了“李一贴”的定心丸,连那两个箩筐的下落也忘记追问,只去熬姜汤。 邬瑾换下衣,把头发擦的半干,喝了一碗辛辣姜汤,坐到边时,已经疲累的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弟弟邬意铺开被褥:“哥,我睡这头,给你暖脚。” 说完,他大打哈欠,钻进被子合上眼,几息功夫,就响起了鼾声。 邬瑾也像是化了的蜡,身体直往下淌,他咬牙瞪眼站起来,走到桌边,剪掉一个大灯花,磨墨铺纸。 书院山长在他们入学时就提过“录”,一之事,一之得,一之戒,落于纸笔,能坚心,能恒心。 “元章二十年二月十九,前往雄山寺结算父亲工银,又遇可贵之人,似那风,吹的菩萨摇动,刮的佛殿关门,却是无形。 观音灵签,不吉,遇奇雨,亦是不吉,得幸听埙一曲,毕生难忘。” 写罢,他沉思片刻,把到的那灵签默了上去:“游玩却在碧波池,暗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命到泉关苦独悲。” 雨虽然大,曲也难听,路上也受到了惊吓,但好在有惊无险,伤风没有找上门来,邬瑾又继续奔波在学业和卖饼上。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天好了不少,杂文教谕、讲郎,领着一班学子出城看景。 一离开州学,不读书的程廷便抖起威风,对城外诸多养马苑了如指掌,扬起长了几个红疙瘩的脸,自卖自夸,顺便贬损邬瑾,不通诗文,不会骑。 等到了牛马衔尾的水草地,程廷已经吹的口干舌燥,嗓门大而沙哑,正嚷嚷着让邬瑾给他拿水,又有一群斯文贵气学子蜂拥而至,嬉笑着叫程廷。 程廷的脸一下就垮了下去。 原来宽州另有“图南书院”,择优而录,束脩不菲,似程廷这等读得起的考不上,邬瑾这样考得上的又读不起,两个书院不睦已久,没想到今天都来看草来了。 “哟,程三,邬瑾,你们二位什么时候情这么好了?” 一位王姓少年郎,家世和程廷旗鼓相当,大声调侃:“两个人都凑不出一个韵脚,当然是关系不一般啊!” 话音刚落,程廷就气的一个脸通红,脸上那几个红包也呼之出:“王乌,你算哪葱,也配说邬瑾,除了杂文,还有哪一样你比的过他!你那算学成天都在他股后面吃灰呢!” “他卖饼算账,算学不好,裆都亏掉!” “那大街上卖饼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出了一个邬瑾?你就认了吧,读夜读,头都读的秃了,都比不上一个卖饼的,蠢货!” “比你强!” “我聪明着呢,我要是乐意读书,早把你比下去了,我看我们书院那条老黄狗都比你有灵气。” “你聪明个,和个卖饼的勾勾搭搭,早晚也只有卖饼那么大点出息。” 王、程二人你来我往,程廷大获全胜,王少爷气的脸都白了,抡圆胳膊,对准程廷,劈头就打。 手还没挨着程廷,一直沉默的邬瑾忽然伸手,一巴掌按在王少爷脸上,直把王少爷搡出去四五步。 不等王少爷站稳,邬瑾一整衣裳,对着图南书院众人行了见礼:“圣人云‘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无论是我卖饼还是替人执鞭,都合于道,有何不可为?” 他如此坦,倒叫人无话可说。 同窗们纷纷出言,做起了和事佬,王少爷想要还邬瑾一掌,却见教谕和讲郎一同来了,只好悻悻收回巴掌,去聆听教诲。 讲郎出题过后,这帮学子一哄而散,三五成群,牛羊似的散在草堆中。 程廷拽着邬瑾,领着三个跟班,直往“上养马苑”奔,要去赁几匹好马驰骋。 靠近养马苑,马粪臭味扑鼻而来,养马的奚官见了程廷便喜笑颜开,取出好几个挂牌给程廷挑选,上面写着几匹好马的来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