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合的话,大概率也?是姓周的在找茬吧。 棠昭不想?揣测别人,便没说什么。 快结束的时候又下了点细雨,有人沮丧地喊一声:“坏了,什么破天啊,今年怎么出师不利。” 站在前面一直没说话的周维扬出了声,音沉稳的,一下把丧气话扭转了过来:“遇水则发,好事儿。” 他?带头鼓了掌,调动了气氛。 随后个?个?都?跟着拍了手。 “好好好,一定好!” “大卖大卖!!” 被山包围的城市,到处蔓延着青灰的雾。雨水也?洗不净,雾被越冲越浓。 棠昭入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宾馆,也?是他?们的取景地之一。 霍桉说在这儿体验一下戏中环境,搞得棠昭也?不好意思?自己去住酒店,说是宾馆,其?实类似于十几年前的招待所,去年刚刚重新装修过,环境没有棠昭想?象得那么恶劣,体验体验也?不错。 她不想?徐珂跟着她受罪,就让她跟着温盈羽他?们去了星级酒店。 故事里的哥哥妹妹就住在这样一间房里,用一片帘子隔开两张,挤着挤着过完了前半生。 电影的第一场戏,当天下午就开拍了,棠昭要和一个?配角演员对戏。 这个?男演员比她小几岁,戏里两个?人是同班同学,男生对南乔有几分好。 南乔撑着伞,在细雨蒙蒙中,她蹲在路边,吃力地翻一块陷进地里的石头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了声她的名字。 “南乔,你干嘛,捡钱呢?”他?笑着跑过来,看一眼被她掀开的石头。 女孩子纤细的手指,捏着一块不规则的粝小石。 因?为常年没有光照,石头底下暗,布青苔与霉菌,灰扑扑的镜头里,还有动的蚯蚓。 “咦,什么东西,恶心死?了!” 男生发出呕吐的声音,啪,一脚踩了下去。 石头又被踩回坑里。 下一个?镜头转到放学回去的路上,男生兴冲冲在跟她耍宝逗乐,南乔只是垂着脸心不在焉地应,她在想?她的哥哥。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了步子,因?为低血糖发作,南乔晕了过去,男生抱着她在雨里跑了一段。 冬天拍戏说台词嘴巴会有热气,防止在镜头里太?明显,棠昭吃了几块冰。 周维扬来的时候,她正演到晕倒的地方。 不知道抱了第几遍,男演员看起来有些体力不支。 周维扬在旁边屋檐底下坐下,看见了装冰块的小碗,里面的冰化?掉一部分,变成薄薄一层水。 他?心血来,捡了一块冰含嘴里。 彻骨的寒气钻透身体,与她受同一种温度。也?稍稍冷却了无意识中,差一点就从深处泛滥涌出的情。 他?们在那淋着雨演戏,周维扬就衣冠楚楚地坐旁边看着。 棠昭收工的时候,徐珂提着伞飞快跑过来,给她递一块巾。 她透过薄薄的雨水看到男人在檐下松弛倚坐的样子,她的冰块被他?吃完了,寒气从凛冽的眼波淌出来。 棠昭简单擦了擦刘海,正要去问问导演意见。 跟她搭戏那男演员追上来,说:“姐你减减肥吧,我实在使不上劲儿,看我这手抖的。” 加上走戏一共也?就拍了三?遍。 棠昭说:“我才90斤出头,再减人没了。手抖看起来很严重啊,你赶紧去医院查查吧,听?说这情况是肾亏。” 闻言,众人都?笑起来。 男演员愣了下,这种时候他?要是生气就显得格外小心眼了,于是跟着尴尬地笑一下。 周维扬在一旁,也?无声地翘了下嘴角。 装冰块的小碗底下着一份剧本,是棠昭的。 他?低头就看到《暗生长》这四个?印刷字。 两个?不能相的人,藏在暗之下的隐秘意,不受控地蔓延滋生—— 这是电影的主题。 灰蒙蒙的天,很衬这个?基调,故事就是由这样颓丧的沉块拼出来的。 周维扬怕碗上融化?的水珠纸张,于是用指骨把碗往外抵了抵。 动作晚了些,纸面已经有点了。 几粒水珠洇在棠昭手写?的字迹上,轻细的笔锋边缘被晕开,小而隐晦的字慢慢地狈铺陈,在剧名之下,她写?的是:不能相。 没有头没有尾的四个?字,无意袒的笔迹,就像是石头背面的荒芜。 - 因?为明天有跟霍桉的对手戏,棠昭下戏之后回去简单吃了点东西,就马不停蹄跟他?在楼底下大厅里对了会儿戏。 棠昭不会让男演员进她的房间,也?不会进别人的房间,这就是她能做出最高的防范之策了。 霍桉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即便在嘈杂的大堂,也?很快能把她带到情境里。 “明天在台球室拍,下午你拍戏的时候我跟导演去勘景了,你后来去看过了吗?” 棠昭:“还没呢,我一会儿去看看,在哪里啊?” 霍桉点了点地面:“就这栋楼,一个?半地下室。里面放了很多机器,你过去就能看见。” “好。” 跟霍桉聊了没多久,棠昭回去洗了个?澡,她看了眼时间,不算早了,就没下。一直到夜里外面还在下雨,空调老旧,嗡嗡的吵得她睡不着。 棠昭闭了会儿眼,越睡越清醒,她又看一眼时间,十二点多了,索起了身。 宾馆楼下半地下的台球室,也?是他?们的取景地,许酩生就靠经营这个?台球室养活了他?妹。 棠昭下去的时候穿的还是今天那套校服,她发现?这衣服看着灰扑扑,质实际上还蛮好的,很抗冻。 到地下室的门口,棠昭沿着狭窄的楼梯往下走了几步,大概十几层台阶,走到最底下。 她隐隐听?见了撞球的声音。 霍桉?他?也?在吗? 正这么想?着,视线里出现?一双长腿。 因?为她站在阶上,被低矮的房檐挡住一半的视线。 看不见那人的上半身。 棠昭安静地站在那儿,看着男人熨帖的西裹着修长的双腿,上等的布料纤柔,自然?垂落,袜子不长,嶙峋的踝骨着,昂贵的皮鞋上沾一点特属于这里的雨。 有几道浅浅的水痕。 他?一边伏在桌前瞄准,一边沉沉问道:“还不睡?” 分明背对着她,周维扬的语气倒是很肯定。 棠昭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 咚的一声。 红球落袋。 他?说:“听?脚步。” 他?锐到让她诚惶诚恐,棠昭迟疑了几秒,又往下走了走。 一屋暗灯,把球室照得昏昏,屋里有三?张桌子,擦得都?干净的,剧组的设备整整齐齐架好在里面,明天就能直接拍了,省得再花时间折腾。 地下没有地砖,是水泥,棠昭略打量一眼,很原始的一间屋子。 他?的矜贵装束,气质容颜,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怎么一个?人在这玩啊?” 周维扬一边俯身打球,一边漫不经心回答她:“深山老林,我抓谁来陪我玩?” “……” 棠昭没再问了,举了下自己的剧本示意:“我过来练台词的,在这儿有觉一点。” 他?也?没看她,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这语气等同于,随你便。 棠昭找了个?沙发坐下,沙发靠墙,头顶有窗,窄窄的,但她隐约能看到云密布的天,透下一点浑浊的月光。 “你从酒店回来的吗?”谁也?不说话,气氛就有点尴尬,棠昭是怕尴尬的人,就随口跟他?聊两句。 周维扬说:“为你来一趟,把你扔这儿算怎么回事。” 棠昭脑补了一出他?在酒店忙忙碌碌地找她、但没找到,又匆匆赶回来的画面。 啊,还骄傲得不行,不肯承认是他?被她丢了。 她失笑,然?后说:“你也?蛮有意思?的。” 棠昭真?的坐那儿背了会儿台词,但很快发现?她受到了周维扬对她的严重干扰。 其?实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在打球而已。 可是他?的身影出现?在她余光里,撞击的声音落在她鼓膜上,细枝末节的存在并不强烈,但很折磨人的思?绪,让她五分钟背不完三?句话。 棠昭又抬眼看了看他?。 周维扬穿件衬衣,薄薄一件,质地轻软,还是黑的,她看着都?冷。 温盈羽常常用这个?词来形容他?,棠昭本来只当耳旁风,但是听?得多了,就容易给她留下能自动关联的印象。 一个?男人怎么跟这个?词产生关系呢? 她时常觉得他?的确是有些变了,说不上哪里变了,一个?高中生,或许多一点担当,一点能力,一点责任心,外加一点,就成了男人。 棠昭不问:“你平时也?穿西装吗?”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