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不是要埋尸吗?怎么中途跑了?此刻安全吗? 他呼哧呼哧地 息,浑身上下只有两颗眼珠子尚能活动。扫了一圈,发现一道黑影正蹲在不远处,背对着他。耸着肩膀,又是呜呜哭,又是嗤嗤笑,嘴里碎碎叨叨,嘀咕个不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热烘烘的臭气。 定睛一瞧,只见那影子虽身着衣物,但早已碎成片条,细长的手脚蜷缩着,膝盖似是顶在 口,长发蓬 ,遮住了脸。一时间,倪向东也分不清眼前蹲着的究竟是个活人,还是个勾魂的恶鬼。 他试图撑起身子,然而手脚无力,稍微一动, 腔便风箱一般,嗬嗬嗬地向外倒着气。 倪向东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扯了扯那影子的衣角。 影子吓了一跳,连声尖叫着后退,躲到一棵树后面。过了半晌,才鬼祟着探出一颗脑袋来。 “你没死?” 声音沙哑含混,可倪向东知道了,那是个活物,是个人。 他张了张嘴,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声息。 “救我……求你……” 那人又往后退了几步,直退到夜 的暗影里去。 “别走,求你……别走……”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下山去……只要救我……我报答你……下山,带我下山……” 听到“下山”二字,影子忽地定住了脚,再不往后退。 “下山,对,得下山去。” 影子喃喃念叨着, 近了几步,细长的脖颈上,是黑黝黝 糟糟的一张脸,仍看不分明。只有眸子亮闪闪的,牢牢盯住了他。 倪向东蓦地害怕起来,他认得那人眼中的光,多么 悉,那是他惯常的表情,那是杀意。 “你想下山,我也想下山,”黑影俯视着他,瘦长的躯干似站不稳一般,左右摇晃,“可咱俩,只有一人能下山。” “求你,放了我……” 倪向东拼上最后的劲道,两腿蹬地,挣扎着朝后撤。 “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全都给你……” 话一 口,他便觉得耳 。 隐隐想起来了,不久之前,荒郊的小道上,那个姓包的男子也是如此说过。 男人右手死死按住肚皮的豁口,堵住向外翻涌的肠子,跪在自己的血泥里,不住地向他磕头。 “放过我,求求你——” 男人磕头,咚咚的磕头,一下一下,碎石子嵌入额上的皮 。 “你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给你,全给你!” 他拉开黑 皮包,捧上带血的钞票,鼻涕和泪淌了一脸,悲切的求饶。 “只要你饶了我,只要你饶了我——” 他可曾饶了他? 没有。 他只是垂下眼,转着刀,居高临下地立在那里,目睹男人的歇斯底里,淡漠微笑,像一尊泥塑木雕的 神,享用着众生的疾苦。 他并没有饶过他。 如今,也轮到他求饶了。 黑影自然是不听的。几步追上来,薅住倪向东的衣领,一把掼在地上,毫不费力地就控制住了他。一翻身,岔开两腿,强 到他身上。 “我若不管你,你躺在这深山里,血 光了,也是个死。” 影子嘴 打颤,话语也跟着抖,而藏在身后的右手,紧攥着块尖锐的石头。 “长痛不如短痛,不如,不如我给你个痛快。” 倪向东知道,这场孤注一掷,到底是输了。 灵魂离了窍,走马灯似的观望见自己这大半辈子。 从小乡人便夸他机 聪慧,长大后这份才情却用在了歪路子上,大把光 通通浪在了赌坊里。他曾是场上的好手,骰宝、牌九、番摊、梭哈,种种把戏,无一不通。 惯于见风使舵,擅长揣度人心,也因着这份伶俐,处处铤而走险,将人生活成了一场豪赌。偷 摸狗,打架斗殴,不是没陷入过危险境地,只是每次都凭着小聪明侥幸过了关。 然而久赌必输,赌徒的下场唯有一种,那便是千金散尽。 倪向东张开眼,见黑影两手捏着块石头,高高扬起,即将砸下。 也就是那一刻,他忽地看清了影子的脸。 虽然脏污,但掩不住左颊的胎记,青 胎记。 他觉得这人有些眼 ,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这荒山里的野人又会是谁呢? 不是兄弟,不是仇家,可哪个过客会给他留下如此之深的印象? 黑影大喝一声,石头朝面门掼下来,掀起一股子风。 他霍地想起来了。 是他,是那晚大排档上,坐自己邻桌的男子。 倪向东记得自己一边喝酒,一边观赏他被众人推搡到地上,一 股蹲进泥水里。没错,眼前手举石头的,正是当晚那个哆哆嗦嗦擎着酒瓶,却迟迟不敢砸下去的怂货。 这人不敢伤人,气急了也只会放几句狠话,而正是他临走前扔下的那几句话,帮自己转移了警方的视线。 这个替他担了罪名的倒霉蛋,叫什么来着? 倪向东在脑海中搜索着,前一阵子,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议论这个杀死包德盛的凶手—— “你是徐——” 然而,石头落下,正中头颅。 曾经懦弱怕事的徐庆利,在今夜长成了软心肠的屠夫, 着泪,手上却铆足了力气。 一下,一下,一下。 钝击的闷响,没在山野的蛙鸣之间,倪向东未来得及出口的话语,与脑壳一并,变得碎裂残缺。 徐庆利趔趄着起身,将石头掷进水塘,咕咚一声, 起层层涟漪。 水面很快恢复平静,至此的一切,无人知晓,唯有明月为证,静默着铺 连绵群山。 天将亮时,曹小军与吴细妹正跌跌撞撞地向山下逃。 背后的山谷深处,袅袅盘起一缕烟。 吴细妹忽地住了脚,回头遥望着远方的火光。 “怎么?” 前面的曹小军也停住了,旋过身,迟疑地问道。 “着火了。”吴细妹一双大眼睛痴痴地盯住,黑里跃动着碎金,“山那边,像是烧起来了。” 曹小军也跟着望了一会,见火势愈来愈大,便扯扯她衣袖。 “走吧,莫要回头。” “走吧,”徐庆利对自己说,“事已至此,莫再回头。” 他最后望了眼燃烧的屋舍,望了眼睡梦中的家乡,转身离去。 冲天的烈焰,照亮了逃亡之路。 吴细妹,曹小军,徐庆利。 三位赌徒皆以为抵达了故事的结局,然而因果的轮盘,才刚刚开始旋转。 悲喜 替,无有尽头,善恶有报,至死方休。 因着同一桩谋杀,三人被命运驱赶着奔逃,而他们却并不知前路坎坷,只是暗自发誓,往后余生,定要做个好人。 第五十六章 石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那晚接到电话,知道倪向东真正死因的时候。” 会议室里,趁人还没到齐,小陈偏过脑袋追问童浩。 因孟朝生前的委托,南洋警方立了专案组,决定重启包德盛的案子。经樱花落海洋法医详细勘验,确认徐家墓地里的碎骨确实是倪向东的,并且发现死者头部生前曾遭钝器击打,导致颅骨多处粉碎 骨折。 “既然吴细妹已经承认了杀人,为何又要在凶器上撒谎呢?除非——” “除非在她之后,还有人补刀,”小陈点点头,“而这个人,很大概率就是徐庆利。” “没错,如今让徐庆利自己开口认罪是不可能了,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吴细妹的证词。” 老马推门进来,夹带着一股子扑面冷风。 “吴细妹死了。” 这是他落座后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时候?” 童浩猛地窜起来,“前天审讯时候不还好好的?” “今早上刚接到的消息,说是昨晚企图暴力越狱,疯了一样打砸,还去抢狱警的 ,多次攻击警方,屡次警告无效后,被当场击毙了。” “为什么突然要越狱?她明明答应我们出来作证的。” “其实,我怀疑是自杀。” 老马手点着桌子,目光也跟着向下。 “大概她已经从哪里知晓了曹天保的死讯,如今心如死灰,至于徐庆利怎么判刑,她已经不在乎了,一心想着快些追赶上丈夫和儿子,一家人去那边团聚吧。” 童浩张了张嘴,罪有应得四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即便怨她连累了孟朝,可眼前总浮现出那晚她 着泪下跪的样子。一想到她这短暂的一生所历经的种种坎坷苦楚,心底对她的恨意便涨而又消。未经她的难,他没资格劝她良善,若自己身处她的位置,跟她一样的走投无路,兴许做得还不如她。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