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烛烬(一) 两个最缺钱的男人,在同一天失了业。 那天晚上,工地保安队的人匆忙赶到,将他们强行拉开。 遍地 藉,干仗的多少都挂了点彩,王成伤得最严重,倒在那儿, 脸是血,正抱着脑袋,不住地嗯哼。 徐庆利手上还攥着那 钢管,血一点点漫下来,星星点点,落在泥地上。 他发了懵,他不能进派出所,警察若真盘问起来,假身份很快就会被拆穿,他瞥了眼蹲在旁边的曹小军,只见他垂着头,青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王成没有选择报警。 并非是出于仁义,后来他们才听说,这小子以前醉酒后捅过人,也是隐姓埋名地四处逃窜,同样经不起进局子过审。如此一来,反倒成全了徐庆利,赔了几个钱,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只是三天后,工头随便寻了个由头,让他和曹小军一起滚蛋了。 冬 的太 底下,两人身背行李,闷头走着,一前一后。 徐庆利正想着接下来去哪落脚,曹小军 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去哪?” “不知道,”徐庆利笑笑,“这一下子,还真给我闪着了。你呢,什么打算?” 曹小军没搭茬。 他总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徐庆利望着他背影,思忖着此时此刻,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是埋怨自己吗?毕竟他儿子生病,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 “上我那住两天吧。” 说这话时,曹小军没回头,脚步也没有任何停歇。 “等你找着新活再说。” 傍晚时分,曹小军的 子,那个名叫吴细妹的女人,惫怠地打开门。 还未及退下鞋,曹天保就蹦跳着扑过来,她笑着把两手的菜挪到一堆,腾出只手来,掌 蹭去他嘴角的零食渣。再抬头,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两个人,愣住。 徐庆利杵在那, 着手,哼哧了半天也没哼哧出一句囫囵话。他尴尬地望向曹小军,等着他介绍,可不知为何,他发现曹小军也绷着脸,似乎有些忐忑。 “细妹,这是我工地新认识的弟兄。” 曹小军走过去,偷着攥住吴细妹的胳膊。 “啃——”他清了清嗓子,“叫倪向东。” 徐庆利看得清楚,吴细妹脸 登时难看起来,张嘴 说什么,曹小军脸上还是笑,只是手上暗中使劲,又一次捏住她腕子。 “先吃饭吧,有话咱晚上慢慢说。” 吴细妹蹙着眉,瞪了眼曹小军,最终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大概是自己的左脸吓到她了,当时的徐庆利只是如此想着。 晚饭平淡温馨,炒咸菜,腌咸鱼,还有一盘白菜豆腐,徐庆利拘谨地坐在那里,低头吃着白饭,吴细妹与曹小军用方言 谈着,不停地埋怨,徐庆利只是大口扒饭,不时腼腆憨笑,假装听不懂。 “你是哪里人?”吴细妹忽地发问。 “南方。” “南方哪儿的?” 徐庆利停住筷,思来想去,决意不撒谎。 “南洋那边的。” 吴细妹脸一红,估计是想到了自己刚才还用方言避人来着,斜了眼小军,曹小军没什么反应,正给儿子夹去一筷子白菜,让他不要挑食。 “这么巧哦,”吴细妹笑笑,“我们也是。” “对,是有缘,我跟小军打一见面,就觉得亲切,好像早就认识一样。” 原本是讨好,可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吴细妹身子一缩,抿紧了嘴,就连曹小军也不再言语,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曹天保还冲着电视机里的动画片嘿嘿傻乐。 “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她接着问,“哥哥弟弟之类的?” “没有,我阿妈去的早,阿爸没再娶,就我一个。” “你哪年生人?” 糟了,他不记得那个男人的出生 期,情急之下,张嘴说了自己原本的月份。 “88 年 11 月的。” “88 年,”曹小军吁口气,重新夹起一筷子咸菜,扭头冲吴细妹乐,“我 87 年的,这东子比我还小呢。” 吴细妹没理他,搛起块豆腐,“许是我多嘴,可你脸上的伤——” 曹小军在桌底下轻踢了一下,她装作不知道,挪开身子,接着刚才的话头追问。 “这左脸怎么回事呀? 觉还蛮严重的。” 曹小军 接话,徐庆利饭碗一放,大大咧咧地一挥手。 “诶,你们待我如自家兄弟,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这脸确实有段故事——” 他笑得真诚坦 ,眼见着吴细妹和曹小军都停住了筷。 “小时候帮我阿爸烧火,结果瞌睡了,一头栽进去,烫到了。村里缺医少药的,也不懂得调养,后来就留了疤,不然,我能这么大年纪还没讨到媳妇嘛,哈哈哈。” 他自顾自地笑,却看见对面的夫 对视了一眼。 怎么?难道他们不信? 因着心底发虚,徐庆利别过脸去,专心地看电视上播的广告,整顿饭没再开口言语。 当天晚上,他听到两人在厕所 低声音的争吵。 “你嫌不够 吗?”吴细妹的声音,“还敢往家里带。” “就几天,他现在没地落脚,”曹小军辩白,“别忘了,当时天保的钱还是人家给的。” “这两回事情,要报恩也不能这样,你干脆直接告诉他——” 二人忽然噤了声。 吱呀,轻微的噪音,厕所门开了,似有人探出头来张望。 徐庆利躺在黑暗中,大气不敢出,紧紧闭着眼装睡。 过一会儿,他又听见了一声吱呀,知道厕所门再次关上。 里面又传来 抑地争吵,只是这次声音更低,更轻,嗡嗡地,他怎么竖起耳朵也听不真切。 徐庆利不明白,为何吴细妹对自己如此抵触。 思来想去,只觉得大概是脸上的疤痕太过恐怖。 再说了,曹小军家也不大,经济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天保这阵子没犯病,可总归是要攒钱的,他怎么说也不能长时间赖在这,终究是给人 的事。 所以第二天午饭之后,他便辞别了曹小军,转头就去了孙传海那里。 他跟老孙头商量好了,不要钱,免费帮他种菜收菜,只要给口饭吃,给个地方住就成,等他找到新活计就走。 因为孙小飞的事,老孙头念着他的好,卖菜的钱硬是 给他一半,每顿饭也都是有菜有酒的招待着,买不起外面的 菜,就宰家里养的 。 然而,时值隆冬,活并不好找,他一住就是大半个月,眼见着一天天耽搁在这,徐庆利也焦烦起来。 一天傍晚,他接到了曹小军的电话。 小军说他寻到个帮人搬家的活,待遇不错,这几天刚好有个工人闪到了 ,缺人手,问徐要不要来。 “你想想,我觉得 合适的。” 徐庆利顿了几秒,睃了眼在灶台前忙活的老孙头,他正在宰家里最后的一只 ,破棉袄的胳肢窝处,外 着棉絮。 徐庆利实在不忍,一口答应了。 就这样,两人又成了工友。 搬家也是桩苦力活,但相对于工地的工作量而言,轻松得多。 这活没什么技巧门道,只要出大力就行。工钱是 结,一天天混下来,手头竟也宽裕了些,两人没事就去喝点小酒,扯扯闲天。 曹小军家,他时不时地也去,吴细妹并不多说什么,虽冷淡,却也算礼数周全。 意外的是,曹天保倒是很喜 他。 这孩子的命是钱堆出来的,身子骨好好坏坏,所以小军要打几份工,吴细妹也是。夫 俩忙不过来的时候,徐庆利就帮着去接接送送,偶尔也做做饭,辅导下功课。 毕竟以前是语文老师,闲着无事也 看看书,一肚子的奇闻异事,总能变着花样地逗天保开心。 也正是他对天保的耐 ,也吴细妹渐渐宽了心。 有次她回来,屋里只点着一盏书桌灯。 徐庆利弓着 ,侧着身,正跟天保挤在书桌前,小声嘀咕着什么,天宝啃着笔,咯咯直乐。 她悄步过去,发现他在教天保写作文, 大的手指比着稿纸上的小绿格子,柔声细气地讲。旁边的草纸上,落着一行行的字,似是他自己写的诗。 那是一手娟秀的字体,全然不似印象中的倪向东。 他发现了她,回过身来,窘迫地站起身。 “嫂子回来了。” 她还不是很习惯这个称呼,扯扯嘴角,装出一个笑。 “字不错。” “哈,这算什么,我以前是语文老师,板书更好——” 话一 口,两人都愣住。 “你以前是老师?” “唔。” “你真的——” 她停住,对于他的往事,她并不十分好奇。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