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近来几次与他相见都有闲杂人在旁,那些违心之言怎可尽信! 姜稚衣自我宽 了一番,眼看三人停下了脚步,立刻朝那头扬臂挥了挥。 不料原本侧对她的少年似乎刚巧看到了另一边什么风景,微微转过身去,成了背对向她。 紧接着,沈家那位继母朝钟氏颔了颔首:“既然郡主还在歇息,妾身与犬子便不打扰了。” 怎么这就不打扰了? 郡主没有歇息,郡主不需要歇息! 姜稚衣一着急,飞快摸了摸 间。 方才梳洗穿戴得匆忙,这会儿身上也没什么环佩玉器的饰物…… 姜稚衣抬手摸摸发髻,取下一支珠钗,从上头拽下一颗玉珠,瞅准方向丢了出去。 小小的玉珠滚落在少年身后一丈远的地方,没有 起一丝波澜。 两位妇人仍专心说着场面话。元策仍静静眺望着远方。 姜稚衣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珠钗,又挑了颗个头大的珍珠,拽下来再丢。 终于“啪”一下砸中了元策的脚后跟。 元策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攥握成拳,闭了闭眼。 是冬靴太厚 觉不到? 眼看他毫无所动,姜稚衣捉襟见肘到极点,拽无可拽,心一急干脆使劲将整支珠钗一把丢了出去。 珠钗飞 而出,尖锐的钗头直冲元策后心而去。 姜稚衣脸一白,在心底大呼一声糟了! 几丈开外,随着后背劲风袭来,元策负在背后的手倏地一抬,五指一张一把攥住了来物。 姜稚衣一口气松下来,后背冷汗涔涔直冒。 正说着场面话留客的钟氏嘴一停,诧异看向突然一个大动作的元策:“沈小将军这是怎的了?” 元策面无表情地将珠钗攥进掌心,看向钟氏:“无事,沈某尚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 钟氏狐疑地看了看他掩在后背的那只手:“哦,是这样,那沈小将军还请自便。” 元策颔首示意告辞,转身大步离开。 “他懂我暗号了!”姜稚衣低头一看脚下这碍眼的墙,眼一闭心一横一脚跨了过去,险险抓住墙对面另一把长梯往下爬,落地后,在脑海中计算了一番路线,匆匆拐进了一旁的小路。 穿过路尽头那扇月门,果然看见元策 面走来。 姜稚衣心中一喜,快步上前。 元策眉头一皱,一个掉头转身便走。 姜稚衣一愣之下刚要喊他,注意到他离去的方向—— 此处正是路口,舅母一会儿回院子会从这里经过,往假山那儿去才更稳妥一些…… 还是阿策哥哥想得周到。 姜稚衣当即跟着掉了头,拐进了另一条“曲径通幽处”的小路。 那头元策走到假山边上,正要绕行,又见那假山后钻出了一团粉影。 “……” 元策脚下一停,手指微微用力,掌心的珠钗折弯成弓形。 对面姜稚衣也是一顿,近乡情怯般,隔着些距离遥望起他来。 似因做客之故,少年今 打扮要比平 斯文一些——乌发以墨冠全束,鬓角利落干净,一身玄 窄袖翻领衫,领襟 一截浅绯 内衬,衬得人神采飞扬, 间钩饰 动着温润的光泽,又恰到好处地为他那长飞入鬓的剑眉,昭若 月的星目 下些许锋芒。 三年边关风沙并未蹉跎他丰神俊朗的好相貌,反令他身姿愈见修长 拔,更 几分风发意气。 真真是不枉她三年的苦等…… 姜稚衣再也等不住了, 喜喜上前去,刚张嘴发出一个“阿”字—— “郡主如此上蹿下跳,可是昨 伤得太轻了?” 姜稚衣喜上眉梢的笑容一垮。 还没来得及伤心,先一眼看到元策身后不远处洒扫的仆役们。 好不容易见上面,在一群仆役跟前还要如此严谨地做戏吗? 姜稚衣撇撇嘴,眼看他没有半点玩笑意思,只好配合着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势:“沈少将军自己动的手,是轻是重最清楚不过,哪儿来的脸反问本郡主?” 元策眯起眼打量她两眼,身后握紧的拳头迟疑着稍稍一松:“郡主方才的暗器下手也不轻。” “我不是故……”姜稚衣 口而出一顿,“本郡主又不曾伤到你!” “我将后背留给郡主,郡主还伤不到我,难道是我的错?”元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来。 “……”做戏便做戏,何必做得这么真呢,还怪伤人的。 姜稚衣嘴一瘪,抬起眼来委屈巴巴看向他。 元策警兆突生般后撤半步:“……只要郡主不再有唐突之举,臣也无意伤害郡主。” 姜稚衣深 一口气,努力冷笑出一声:“昨 本郡主不过是受惊失态,还想有下次,想得美,你让我唐突我也不唐突!” “如此便好,”元策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抬了下手,“那么郡主此刻可以让行了吗?” “不可以!”姜稚衣眨眨眼思索了下,扬扬下巴,“你拿走了我的珠钗,我是来要回的,免得来 让人瞧见,脏了本郡主的清誉!” “放心,臣对郡主的清誉毫无兴趣。”元策捏着珠钗的手反向一用力,将折弯的钗子又掰直回去,摊开手给她。 姜稚衣朝不远处瞟了眼,见仆役们都在埋头洒扫,快快上前接过了他掌心的珠钗。 元策刚要收回手去—— 那纤细的指尖忽然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元策手心一麻,蓦然抬眼。 面前的少女 角一弯,冲他轻眨了下左眼,将一样什么物件 进他手心,随即羞答答转身跑开了去。 元策僵在原地,盯着那含羞带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缓缓低下头去,看见了一张字条—— “阿策哥哥,一别经年,九天之上星辰之多,道不尽我对你的思念,高山之下磐石之重,比不上我心之坚。今夜落雪之时,烟雨湖畔,愿与君把臂同游,执君之手,共赴白首。你的衣衣。” “…………” 第8章 入夜时分,浓云低垂,北风一吹,雪絮纷纷扬扬落下,打着旋儿徐徐飘落在瑶光阁顶上的琉璃碧瓦。 屋瓦之下,寝间内鎏金灯树烛火荧荧,一身盛装打扮的人正顶着 致的妆容急急来回踱步:“你是说,我今夜见不到阿策哥哥了?” “恐怕是这样……”眼看姜稚衣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整天,又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梳妆穿戴,谷雨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得了口,“想是夫人发现您从窗子出去过,这下将门窗全封了,莫说咱们人出不去,就连消息也传不出……” 前 遭遇山贼时,姜稚衣的亲信护卫尽数受了伤,贴身婢女惊蛰为引开贼人,也伤在了百里外的邻县,被好心人救治回了当地医馆,暂时回不了都城。 那么大一个瑶光阁,堂堂郡主身边只剩几个不经事的新人,一时间竟无人顶用。 “牛郎织女一年都有一次相会,我等了三年,舅母竟又坏我好事……!”姜稚衣跺了跺脚,不信 地走到紧闭的房门前,试着抬手用力一推—— 推了个纹丝不动。 是了,她舅父在工部任职,醉心建造,当初为她修建这瑶光阁时所用皆是最坚固的造材,这牢不可破的金屋,号称便是攻城锤来了都能扛上半刻…… 舅父却可曾想到有一 ,这金屋会困住他外甥女自己! 姜稚衣回到榻沿坐下,恨恨闭了闭眼。 窗外落雪声窸窸窣窣,本该是风花雪月,良辰美景,此刻这一声声却像在往人心里剜刀子。 “雪下起来了,阿策哥哥会不会已经在等我了?”姜稚衣忧心忡忡望向窗外。 “这雪才刚下大,想来沈少将军不会这么早赴约。”谷雨宽 道。 “是啊,雪下得这般大,也不知他衣裳穿够了没?” 谷雨:“?” “沈少将军血气方刚,大冬天也只穿单衣,定是不怕冷的。” “是啊,这大冬天的,他若是冻坏了身子,冻出病来可怎么办?” 谷雨:“……?” “沈少将军在西北边关过了三年冬,怎会在长安冻坏呢!” “是啊,那些西北边关来的莽夫也不知懂不懂照顾人,会不会给他煮点姜汤暖暖身子?” 谷雨:“???” “郡主,奴婢觉着您眼下还是应当先担心自己,您看夫人从前顶多暗中使坏,如今竟都明着得罪您了……至于沈少将军,等不到您,他自然就会回去的。” 姜稚衣轻轻点了点头。 谷雨刚松下一口气—— “是啊,”姜稚衣神伤地摁了摁额角,“等不到我,他断断不会自己回去,也不知现下该多着急?” 谷雨:“……” 算了,她还是闭嘴吧。 开阔的寝间里,幽怨的女声时轻时重,时高时低。 “说好待他归来一同看雪,这白首之约难道终究无法实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谷雨站着打起瞌睡之时,姜稚衣终于停下碎碎念,从榻沿站了起来:“不行,我定要想办法去见他!” 大雪纷飞一夜,天亮时分方歇,漫山遍野都被积雪覆盖,白皑皑苍茫一片。 京郊蜿蜒的山道上,一黑一棕两匹骏马轻驰着,一路飞溅起松软的细雪。 行至岔路,黑亮宝马上的少年忽地一勒缰绳停了下来。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