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烺沉默片刻,“姑祖母您这一问,我心里没底了。” “可见你是个明白人。”大长公主道,“何况, 世打仗,那会儿没什么君臣。我父皇自封大将军,宋国公他们都是我父皇手下将领,我们都是以叔叔称呼的。 兵来时,我们兄弟姐妹与宋家孩子都是躲一处的。这情分上就不一样。” “宋家在边军威望高,这并不是他有心 权,这是一刀一 拼杀出来的,是袍泽之情,是生死之 。边军的将士们,都是我朝百姓。能平安过度,就绝不能轻启战端。不然,就成了自己百姓杀自己百姓。” “所以,再如何艰难,都得一点一点磨。平平安安的,比打仗好。” 大长公主笑,“就是过程得有耐心,而且,也没戏词上说的那样风驰电掣,雷厉风行的事。听着有些枯燥吧?” “没有。”荣烺说,“我看姑祖父举止斯文,很有儒将风范。听说他老人家年轻时打仗极勇猛,原来还这样富有韬略。” 大长公主含笑抱怨,“可有韬略了,火烧眉 都不急。我时常要急的。” 荣烺直乐。郑太后道,“这正是驸马的好处。当年我就说,你们一文一武,一急一缓,必然合适。”jsg 大长公主脸上闪过骄傲,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由衷认同,“皇嫂看得准。” 虽则嘉平关的情形与南北军不同,但听大长公主讲故事也极有趣。荣烺拉着大长公主,一直说到午膳后,荣晟帝荣绵父子祭陵回 ,天 不早,大长公主方辞出 去。 第259章 灯灭之六二 殿下 正文第二五九章 姜驸马随荣晟帝祭陵回城后,荣烺还召见了姜驸马,她一向待人亲近,尤其对有本事的人,嘴就更甜了,一口一个姑祖父叫着,再拉上阿颖姐,听姜驸马讲治兵的故事。 姜驸马 情温柔,对孩子更有耐心,讲起故事来也是不急不徐的那种。 “太.祖皇帝为什么派我去嘉平关?”面对荣烺的问题,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姜驸马依旧记忆深刻,“西戎与我朝有边贸生意,一向都是我朝用茶叶换西戎的马匹。那一年进贡的马品质极差,尚不及陕西马场养的马。太.祖皇帝戎马出身,一眼便看出这是西戎劣马,当下大怒,令太仆寺详查此事。后来查出嘉平关市舶司官员与将领勾结,以劣充良,将贸易而来的良驹换了次一等的马。” 荣烺对马了解不深,姜颖则道,“要是普通的次一等马,也不至于是劣马。” “对。只是上有贪腐,下必效之。上面令换次马,下面的人也想从中得利,便换了再次一等的马。人人皆想从中伸手,到最后 出不堪之事。”姜驸马如是说。 荣烺点点头,“那之前御史台就没有参奏嘉平关的折子么?” “之前多是些小事。但马匹关系军政,不可有失。”姜驸马道。 荣烺说,“太.祖皇帝就因此派姑祖父您去的嘉平关吧?” “是啊。”姜驸马颌首,将削好的苹果一分为四,请荣烺姜颖品尝。 荣烺问,“姑祖父那你当时什么 觉?” “自然是奉旨而行。” “不是说这个。这一听就是苦差使,我听姑祖母说,你们初到嘉平关可不容易了。”荣烺很懂人心,“朝中差使,有肥差也有苦差,你这一听就是苦差。你当时啥 觉啊?唉哟,皇帝岳父一点儿不照顾自己人,这差使真难办,有没有这样想过?” 姜驸马姜颖一起笑起来,姜驸马从果盘中拿个 柑,剥开果皮,溢出 柑清香。 “我出身寻常武官家族,我父亲当年是太.祖皇帝的侍卫,立国后得封三品将领。我最初当差也是在军中,对军务了解一些,自然知道这差使不易。太.祖皇帝在下旨之前召见过我,问过我的意思。我回家考虑了七天才去陛见,说了我对嘉平关的一些见解。太.祖皇帝便让我去了。” 读书这几年,荣烺自然晓得太.祖皇帝许多英明神武的功绩,但同样也是太.祖皇帝对女子进行了严厉的 锢。荣烺并不是很喜 这位祖宗,此时她也得承认,“太.祖皇帝还是很有章法的,也有识人之明。” 姜驸马温和儒雅的面容上浮现丝丝浅笑,是对荣烺小小年纪大言不惭的最大包容。 “姑祖父,你觉着治军最难的是什么?”荣烺问。 姜驸马道,“静而定,定而慧。” “细说说看。” “我家出身寻常,少年时经过战 ,不过我那会儿还太小,都是跟着母亲姊妹辗转在比较平安的城镇。后来太.祖立国,我们就被接来帝都。我少时的心愿就是每天能吃 饭,能安静的读书。待当了差,我不是那种天资出众的人,与朋友们在一起时,才知道大家有多出众多厉害。我自幼生活在乡下地方,连行礼的姿态也不如朋友做起来优雅好看,心里既羡且妒,只能私下努力练习。” “哎,他们总是一看就会,我回家可能要背上数十遍才能记住。他们处事也好,做事潇洒漂亮,我就在心里默默学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了运道,竟然得到先帝青睐,太.祖皇帝许以公主,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姜驸马声音温柔,“不瞒你们,在我被指婚你们姑祖母后,愿意与我 往的人忽然之间多了许多。还有人请我吃饭送我礼物,我时常不知要如何应对。阿郑经常说,喜 就接着,不喜便回绝,不用理会太多,更不必因此烦恼。” “阿郑是谁啊?”荣烺问。 “啊,老郑国公,殿下的外祖父。”姜驸马眼睛弯弯,“我们年少相识,叫阿郑叫习惯了。” “他是个又聪明又潇洒的人,说话做事轻松极了,我都是望着他的画像在努力啊。”姜驸马说。 荣烺瞪大眼睛,“画像?” “是啊。阿郑是我在帝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不瞒你们,我当时可受打击了,心里在想,帝都人都这么既聪明又漂亮么?哎呀,心里都自卑了。”姜驸马说,“后来我才知道,阿郑这样的是极少数,大部分都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 “不过,为了努力追上他,我就画了一幅他的画像挂在我的书斋里,每当我累的时候就看看,便又能打起 神努力了。” 姜颖奇怪,“我怎么没在祖父书房里看到画像?” “你祖母跟阿郑互不喜 ,让我把画像收起来了。”姜驸马有些遗憾。事实上,当年嘉平公主放出狠话,三天不收起来就送火盆火化。 荣烺捂嘴窃笑,唉呀,长辈间还有这许多有趣的事啊。 荣烺说,“我祖母跟姑祖母很要好。” “是啊。太后娘娘跟嘉平在闺中时关系就很好了。”姜驸马至今难以理解,“嘉平跟阿郑可能就是天生不对盘吧。” 荣烺催促,“姑祖父你继续说。” “啊。就是这样。待我跟嘉平成亲,大家就对我越来越好了,还有许多人夸我相貌好有才干懂礼数。许多以前从未听过的夸赞纷纷 涌而来,像是要把我 没一般。还有人送宅子送地,求我庇护。老家的远房亲戚也都来了。”姜驸马道,“我是个没有定力的人,心中会因别人的赞美而喜悦。每天夜深时,连秋虫都睡了,我就会闭目自省,我配得上那些赞美么?再想想我少时心愿,我从未想过这样的泼天富贵,我的心愿就是吃 饭,多读书,做一个明事理的人。” “我当然知道做了驸马会有更好的差使,可是那也得本领配得上差使才行啊。我就想办法让我的心安定下来,用心当差。” “我的愿望很早就实现了。”姜驸马 角泛起温柔又平和的笑意,“因为运道好,我长大时天下已大半靖平,吃穿不愁,也有书读。之外的,都是赚的。每当心有轻浮之际,就会想一想我最初的心愿。因有机会,也因三分运道,还能多做一点事。也不是每件事都能做好,不过也不用急,没做好就加倍努力,哪里不好哪里补救嘛。” “我就这样平平安安过来的。” 姜驸马有些歉意,“真的是太平凡了,恐怕没有能帮到公主的地方。” “怎么会呢。要是人人都像姑祖父这样,天下离盛世就不远了。”荣烺正 道。 姜驸马轻轻摇头,将剥好的桔子放在干净的碟子里,“我倒觉着殿下很像阿郑少时,你们都是那种一目了然的人,有着让人羡慕的天分,也注定要做更多的事,承担更多的责任。” 荣烺从来自信,极少谦虚,这次面对姜驸马的夸赞,却是难得的想谦逊一二。就见姜驸马含笑望着她,目光中带着鼓励,“会是既艰难又 彩的人生啊。” 第260章 灯灭之六三 殿下 正文第二六零章 温柔又谦逊。 不是那种假假的嘴上的谦逊,你能 觉出,姜驸马是真正发自内心的谦逊。 姑祖父真是令人喜 。 荣烺想。 非但荣烺喜 姜驸马,姜驸马在皇室的评价一向有口皆碑。荣晟帝听闻姜驸马进 ,特意留赐晚膳。 姜驸马婉言谢绝了,“陛下待臣至亲,臣心里 喜不尽,就是心里记挂着嘉平,若臣在 中用膳,晚上嘉平就要一个人了。” 荣晟帝笑起来,“好,那朕就不留姑丈了。内务司贡来几样南面儿鲜果,姑丈带回去与姑妈同享。” “谢陛下赏赐。” 姜驸马行礼后告退。 姜颖跟着起身,“皇祖母、父皇,我送送祖父。” 荣烺也很喜 这位姑祖父,想一同送,不过她还是克制着没去。让阿颖姐跟姑祖父单独相处,应该更好吧。 荣烺这样想。 虽然荣烺也认为阿颖姐若是想见姑祖父可以随时召见,可她心里就有这种 觉,阿颖姐应该想自己去送吧。 荣烺跟姜驸马摆摆手,“姑祖父,你有空多进 啊,我还想听你讲故事。” 姜驸马眉眼弯弯,“好的。陈年旧事,也就殿下 听。” “我特别 听。” 人取来姜驸马的披风,姜驸马多年军旅生涯,全不必 人服侍,自己披上系好。姜颖陪着祖父走出万寿 ,傍晚夕 隐没,天边仍余晚霞余晖,映着祖孙俩有些肖似的眉眼。 人远远缀在身后。 姜驸马心细如发,温声问,“阿颖,在 里过的好么?” 姜颖新嫁未久,有些心事,“按理样样是 的,皇祖母、母后、阿烺都待我很好,殿下也是宽厚的 子,我们也相处的来。我就是有点说不出来的 觉。” “说说看。” “以前在 里,跟阿烺一起读书玩耍,也 好。现在阿烺也跟我很亲,有要紧事都叫着我。年底下 务 多的,她比我小五岁,万寿 的事,她都晚上就把第二天的分派好了。还能忙一些要紧的朝务。”姜颖有些 气,“以前只觉着她读书快,我现在,既想把 务理好,也想跟她一起听听朝务的事,又有些顾不过来。” 姜颖烦恼的望向祖父,“我这顾哪头儿呢?” 姜驸马迈着不急不徐的步履,“一头一头慢慢来。你心里想先顾哪头?” “我想先把 务理顺。” “那就先学习 务。”姜驸马道,“听从自己内心。” 姜颖说,“阿烺有要紧事都会叫我一起,我知道她是想我也知道些朝中的事。我这样会不会辜负她的好意?” 姜驸马问,“你有心事都会跟我直接说,为什么不直接同公主说呢?” 姜颖愣了,步子也停了下来。 姜驸马也停下来,温柔的望着孙女,“我被指婚给你祖母的时候,也是患得患失紧张了好一阵子,有时见面都不知如何相处。待时间长了,才知道她虽贵为公主,也一样是有血有 的人。你跟公主自幼一起读书,有时,即便没有血缘的朋友也会成为亲人。何况你与公主是血脉亲人。”j “阿颖,好的亲人可坦诚相见。”姜驸马道,“想做什么,直言便可。” 姜颖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走了两步,才小声问,“祖父,我是不是太不坦率了?” “不会啊。面对重要的人,都会患得患失,都会想更加郑重的对待。”姜驸马对晚辈永远无限包容。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