阗资到了公寓,恰好看见阗育。 准确的说,是看见阗育撑着膝盖,弯身呕吐。 她才把钥匙进锁孔,还未来得及转动,胃就翻涌起来,喉咙跟着拧起,她把吃的东西全吐了,阗资忙过去拍背,阗育吐得脸通红,咳嗽不止,喝了两杯温水也不见好,阗资收拾好东西便送她去医院,医生拿耳温一测,高烧四十度,所幸不是甲和新冠。阗资陪阗育吊了几瓶盐水,她觉稍好些,便让阗资回去休息,说她自己可以。 阗资坚持送她回去,照看到早上,这才回了河湾。 阗仲麟坐在客厅,自己同自己下围棋。 阗资回来了,阗仲麟咳了声,掀起眼皮问他:“找到你姑姑了?” 阗资说:“找到了,姑姑昨天晚上烧到四十度,送去医院挂水才降下来。” 阗仲麟原是低着头下棋,听了这话,他倒是把脸抬起来,问阗资说:“她现在怎么样?” 阗资低眉说:“还是低烧,整个人昏昏沉沉。”阗仲麟正要说话,小琴阿姨倒了药过来,他便把话咽下,紧锁着眉头喝药,等到碗里只剩下些药渣子,阗仲麟才对阗资说:“那我过去看看她。”阗资回来就是为了听阗仲麟这句话,如今他说了,阗资又担心他要和姑姑吵架,惹得姑姑不快,阗仲麟瞥了两眼阗资,淡淡来了句:“你放心,我不和她吵。” 阗仲麟出了门,阗资还在沙发上坐了会。 他拨胡笳的电话拨不通,她没给他发微信,也没给他打电话,当初她说拍一星期就回来,现在时间到了,戏照理已经拍完,阗资却没有她的消息。他心里多少有些在意,只好宽自己说是临时加了戏,也许过两天就回来了。看好文请到:r ou shuw u.clu b 他正想到这里,小琴阿姨走出来,收了阗仲麟的药碗。 她望不见阗仲麟的人,问阗资:“老先生呢?刚才还在这里的。” 阗资说:“爷爷出去看姑姑了。”小琴阿姨抬高眉,诧异说:“出去了?昨晚上急得一晚没睡,房间走来走去,现在怎么又出去了?”两个人对看着,阗资哑巴了会儿,重复阿姨的话:“一晚没睡?还走来走去?”这时,几公里外,阗仲麟坐在车里,很没有缘故地打了个嚏,想是自己被冻到了。 阗仲麟有阗育公寓的钥匙。 阗育正睡着,他进了房,轻手轻脚走到边看她。 阗育睡得糊糊,睁眼看见阗仲麟仿佛审死官般立在头,她呛了口口水,又咳起来,脸登时就红了,阗仲麟又是拍背,又是倒水,阗育着气喝了水,费力咽下,嘴里半埋怨说:“爸,您来了怎么也不说句话?” 阗仲麟板着脸说:“你睡着了,我怎么好说话?” 阗育抿上嘴,想她爸爸果然还是那个爸爸,她心里又膈应起来。 阗仲麟帮她掖了掖被子:“手脚都伸在外面怎么能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照顾自己,家里这么也不知道收拾。”阗育喉咙似火烧,她蹙起眉说:“您要是过来教育我的,那您可以走了,我累了,听不了课。”阗仲麟听了不悦,拧着眉头看她,阗育只管闭眼睡觉。 隔了会,阗仲麟叹口气。 他让步似的说:“再我也帮你收拾好了,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阗育不响,半闭着眼,疲惫地窝在上,阗仲麟说:“你不说我就随便做了。” 生病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阗育抿抿嘴,轻声说:“想吃蛋羹。”说完,她又喃喃补上句:“以前妈妈做的那种。”阗育睡在上,半润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阗仲麟看着她眼睛里的血丝,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酸难过,情堆迭,他有些哑口无言,只好慢慢直起身,轻轻走出去,帮她带上门。 大约过了个把小时,阗仲麟敲敲门:“出来吃饭。” 阗育挪出去,瞥见餐桌的三菜一汤,蛋羹蜡黄,坑坑洼洼,明显是蒸过头了,虫草花汤倒是清亮,看上去和的洗澡水差不多,阗育挖了勺蛋羹,又喝了口汤。汤里,阗仲麟放多了老姜,阗育被辣得鼻尖出了点汗,鼻涕也跟着蠢蠢动,她鼻子。 阗仲麟盯着她问:“味道怎么样?” 阗育说:“蛋羹老了,汤里盐放少了。” 阗仲麟又给她盛了碗汤:“生病了就要吃得淡。” 阗育接了汤,并不去拿调羹,她看着阗仲麟,等他把话说下去。 阗仲麟皱眉说:“吃饭就吃饭,你看我做什么?快吃,多吃点蛋和蔬菜。” 说完,阗仲麟夹了两筷子杭白菜给她,嘴里催她快吃,他自己也摘了老花镜,低头吃饭,嘴巴很小幅度地抿动着,看着像是食不佳的样子,阗育偷偷打量着她的父亲,心想他每次给她盛汤饭,都是借着动作说出些规训她的话,这次倒什么也不说了。 吃完饭,阗育打发阗仲麟回去,阗仲麟说:“不急。” 阗育想着昨天的事,口还是憋闷,怕阗仲麟又是来帮祁振广求情的,她便也懒得和阗仲麟搭腔说话,只和他在沙发上坐着看了会国际新闻,想着等阗仲麟一开口,她就躲到卧室里去,不料阗仲麟什么也不说,真是让她憋得慌。 这会儿,阗仲麟咳了声,喝了口水。 阗育垂了垂眼,心想他肯定又要说些她不听的了。 阗仲麟果然用余光看着她,侧过头问她说:“是不是该吃药量体温了?” 阗育愣了会说:“嗳,是吧。”阗仲麟点点头,撑着拐杖,缓步走出去拿药拿水,慢给她端过来,阗育受不了这待遇,摇摇晃晃站起,受宠若惊下药,阗仲麟摸摸她额头,沉会,沉声说:“还有点热度,再去睡会。”阗育不敢反驳,回去睡了个把小时。 人发着烧,睡肯定是睡不安稳。 阗育觉得自己像是被块花岗岩着,不过气,她竟梦见许多年前的事。 那时,她二十五六,母亲走了,阗仲麟对她关心甚少。有,他安排了桌饭局,说是介绍几个长辈给她认识,阗育最怕和那些叔叔伯伯说话,打过招呼后,她就闷声坐在沙发上,目光错过繁繁茂茂的蝴蝶兰,逃避似的往外看,倒看见了祁振广,他走进包间,对她笑笑,嘴里轻快地说了句,这不是老同学吗?阗育对上父亲的眼神,方才知道这饭局是为了介绍祁振广给她。 在那之后,祁振广就常常找阗育,再后来,祁振广和她求婚,阗育很无措,问阗仲麟她该怎么办才好,阗仲麟半阖眼下着围棋,口吻淡淡地和她说,祁振广前途光明,跟你门当户对,又都是大学同学,你们结婚,再合适不过。话说完,阗仲麟抬眼看她,整个人冷静审慎地像是在谈一桩生意,阗育心里空冷如庭下阶石。 再后来,她就稀里糊涂结了婚,她很不快乐。 睡醒过来,阗育的单都透了。 她换了套睡衣,挣扎着要去洗澡,阗仲麟劝住她:“发烧不能洗澡。” 阗育听到了也当作没听到,她还是拧开花洒,等水变热:“身上都是汗,难受得很。” “那也不能洗,”阗仲麟按掉水,慢慢弯下身,拿出个水盆,“实在难受,我帮你用巾擦两把。”阗育不响,阗仲麟在盆里放了些热水,用手试了试水温,扯了条巾给她,阗育叹口气,只好把袖管脚管挽起来,阗仲麟刚拧了把巾,抬头便看见女儿身上大块大块的黑茶淤青,这瞬间,阗仲麟睁大眼,他的大脑完全空白,只听得耳朵里血的潺潺声。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