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行尧不自觉地翘起,低头咬了一口,忽听对面的周方予哀嚎道:“天哪!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真的好吗?回家关上门亲热不行吗?你们不要刺我了行不行?!死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林初戈意有所指,眼角余光掠过面晦暗的周远宁,指了指嘴角,“周小姐,擦擦嘴,辣椒油糊得脸都是。” 周方予忙不迭从纸巾盒里出一张纸巾,边擦边说:“不当电灯泡了,哥,我们回家吧。” 仿佛有道细细的银丝绕在口,周远宁呼有些不畅,僵硬地扯出笑容:“嗯。” 他垂下眼睫,将手心的纸巾成一团。 林初戈瞥见他掌心出纸巾的一角,盯了周方予一眼,言又止。 ☆、第32章 我心曲(4) 年会晚宴定在醉中天,林初戈下班时被助理歪了好半天,路上又堵车,到场时莫行尧左手边坐着曲天歌,右手边坐着陆江引,林初戈只得在陆江引旁边的位子坐下。 耳边没完没了的致辞和工作总结,林初戈听得哈欠连天,斜对面的柳怡然时不时朝这边飞来一记白眼,边勾出一抹冷笑,吓得曲天歌抖三抖,唬得陆江引暗自反省。 莫行尧气定神闲,当直翻白眼的女人不存在,林初戈倒是心知肚明,慢条斯理地从果盘里拈起一颗草莓送进嘴中,本没有给柳怡然让座的意思。 草莓汁多厚,林初戈吃得很过瘾,一面拿纸巾擦手,一面娇声笑:“陆老板是不是占了柳经理的便宜却没负责?” 这轻而微的笑声听在陆江引耳中像蟒蛇吐信,胃里一阵恶寒,当即就想呛回去。但是在人前,他必须忍,必须做做样子,不能因为一只母大虫毁了多年的绅士形象。 他啪啪啪地拍着脯,把白领结拍得摇摇坠,一双眼波转的桃花眼看住林初戈,义正辞严道:“我陆江引是条好汉子,不会做那种混账事!” 林初戈不卡壳了,呆呆地望向莫行尧。莫行尧原在忍笑,瞥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立时低笑出声。 这一笑,虽不足以倾城倾国,但也令多数女员工和少数男员工为之倾倒,曲天歌更是小鹿撞,酒杯都拿不稳。 林初戈好奇道:“陆江引喝多了?” 莫行尧眉眼含笑地看她一眼,卖友求荣:“他喝了不少,陆老板一喝酒就不记得做过什么,也许真占了人便宜还不自知。” 好兄弟次次倒戈,陆江引扯下温润面具,急赤白脸道:“烦死了!我说没有就没有!” 他赌气似的扔下郁金香酒杯,皱着眉一脚踢开桃木椅子,骂骂咧咧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扶正椅子坐下。 陆江引嘻嘻一笑说:“三人行必有帅哥型电灯泡,来都来了,我还是吃完饭再走吧。” 无人理会他。 身着大红刺绣旗袍的服务员打破沉默,优雅地将菜肴端上来,荤素皆有,一盘盘摆圆桌。 林初戈吃了一果盘的草莓再吃不下主食,之前又喝了两杯水,不得不去一下洗手间。 曲天歌尾随她出来,盯着女人仪态万方的背影,幽幽地说:“你配不上他。” 林初戈叹了一口气,定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我配不上他,那你又配得上他?你有钱买珠宝买衣服,没钱买镜子?” 曲天歌步到她面前,双手抱上上下下打量她,意外地沉得住气:“他现在喜你的脸,不代表他永远喜你这张脸。” 林初戈嗤笑道:“那也好过你,从未被他喜过。” 被她刺中心事,曲天歌柳眉倒竖心头蹿火,涨红脸狠狠推了林初戈一把。 林初戈好脾气地没还手,绕开她,急急忙忙往洗手间跑。 待她从厕所出来,已不见曲天歌的踪影,倒是碰见了陈之兆。 陈之兆喝得脸通红胜似关公,一靠近,浓烈酒臭扑鼻,似乎没有看见林初戈,跌跌撞撞朝男厕所去。 林初戈低着头往卓信包厢走,只希望醉鬼别认出自己。 可墨菲定律说,怕什么来什么。陈之兆醉意蒙地走到拐角,猛然惊醒,快步遄返抓住林初戈的手腕,勾对她一笑。 林初戈也笑,抬起三寸利器踢他下盘,不遗余力。 陈之兆闷哼一声,手却紧紧攥着她右手,不曾放开。一位服务员目不斜视地走过,摇曳生姿地扭进走廊尽头的包厢。 幽香绕,美人抱,酒壮人胆,陈之兆托着她的下颌,眯着眼撅着嘴一点一点凑近她的。 林初戈偏过头,使劲扇了他一耳光,响亮的声音令路过的服务员脚步一顿,旋即便面如常前行。 陈之兆没料到她会真动手,这一巴掌叫他瞬间清醒,也让他觉得男自尊被碾成齑粉。 他摸了摸逐渐肿起的脸颊,脸乌沉沉,眉宇间蓄着一丝鸷,黄龙玉般的琥珀眼珠定在眼前女人脸上,狭长眼睛瞪如铜铃,许是因为酒,许是因为愤怒,两只眼球布血丝,颇有几分山雨来的意味。 林初戈丝毫不畏惧,平静地说:“陈先生,请松手。” “我为了你和谈了五年的女朋友分手,为了你花掉一半存款买钻戒,”陈之兆手上的劲儿使得更大,“你不给我好脸也算了,还打我?” 手腕间的痛意愈发剧烈,林初戈冷峭道:“我好像没有拿菜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和你的女朋友分手吧?陈先生接受不了事实,就把责任推卸到我头上?” 陈之兆正开口,挟着厉风的拳头忽然挥来,他心中一震,甩掉林初戈的右手,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莫行尧绷着脸把林初戈带进怀里,她手腕上猩红的印子赫然入目,白皙的皮肤现出一些紫红的斑点,他脸陡然森冷下来。 林初戈了手腕,细声道:“我们走吧,别因为这种事和他闹起来,让人看笑话。” 人人都有一张嘴,若是闹大了,她不敢想象别人会如何编派他。别人恶意揣测她,她可以不计较,但决不容许其他人辱没他。 莫行尧静默地看她一会,面无表情地掉过身。 林初戈回头瞄了眼,身后空寂无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他轻柔地抚着她手腕:“他没占你便宜吧?” “他想占,没成功,我打了他一巴掌。” 莫行尧止住步伐,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在墙上,臂膀严严箍住她身,她一愣,吻便落了下来。 林初戈条件反地踢他,惹得莫行尧不:“在你眼里,我和其他男人一样?” “不一样,但你不能不分场合。” 他控制力度擎着她的两条胳膊,一手按住她肩头,高大身躯前倾,整个人在她身上,淡幽的酒香混合着他身上清的气味,像无形的壁垒将她层层包围,她手脚被固定,动弹不得,宛若被钉在墙上的蝴蝶标本。 她气急败坏道:“你放开我!每次都只会这样!” 他自恃力气比她大总是为所为,她在他面前永远处于下风,她心高气傲,却心余力绌,如何不恼怒。 她脸像扑了层淡粉,又似捣碎了杏花均匀抹在两腮,衬得一双长而媚的眼澄净湛亮,潋滟的眸中映着他,只有他。 他心尖的,涎皮赖脸地说:“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 二人距离很近,他略微低下头,清冽的气息全数呼在她额前,林初戈忍气声,暗骂一句胚,踮起脚吻了吻他。 莫行尧摸摸嘴,隔着衣服在她上轻轻捏了一捏,才笑着收手。 两人回到包厢,饭局接近尾声,一群人还没尽兴,七嘴八舌讨论着去哪玩,林初戈趁机溜回了家。 泡了个热水澡,林初戈裹着浴衣打开卧室的门,头柜上搁着一盒烟,是莫行尧的牌子,她回来时买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烟雾升腾,萦萦绕绕虚浮室。 她想起母亲也点着一烟静坐在椅上,等待它慢慢烧完,留下灰白蜷曲的影子。她躲在门后窥着林雅季,母亲的背影美而孤寂,遥不可及。 也许在别人的人生中,母亲是不可或缺的角,但于她来说,母亲或父亲可有可无。 十二岁初那晚,墙那边传来*孟浪的呻-低-,她一边洗贴身衣物一边忍住泣,一边怨恨为什么有这样的母亲。她是一等一的好学生,所有的生理知识都是从课本上得知,母亲从未教过她走,就身体力行教她如何与男人上。 林雅季曾说,她的曾外祖母是一位大小姐的陪房,有幸上了一位地主的,却到死都没有名分;外祖母虽嫁给正经人家的儿子做太太,却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短命丈夫一死,便跟着好姐妹同去堂子做幺二;再后来生下她的母亲,林雅季,安安稳稳念书念到二十岁,跟错了男人,由俭入奢易,住惯了豪宅怎会甘愿回旧屋,只好出卖青换取金钱,自以为玩无数男人,实则被无数男人玩。 世世代代都这般下。 燃了半截的香烟在头柜上灼出一道黑黄的印子,她用手指蹭了点烟灰,瞧了一眼,卧室门口传来脚步声。 “你怎么进来的?”林初戈霍地立起身,“我记得我锁了门。” 莫行尧斜倚着门框,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柜上的烟盒包装异常眼,他抬抬眉,扬笑道:“想我?” 林初戈三脚两步走过来,伸手想抢钥匙,奈何她趿着拖鞋身高只及他下颌,他又仗着胳膊长,手臂伸得笔直,她本摸不到钥匙。 她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郁愤地仰视他说:“莫总深更半夜来我家做什么,不会是想让我陪你闲聊喝茶吧。” 不待他作声,她下浴袍,边娇滴滴地笑着,边解他的皮带:“您想做可以明说。” 他边的笑意逐渐隐没,摁住她手背,恼意似雪球般越滚越大,她却还在笑。这种脚踩不稳手抓不住的觉让他有些恐惧,十年前也好,十年后也好,他从未猜透她的心思。 他问:“林初戈,你想怎么样?” 林初戈弯了嘴角,想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她自知无法做一个贤良母,也不相信婚姻,却矛盾地渴望和他一起冲进围城。 她眼底闪烁着泪光,声音几不可闻:“那你呢,你想怎么样?” 冰凉的指腹贴上脸颊,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他垂眸替她揩拭眼泪,浓密的睫掩住眼底的情绪。 “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不想生孩子也没关系,觉得工作累辞职也行,我养你,不许去周远宁的公司,不许收别的男人的东西,不许看不起自己。” 他头一回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那些字眼有如冰雹铺天盖地砸向她,她心神恍惚,想笑不敢笑,害怕一笑就惊醒,发现是一场梦,一场虚空。 她痴痴呆呆地问:“那你我吗?” 他无奈又好笑,捏了捏她鼻尖:“。”缓缓俯下身,他吻住了她,“我你。” ☆、第33章 前尘往事(1) 炎夏,烈炙烤着大地,汗水经过物理地挥发在空气中酿出一股浓郁的酸腐气味,混合着校园东边食堂的剩菜剩饭的油气,随着热风吹来,熏人吐,整个定中闷热得像是发了霉的蒸笼。 三五个男生顶着火辣辣的太从场往教学楼走,皆呼哧呼哧着气,后背腻着一层汗水,衬衫濡得像淋过雨。 “行尧,你刚才投的三分球真及时,”陆江引竖起食指练地转篮球,“不然我们就要输给周远宁他们了。” 莫行尧平淡地嗯了声,输了不见得丢面子,赢了也并不值得高兴,一场球赛而已。 陆江引明显对他寡味的反应不意,哼哼唧唧道:“这么冷淡,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 “行尧投篮时你没听见有多少女生尖叫吗?耳朵都要吵聋了。”他身旁一个瘦得像竹竿般的男生搭腔。 陆江引瘪瘪嘴,嘟囔道:“我投篮时也有很多人尖叫好不好。” 竹竿男两手一摊:“我什么都没说。” 另一位穿紫衬衫的男生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叹道:“长得帅就是好,打篮球有人送水,请病假有人帮做笔记,情书收到手软,女朋友天天换,啧啧,我爸妈怎么没把我生得帅点呢。” 莫行尧只笑不语。 一行人步至拐角处,人影一闪,鼻端充斥的汗气忽然变为淡薄的茉莉香,嘭的一声,莫行尧觉一个人撞上自己的膛。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