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当夜, 已是掌灯时分。 江南行 虽不及京城皇 富丽堂皇,秀丽奢靡却也不在京城之下。 此刻, 华灯初上, 行 道路上照的恍如白昼。德彰皇帝自书房出来,缓步走在 道之上。历经一 政务繁忙, 皇帝已很有几分疲倦,松散了一下筋骨, 长出了口气, 忽而无奈一笑。他已是五旬开外的人,常 里虽不肯服老, 但这副轻易就倦怠的身躯却再再彰显着岁月不饶人。 大太监安德年跟随其后, 见状上前低声问道:“已是晚膳时分了, 去何处用膳, 还请皇上示下。” 德彰皇帝淡淡说道:“这几 都是去玥嫔处,今儿也不例外罢。” 安德年应喏,赶忙打发人前往报信。 德彰皇帝没有乘辇, 一路步行至玥嫔所居的畅思苑。 行至畅思苑时,玥嫔早已得了消息,率一众 人在门上接驾。 德彰皇帝上前,命众人起身, 拉了玥嫔的手, 同她并肩而行。 玥嫔笑的温婉和煦,乖觉的随德彰皇帝入内。 虽是御前才传来的消息,但连着几 皇帝皆在畅思苑过夜, 故而玥嫔早有预备。这一帝一妃踏入门内,堂上晚膳早已齐备。 二人入席, 人上前斟酒布菜的服侍。皇帝不时同玥嫔说些散碎闲话,问了几句小公主 常饮食。玥嫔一一作答,乖巧柔顺,绝无一句多余的言语。 德彰皇帝眉目渐舒,神情松散了几分,说道:“如今 里,也就数你这里,能让朕松快。” 玥嫔浅笑道:“能为皇上分忧解烦,乃是嫔妾的福气。”说着,便起身挽起袖子,夹了一块 汁莲藕放在皇帝面前的盘子里,柔声道:“嫔妾无知无识,无才无德,只知尽力服侍皇上就是。” 德彰皇帝将那块莲藕放入口中,看着玥嫔,眉眼如画的模样倒颇有些像往 的一人。他不觉 口道:“你倒好似容嫔,脾气 格,容貌都像那么几分。” 玥嫔心口猛地一跳,不知如何接话。 容嫔乃是毓王生母,曾盛宠一时,却最终戴罪而亡,后 无人不知。皇帝此刻忽有此语,却不知是福是祸。 正当她心中七上八下之际,却听皇帝叹息道:“江南女子,大约如斯。” 玥嫔听他这话语,竟是带了三四分的柔情与三四分的怅然,不由微微一怔。 皇帝却望着玥嫔的脸,目光飘忽,仿佛忆起了些什么,忽而幽幽道了一句:“容儿……” 玥嫔手下一颤,将酒盅碰倒,酒水洒了一桌。她连忙起身道:“嫔妾失态了。”转而命 人收拾。 皇帝复了常态,于玥嫔的举动并无示意,吃了两口菜,忽而又问道:“近来逸真倒时常入 ,江南水患一事,他出力不少。”逸真,便是毓王的字。 玥嫔心中一动,面 不改,浅笑道:“毓王殿下是皇上的皇子,为皇上分忧,是理所当然。” 言至此处,她微微一顿,意有所指道:“然而毓王殿下封地位于西北,长久不归,只怕不大合宜。” 皇帝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他是为生母清明祭扫而来,何况此地是他生母祖籍,出了这等灾情,一时不忍离去也是人之常情。” 玥嫔微微一颤,连忙说道:“臣妾愚钝,失言了。”说着,又笑道:“毓王殿下自幼失母,这些年想必很是思念他的母亲。” 德彰皇帝眼神微暗,却未再置评,又吃了几口菜,便命收了晚膳。 饭毕,皇帝一 政务繁忙,此刻不想再看折子,只在内间榻上抱着小公主逗 戏耍。那小公主如今恰刚半岁,正是玉雪可 的时候。德彰皇帝到了这个年岁,膝下早已无稚子,老来得女又是在旅途之中,天伦和乐之下自是疼 有加。 玥嫔在旁坐陪,看着女儿在德彰皇帝怀里那天真烂漫的样子,不自觉的浮起了一抹怪异的笑容。 片刻功夫, 人端了一碗燕窝羹上来。 玥嫔起身去接,手背却忽被那 人以食指轻轻划了一记,她不由抬眼看去,只见那 人低眉顺眼,眼角边点着一颗痣,正是自己贴身服侍的 女。 她心中会意,手不觉一沉,将 抿成了一条直线,定了定心神,回身走到皇帝身侧,微笑柔声道:“皇上,天不早了,吃了燕窝便歇下罢。” 德彰皇帝不疑有他,便将怀里的小公主抱还给她,接了碗去。才舀了一勺燕窝入口,他眉头微皱,问道:“今 的燕窝羹,滋味却好似与以往不同?” 玥嫔面不改 ,笑道:“臣妾近来见皇上龙体劳顿,夜间睡思不安,吩咐 人放了几味安神的补品进去。” 皇帝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玥嫔,见她一袭旧 装,抱着孩子立在灯下,娟秀柔媚。他心中微动,狭长的眸子轻轻眯起,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昔年容嫔才生育毓王之时的样子。 皇帝喉头微动,开口道:“待回了京,朕便下旨,封你做娴妃。” 玥嫔不知他心中所想,自然赶忙谢恩。 皇帝吃过了燕窝,梳洗了一番,便同玥嫔一道入寝,更无别话。 是夜三更时分,德彰皇帝忽于梦中呕血。 玥嫔连忙招来太医,诊断下来,竟是中毒之状。 此讯传出,内廷大惊,除却被圈 的废太子外,三位王爷如今都在行 居住,出了这等大事自然一齐到了。 齐王风风火火踏进堂上,便如雷霆般怒喝道:“好端端的,父皇如何就中毒了?!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毒害当今皇帝?!”话音才落,一眼便扫见了一旁立着的玥嫔。 如今在 中,玥嫔与柳贵妃势如水火,便是没事也要互相使些绊子,何况是如今这样大好的时机? 当下,这齐王便向玥嫔戳指大骂:“父皇在你这里留宿,竟而中毒,可见便是你做下的手笔!”一言未尽,竟而就要命人将玥嫔拿下。 玥嫔在下听着,早已呆若木 ,至此刻方才回过神来,张口反驳道:“齐王殿下,你若要定嫔妾的罪,也该有个证据才是。谋害君主是大逆不道的罪责,如何能信口栽赃?!” 齐王喝道:“ 妇,你还要狡辩!父皇在你这里中毒,自然便是你所为!”说着,更是连声命人进来拿人。 玥嫔后退一步,粉脸发白,高声道:“本 乃是皇帝后 嫔妃,无凭无据,更无上谕,尔等焉敢放肆?!” 那些 人并卫军,各个面面相觑,一面是皇帝宠妃,一面是齐王,任是哪一方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怀王在旁说道:“二哥,父皇中毒,真相未明,擅自做主处置后 嫔妃,只怕于理不合。何况,并无确凿的证据,指证便是玥嫔所为。” 齐王双目瞪如铜铃,向怀王怒目而视道:“你偏袒这妇人不成?!” 正当僵持不下之际,冷眼旁观了半 的毓王 口道:“两位哥哥不必这般争执,如今事态不明,玥嫔又有嫌疑,不如先请玥嫔娘娘于一静室休息。另请掖庭司将这里搜查一番,待父皇醒来,再做定夺。” 这话听来客气,却是要将玥嫔软 ,然而如今皇帝不能主事,后 又无皇后主持,贵妃本就在 中,行 除却这三位王爷外,更无人能主张。 齐王与怀王听了他这番建议,也挑不出什么理来,便各自答应了,将这 苑一处厢房算作圈 玥嫔之处。 玥嫔眼见事态如此,胳臂拧不过大腿,只得作罢,在毓王脸上定定看了一眼,淡淡道了一句:“毓王殿下真是七窍玲珑,出的好主意。”言罢,便随着 人去了。 当下,在三王监督之下,掖庭令率人将这 苑搜了个底朝天,先自皇帝当夜饮食着手,查出便是那碗燕窝做的祸。 这燕窝可是在玥嫔 中熬煮,由玥嫔亲手端与皇帝的,如此一来,似是铁证如山。 齐王得意非常,只当已是证据确凿。 怀王却道:“然而玥嫔却有何缘由,定要毒害皇帝?她只是一介 嫔,膝下唯独一个公主,还尚未成年。父皇被毒害,于她又有何好处?” 齐王却不管不顾,只道:“谁知这毒妇心里想些什么,又或许是为些细故她憎恨父皇也未为可知。如今已有物证,看她还如何抵赖!”依他所言,即刻就要将玥嫔下狱。然而怀王却以皇子之身不可处置皇帝后 嫔妃为由,与他争执不下。 如此一番折腾,天 已然渐亮。 毓王趁间隙出来见了顾思杳一面,又再度回去,并无人注意。 至天亮时,德彰皇帝终于醒来,他所中毒 不烈,又被太医灌服了催吐药物,一夜连吐了几次,清晨时略吃了几口清淡米粥,至此刻已无大碍。 听闻掖庭令上报,玥嫔在燕窝中下毒谋害于他,德彰皇帝却绝不肯信,下旨将玥嫔软 ,令掖庭司严查。 隔一 ,掖庭司上报,竟而查出玥嫔处下毒的 人,乃是受了柳贵妃的指使。一连四人,供称柳贵妃被皇帝贬斥,加之妒恨玥嫔得宠封妃,便私下买通了玥嫔的 婢,下毒谋害皇帝。 此讯传至御前,德彰皇帝雷霆大怒,立时下旨褫夺了柳贵妃的封号,贬为庶人。只待回京,再定其罪过。 期间,齐王与端 公主求见,未准得见。 又两 ,江州民间忽有百姓聚众于行 ,由地方那考了功名的举子为首,连昼及夜,跪求面圣。 此讯传入内廷,震动朝廷上下,便有言官奏上:“今水患未消,黎明百姓如此,必有天大冤屈。如若圣上不加理睬,恐 起民愤。不若将其等所求起本章呈上,以示抚 。”皇帝准奏。 这些人既有江州本方百姓,亦有周遭逃难至此的 民,领头的便是那几个书院之中的名士。其文字功底自不在话下,一封奏表写的洋洋洒洒,触动心肠,将齐王这些年来在江州欺男霸女、鱼 百姓之状写的淋漓尽致,更言称江州为水患所苦,百姓 离失所,食不果腹,齐王府中却依旧是酒池 林,奢靡无度。 皇帝本就厌了齐王母子,看了这封奏表,更如火上浇油,下旨严查。 这齐王在江州称王称霸久了,论起他鱼 百姓,横行本方的罪证,真是罄竹难书。他本就无甚头脑,没了母妃在后头出谋划策,便只知暴跳,身旁一众清客也皆是酒囊饭袋之 ,一无对策可言。 便当此刻,后 忽有嫔妃 人出首,供称柳贵妃在 中横行无忌,残害妃嫔,当初容嫔巫蛊一案便是其构陷所为,旁余种种,不一而足。 前朝齐王,后 的柳氏,皆是罪行累累,且铁证如山。 人人生恐为其连累,前朝后 无一人为其求情,倒是出首的一 比一 更多。 德彰皇帝看了掖庭司并刑部送来的奏章,自己宠 多年的贵妃皇儿,背地里竟是这等模样,几 气死。 他本有心立时便废了齐王,处死柳氏,奈何圣驾离京,恐要生变,只得暂且 下,将齐王软 于行 ,只待回京发落。 柳氏听闻消息,知道大势将去,于住处上吊身亡。 自此,齐王一派倒台已成定局。 第160章 柳氏身亡, 齐王被废,行 之中一时人人自危, 生恐为柳氏连累, 唯独玥嫔一支独秀。 然而德彰皇帝虽是毒 已解,却依旧是龙体虚弱,  只在寝 静养。后 之中,倒是一片闲静, 万事皆由玥嫔主持。 此外, 这两 间又出了一桩大事。柳氏畏罪自缢,昔年构陷容嫔一事真相大白, 容嫔平反。皇帝亲笔写了祭文, 且不顾龙体欠安, 亲自到容嫔坟上祭祀焚烧, 悲恸难忍之下,竟而昏厥过去,一番折腾自不在话下。 待折返行 , 德彰皇帝又昭告天下,追封容嫔为端和荣恭顺皇后,且下旨迁坟回京,葬入帝后陵。 容嫔身故之时只是一介嫔位, 如今虽平反昭雪, 却一跃追封为皇后,实属破了先例。朝中言官议论纷纷,建言不可, 奈何德彰皇帝一意孤行,众臣无奈。 这 午后,用过午膳,玥嫔在屋中哄女儿入睡。 怀王忽然走来,也不经人通传,径直进了内堂。 如今行 已是玥嫔独大,无人敢议论其是非,她 苑中的 人自不必提,皆在院中听候吩咐,连头也不敢探一下。 玥嫔抱着女儿,见怀王忽然进来,倒也不吃惊,只微笑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不怕皇帝知道?” 怀王 上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皇帝?他此刻正忙着哀痛那个新追封的皇后,同老四商议迁坟的事呢。哪里还顾得上你这儿?” 玥嫔闻听此言,眉头轻皱,说道:“依我瞧,你也别小看了毓王。虽说皇帝多年来不待见他,那也只是受了他母亲的连累。平 里看皇帝的言行,似是对容嫔颇有些旧情难忘,如今她平反昭雪,难保皇帝不心生愧疚,对毓王多些照拂。太子被废,储君之位空悬,你还是早些打算的好。” 怀王耳里听着,面上波澜不起,看着玥嫔怀中 睡的小公主, 不住探手摸了摸孩子光洁的额头,启 道:“你说的不错,还是该早些预备的好。”说着,看向玥嫔,问道:“你可狠得下心?” 玥嫔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向他嫣然一笑, 面柔情:“我和女儿,都但凭你做主。” 行 正殿,德彰皇帝倚在龙椅之上,正同毓王商议着恭顺皇后迁坟一事。 服侍的 人只在门外静候,殿上唯有这父子二人,描金麒麟香炉之中,龙涎香的袅袅青烟在空中弥漫消散,殿上一派静谧。 德彰皇帝倚着软枕,说道:“朕要将你母亲的坟迁回京城安葬,你为何不愿?” 毓王看着皇帝,记忆里一向冷肃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眼角的细纹延伸至鬓边,戴着平天冠的发髻已然苍苍,两鬓不知何时 上了白发。昔年那掌控他们母子命运的天子帝王,如今已老迈至此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