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件事和风邑没有关系,但是父亲失去母亲之后的那种心情,他是能够理解的。 “那天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母亲连您也没说吗?”延陵君试探着开口。 其实那天杨妃到底和风清茉说了什么, 本就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在外人看来,她们母女一体,那么杨妃的目的,大概就达到了吧。 “呵——”荣显扬突然再度忍不住的苦笑出声,那一段往事,看来是让他非常非常的痛苦,以至于他这样稳健又意志力惊人的一个人,只说了几句话,脸上表情就已经几度失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 一口气,冰冷的语气中带着 抑的颤抖道:“她临盆的 子比预期中的早了好几天,那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好在是因为那次毒香的事件在先,我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去信给了鬼先生,只不过因为她临盆的时间提前,鬼先生来的时候到底也还是晚了一步,那个时候阿茉拼命生下了你,自己却因为消耗太大,隐隐有了油尽灯枯之势,可是鬼先生要替她救治的时候,她却拒绝了,是一直到了那个时候她才告诉我那天杨氏找她入 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她在自己被赐死之后,照顾安王。你知道的,篡权夺位这样的大罪,就算是皇子,也要被问罪,虽然那时候安王还小,先帝顾念父子之情,有可能对他网开一面,可是对当时的皇后和太子而言,这个曾经威胁过他们地位的祸害就实打实的成了眼中钉,杨氏以母女情分相 ,要阿茉答应替她保全安王,而那样的情况下,也 本就没有她拒绝的余地。后来紧跟着杨氏的 谋败 ,先帝将她处死的同时,果然还是留了一念之仁,并没有将安王连坐,只是先帝那时候也已经病入膏肓,很快也撒手人寰,而阿茉和安王,也成了崇明帝母子的 中刺。本来以崇明帝的 格,我也很奇怪,在先帝驾崩之后他为什么会迟迟没有对风邑下手——” 荣显扬说着,脸上表情已经因为过度的隐忍而演变的近乎扭曲。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有些难以为继。 整个事件的真相近在咫尺,延陵君已经不想再临阵退缩,顺着自己的揣测问道:“难道他一直没动十二舅舅的原因——是和母亲有关?” “先帝驾崩之后,他本来就要马上将安王处死,以绝后患的,是阿茉——”袖子底下,荣显扬的拳头使劲的攥着,手背上青筋暴起,颤抖的不像样子,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悲恸,“他们以安王的 命做要挟, 迫阿茉立下一纸生死契约,以她的命,去换安王的安然无事!” 延陵君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力一击,震撼之余,更有些气闷和钝痛。 “所以——当年母亲其实并不是无药可救,而是履行那个承诺,保全十二舅舅,所以才执意没叫师公给他医治的?”延陵君道,声音也变得异常沙哑,字字艰难。 怪不得荣显扬说什么也不肯站在风邑的一边,和他同仇敌忾,就算这一切都不是风邑愿意的,但事实上—— 却是他取代了 羡公主活下去的机会。 怪不得师公一旦提起他的母亲就会变得喜怒无常 怪气,也怪不得他会说他们这一家子缺心眼,的确呵—— 不过母亲那样的人,当初要让她丢下唯一嫡亲的弟弟的生死不顾,这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这件事对他们父子而言是太过残忍了,可是失去了 子,父亲还可以活下去,他也有父亲照顾,这是她所能做的,最为两全其美的选择了。 “可是——”延陵君自觉没有办法在这件事上评判 羡公主的对错,稍稍冷静下来,再转念一想,还是察觉了此事的漏 ,“可是他为什么要用母亲的 命来取代十二舅舅?再怎么说母亲她也只是个女子,并且有没有任何的野心抱负, 本就威胁不到他的。” “因为——”荣显扬闭了下眼,随后又重新飞快的睁开,“朝中和杨氏有所勾结的人他一直没有揪出来,那个时候——他怀疑,那个人是我!” 而如果风清茉是因风邑而死的,就算风邑背后支持他的那个人是荣显扬,那么他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可以彻底瓦解分化了,因为崇明帝也太清楚荣显扬对风清茉的 情了,就算始作俑者是别人,他也一定要迁怒风邑。 “这本来就是一个必杀局,原本阿茉赴死之后,他也不该信守承诺,放过安王的,但大约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长城部落的异动,怀疑安王和长城部落的异动有关,而没敢轻举妄动。”荣显扬说道,抛开了风清茉的事,他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但是因为父亲你抢先拿下了这块兵符,杨家军当时一盘散沙,一旦长城部落有所动作, 本就抵挡不住,所以就又将他牵制住了?”延陵君垂眸看向手里抓着的兵符。 “一开始的几年是这样,但是随着他逐渐将军中大换血,这块兵符的存在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只不过兵符被盗,说出去毕竟不好听,所以时过境迁之后,也就一直拖着没再提起了!”荣显扬道。 那段往事,虽然带来了太多的震撼,但是说到底,也毕竟是过去的太久了,延陵君还是很快的镇定下来,思绪飞转,将整个事件整理了一遍,最后却是冷笑,“现在麒麟山脉的战事,他刻意点了父亲挂帅,也是图谋不小的吧?一则他知道这块兵符在你手中,父亲你一旦接了这份差事,那么这个兵符上存在了二十余年的缺口就自然而然的修复好了,如果这个时候再要暴出兵符失踪的事,那就完全是父亲你的责任,再有——” 延陵君说着一顿, 角扬起的笑容就变得森冷无比,“长城部落既然和十二舅舅之间有私,那么由父亲您挂帅出征,他就能看你们两个互相残杀,好让他坐收渔人之利了!” 荣显扬在事关风清茉的事情上,就是小心眼,就算风邑是风清茉的弟弟—— 只怕这么多年以来,他对风邑,也不能却无怨恨的。 之前延陵君一直觉得崇明帝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风邑摆了一道,派人去楚州城外暗算了他,但是就荣显扬方才透 给他的消息来看,其实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本身就知道是风邑透 的消息给他,但是为了挑拨风邑和他们荣氏父子之间的关系,就故意顺水推舟了一把。 这位皇帝陛下的耐 ,还真是首屈一指,以前只觉得风连晟是个怪胎,现在看来—— 风连晟的那份忍 ,极有可能就是传承自他的那位父亲的。 “在我看来,他和安王都是一样的!”荣显扬如是说道,他本来对风邑就没有任何的 情,而现在就立场上来看,更是没有必要放不开了,“不管什么人在等着渔人得利,我要做的事,也必须要亲手去做!” 他本来也是费了好大努力才说服自己不要迁怒风邑的,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 不管是风邑也好,崇明帝也好,他都不能看着他们称心如意。 这个想法虽然显得有些疯狂,但是—— 自风清茉离开他身边的那天起,他早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也别怪我做这些没有考虑你的立场,君玉——”荣显扬道,期初的言辞还稳健有力,但他却很明白自己这样的作为对延陵君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是个自私的人,从来都是,哪怕是为了儿子,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世事。 “父亲,我们父子一体,你要做的事,都是我该做的事,你不需要对我觉得抱歉。浔 那里太医应该差不多要走了,我先过去看看!”延陵君却是面无表情的开口大胆他的话,没让他把后面的那些话说出口就径自举步往门口走,一边说道:“稍后我会入 请旨,麒麟山脉的战场,我陪您去!” “君玉!”荣显扬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扬声叫住了他。 延陵君止了步子,却没有回头。 他从背后走上来,手掌搭在儿子的肩上,语气依旧平静,波澜不惊,“其实这么多年,你对我,都一直心存怨言的,是吧?” 延陵君用力的抿抿 角,沉默不语。 荣显扬对他,不能说是不好,和其他任何一个世家大族出身的父亲一样,他心思周到,事无巨细的安排布置,给他最好的保护,甚至于亲力亲为的教导他很多的东西。 他对他,给出了最大的耐心和 力来养育,甚至于还给了他任何世家子弟都不可能得到的自由的意志,放纵他去做自己喜 的任何事。 这样一位父亲,其实扪心自问,延陵君几乎挑不出他的任何 病来,他为自己儿子安排打算的一切都堪称完美。 可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唯有延陵君自己知道,他对父亲的 觉,发自内心尊敬的同时,也总能 知到无形中的一种隔阂。 他们是亲父子,就算他对他尽心尽力,可是—— 他却永远触摸不到父亲的心跳。 荣显扬在他面前,更像是一座可以替他遮风挡雨,又可以给他引路的冰冷的丰碑。 你不能说他不好,因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他都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父亲,曾经一度,延陵君也不住的劝 自己不要苛求,一直的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可事实证明—— 尤其是在他自己娶 又即将生子的这时候,他便能更加清楚的 觉到,他之前的 觉没有错,父亲在为他付出所有心血养育的同时—— 他却是没有付出 情的。 也许他在父亲的心里,说是一个儿子,倒不如说是他的责任,那是—— 荣显扬他唯一深 的女人留给他的毕生不得舍弃的责任。 可是—— 母亲她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啊! 只不过他也 过褚浔 ,对父亲痛失挚 的心情虽不能 同身受,但如果推己及人,他也能够体谅。 二十一年了,已经整整二十一年,父亲是始终都还没有将那个女人还有那段过去放下,而他,则是摆在父亲面前,回避不了的,联系着那个女人和那段过往的一 纽带。 只是他最终也无法理解的是—— 既然父亲对母亲无法忘却,为什么不将那些 情换做亲情,投注到他的身上来?而偏要一个人在余下的生命里孤独的行走。 所以归 结底—— 他并不十分赞同荣显扬所扮演的这个父亲的角 。 只不过,因为知道他这些年过的辛苦,所以他也一直的绝口不提,掩饰太平罢了。 他从来都以为自己掩饰的极好,但显然—— 荣显扬对他的想法 若观火! “是吧!其实在你的心里,也从来都不觉得我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的!”荣显扬并不介意,也不等他回答,就又自嘲的开口,“所以你别跟我一样,眼前的人,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曾经我给你的缺憾,就不要让它再在你自己的骨 身上重演了。父亲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的人生,我的安全,都不需要你来对我负责,你该负起责任的人,不是我!这个时候,你不要逞强也不要任 ,就安心的留下来照顾浔 吧!” 荣显扬说完,就当先 来他身边,先行出了门,拐过回廊,进了隔壁的屋子。 ------题外话------ 嗯,我听你们的,今天顺利过九点~ ☆、第030章 天赐良机,一举两得 延陵君默然站了一会儿就举步离开,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彼时太医已经给褚浔 诊完脉,正在外间的桌旁写药方,但是出人意料,许久不曾碰过面的宣城公主居然纡尊降贵,由二夫人陪着,正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喝茶。 “太医!”延陵君举步过去,先和太医略一颔首打了招呼,然后才含笑对宣城公主道:“祖母怎么亲自过来了?” “定国公主有了身子,咱们荣家又要 丁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母亲可不就赶着过来了吗?”二夫人抢着说道,眉开眼笑的模样,看上去是真真的 喜,外人看来,这绝对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再怎么说我们都是晚辈,怎么好让祖母亲自过来?”延陵君笑道,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梳理的客气。 “都是这一家人,这是应该的!”宣城公主终于开了口,相较于二夫人乐呵呵的表情,她的面容却是极为平静的,只对太医道:“那孩子还好吧?怎么会吐的那样利害?我刚瞧着她的 神也不是太好!” “公主不必担心,定国公主没什么大碍。”太医回道:“本来孕妇怀孕以后的症状就各有不同,还是个人体质的原因,微臣方才已经给定国公主诊过脉了,胎儿也一切都好,就是她自己有点脾胃不调,这样的情况,在孕妇中间也属正常,不过腹中胎儿有忌讳,不能随便用药,一会儿微臣会留下几个膳食调理的方子,应当是可以帮着缓解症状的。” “太医,我家公主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从昨天开始,就吃什么吐什么,有时候都不等东西端上来,远远地闻到味道都受不了。”青萝不放心的再次确认。 “定国公主的妊娠反应的确是比一般人要强烈一些,但是她的脉象显示,母体和胎儿却都是没有问题的,这种情况,至多是三个月应该就会有所缓解了,就是中间这段时间,可能要辛苦一些。”那太医倒是个好脾气的,仔细的解释了,又对延陵君道:“大公子,我看公主殿下还有些躁郁之状,怕是心绪起伏不定所致,您也得适当的注意一下,别让她胡思 想,怀孕期间,这情绪稳定也是很重要的。” “嗯!我会注意的!”延陵君点头,对他报以 的一个笑容。 太医留了方子下来,就起身告辞。 二夫人招呼了管家送他出去,延陵君和宣城公主之间不对付,说实话,这屋子里彼时的气氛并不好,二夫人于是就打圆场道:“定国公主肚子里的怕也是个顽皮的,这才一开始就这么折腾他母亲,真是苦了公主了。君玉你们小两口都年轻没经验,要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人去找我,到底我也是过来人,没准能帮衬一把。” “那就谢谢二婶的好意了!”延陵君道,并不多言。 宣城公主自然能够 觉到他这态度之间的疏离,她这个人,从来都知道见好就收,二夫人还想再热络两句,却被她当场拦了道:“好了,浔 那丫头不舒服,就让她先休息吧,我们也先会去了!” “也好!”二夫人笑道,亲自扶着她的手起身离开。 延陵君只挂心褚浔 的情况,也懒得理会她们,自己直接就转身进了卧房。 这边宣城公主一行出了延陵君的院子,二夫人也没回自己那里,而是亲自送宣城公主回了主院,又亲自奉茶递到她的手上,这会儿屋子里无人,她方才面有忧 道:“母亲,皇上还要派大伯去打麒麟山脉,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吧?” 宣城公主却是面无表情,端着茶碗喝了口茶,脸上表情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发显得凝重起来,这才慢慢说道:“的确不是个好兆头,恐怕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昨儿个才会不惜一切做了那件事的!” 显然二夫人还从来没敢往那方面想,听了这话,反而是觉得莫名其妙,疑惑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顿时就大惊失 的摔烂了手中茶盏。 茶水溅起,脏了她那边的裙裾,她惊慌失措的一下子就弹跳起来,脸 煞白道:“母亲——母亲您是说昨天四王府门口行刺太后的事?” 这太可怕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除了他,你当还有谁会有这样的胆量,公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宣城公主道,她倒是处变不惊,就好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痛 的事情一样,“我想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次出征的苗头不对,也是防着自己这一趟真的会有去无回,所以才会紧赶着在走之前动手,因为——” 宣城公主说着,万变不变的脸孔上面终于出现了一抹嘲讽且冷酷的笑容道:“如果他回不来,那么——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二夫人就是再如何的 明,到底也只是个深宅妇人,被这几句话震的,几乎魂飞魄散,好半天都完全的反应不过来。 宣城公主也不管她,只就继续说道:“方才他叫了荣烈过去,应该就是 代他远征之后的一些事情的。” “可是——可——”二夫人还是六神无主,整个思绪还围绕在荣显扬竟然公开行刺太后的事情上,缓了半天还是心不在焉的道:“他既然知道此行凶险,又为什么要答应? 里出来的消息,可是他已经接了皇上的圣旨了。” “有些事,迟早都要一个了断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宣城公主道,说着就意味不明的隐引叹息了一声,“他应该也是没耐 再继续隐忍下去了吧。本来我还一直纳闷,皇上和太后怎么会一直没有动安王,这回总算明白了,原来杨妃给安王安排的退路在长城部落,所以才挟制住了皇上,让他不能轻易对安王下手。这一次荣显扬出征,皇上打着的应该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的主意,这一招,也是够狠的,也就难怪荣显扬会恼羞成怒的对太后下手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二夫人听的云里雾里,一颗心始终没有落回实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