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剑,自薄宜的后背透入,剑尖自前挑着鲜血冒了出来。持剑的人手腕一翻,便将薄宜的心脏搅了一遍,再反手剑! 顾渊一手抱起薄暖,慢慢站起了身,另一只手握住了间的剑柄。 薄宜的身躯砰然倒下,一个黑衣人自帘后现身。 一个,又一个。无数蒙面的黑衣人竟似是从这殿堂的四面八方出现的,水一般将他拥在了中心,迫得他无法逃。 ——是他们。 ——与当初在未央中行刺的人,装束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千里相许》第二章也更新啦~戳→ 今天阿眠毕业论文答辩结束了!虽然还有好多作业但心情好好\(^o^)/ 觉要结局了好像没有人看了的样纸。。。 ☆、第115章 顾渊的眼冷成了冰,“你们是薄昳的人?” 那个杀死薄宜的人显然是这一群人的首领,他将长剑上的血珠子轻轻一吹,声音嘎不似人声:“他为何叫你陛下?” 顾渊面不改,“他怕极了,犯了傻,便想奉我为主。” 黑衣人将信将疑,抬起长剑,“将面具揭了,让我看看。” 顾渊没有动。 黑衣人冷笑一声,“无妨的,我杀了你,一样能看到!”突然撮呼喝一声,众人齐齐抢上! 顾渊仓促拔剑,然而以一当百,如何能是敌手?加上他怀中还抱了一人,腾挪更加不便,他早已盯准了众人包围圈中的一个缺口,便想从那边逃过去—— 然而竟有人突然朝他怀中的阿暖飞扑过来,长剑险险刺入她的衣襟!顾渊骇然变,身形一转,不惜出自己的背后空门,也将薄暖拼命地护住了—— 于是那一剑便改作了刀势,狠狠地斫入他的肩胛!剧痛传来的一刻,顾渊竟忍不住痛了一声,旋即咬牙忍下,手肘往后一顶,便又掀飞了一个欺上的敌人…… 他庆幸自己还曾与仲隐练过几招武技。 鲜血骤然涌上喉头的一刻,他竟颇无聊赖地想到了未央中,那些长人静的时光。高高的隔绝人世的墙,挑丝绣的鸾帐上是重重叠叠如云如雾的金博山,鸾帐之后有终不绝的袅袅香烟,而那一片令人醉的幽香之中,便端坐着她,缓鬓倾髻,笑掩微妆,眸光中一片清寒的雾,从容得好似一个蹑空蹈虚的幻影…… 不要,不要走…… 他难以忍耐地唤出了声。 我不要离开你,我哪怕死也不要离开你! “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仿佛天雷炸落他耳畔,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强硬地-进了他幽深的眠梦里:“清醒一点!我们马上离开!” 不。 他艰难地发声。 一个至为简单的音节,却好像已耗尽了他仅剩的力气,半生的情,所有的渴望。 她不走,我也不走。 忽然间,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刚刚还烧得如火如荼的头脑刹时冷静下来,然而伴随着这份冷静的却是前所未有的茫然:我是谁? “你是皇帝!”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终于失去了耐,一遍遍对他嘶吼,“你姓顾,你是大靖的皇帝,你给我醒醒!” 不……不对。我不想做皇帝……你做,你便拿去吧。 那人气极反笑,“你这副样子,还妄想去救阿暖,真是老天瞎了眼。” ——阿暖?! 将剑柄抓得太紧的手指忽然痉挛了起来,他在挣扎,他要醒来,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魇住了一般,他拼命地要撕破什么,也许是牢笼,也许是网罗,也许是枷锁,也许就是那些纠了他二十年的秋幻梦…… “喀”、“喀”两声轻轻的响,视域骤然明亮。 燧石相撞,击出的微弱火光点燃了柴堆,渐渐将那人的面孔映得清晰。星月晦暗,今冬的第一场雪飘落在顾渊干燥的边,他一动也不动地看着那个人,声音沙哑得吓人: “你终于来了。” 仲隐叹了口气,别过头去,“你终于醒了。” *** 封蠡的斥候与仲隐的队伍接上后,仲隐一马当先,带着数百骑首先赶去翟接。未料到侯府大宴上剧变突起,仲隐赶到时,只见到数十上百的黑衣人在围攻顾渊一个,而薄暖早已不知去向。 “怎么可能?”顾渊一把抓住了仲隐的臂膀,五指几乎要嵌进那森冷的铠甲里去,而唯有这样尖锐的疼痛才能稍稍钝化他心中的苦涩,“我明明与她在一处——我——” “不怪你。”仲隐静静地道,“薄昳是有意分散你的注意力,他的目标本在阿暖身上。” 顾渊静住,许久,放开了手。 他们所在是翟城外一片空旷的山林,无星无月,漫天的雪片在北风中回旋,在火光下闪烁出千万重幻影。地上的积雪足有尺许厚,能将人全身血脉都冻僵,雪中的火堆显得异常孤独,光焰幽微明灭,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就被逐渐渗透的雪水彻底掐灭掉。 顾渊安安静静地看着那雪,仿佛片刻前在梦魇中惨呼的那个人不是他。他的面具已揭下,出风霜峭立的脸庞,英俊一如天神,冷漠一如天神。 一次失去会让人崩溃,多次失去却只会让人麻木。痛已痛过了,怨恨也再无益处,眼前风雪漫漫的路,他还是要继续地走下去。 既已接到了义军,仲隐便命队伍原地休整,封蠡虽死,但义军的兵马人数还是十分可观,仲隐看着老朋友憔悴得几近崩溃的神情,言又止。 “有话就说。”双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跳跃的火光,顾渊淡淡发话。 仲隐想了想,终是道:“封蠡招来的兵马,驻扎何处?” 顾渊微怔,明白了他话中所指:现在“封将军兵”群龙无首,只有他能号令。义军已经折损了许多大将,他若再消沉下去,军中生变,恐怕这半月辛劳,全要化为泡影! 他慢慢地站起身,才发现自己全身筋骨都似碎了一般,本收拾不起。他踉跄了一下,仲隐想去扶他,却又忍住,便侧头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山溪边,掬起一捧清冽的雪水往脸上一浇,而后,那双眼眸便如被雪水洗了个通透,重又灼灼燃烧起来。 仲隐低声:“你不需要再休息一下?” 顾渊冷冷地道:“军情紧急。走吧。”从地上拿起那张面具,擦拭了一下,便重新覆住了自己的脸。 表情归于死寂。 他当先而行,仲隐怔了片刻,才慢慢地跟随上去。两人沉默地穿过雪中无声的大营,一丛丛篝火噼啪作响,偶尔被风雪灭,即刻便又有簇新的细小的火焰再度从柴堆隙间生生不息地窜将出来。 前方的少年,不知何时已长成冷峻的男人,即令只是一身素朴的青衣,也自有睥睨天地的浑然气度于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仲隐想,他们之间,或许已经有了一些不可触碰的话题。 比如那个被劫走的女子。 有些人,有些话,有些伤痛,深藏心底,是不可以与人分享的。 即令顾渊可以对自己付一整座江山,也不能向他付这一份最后的记忆。 *** 十一月甲子朔,前朝车骑将军仲隐自号靖天大将军,出奇兵于云州,收拢封将军兵,共三十五万大军,立誓恢复大靖,遥尊长安城中被囚的前少帝顾泽为君。靖天大将军用兵如神,攻城略地宛如摧枯拉朽,不到半月,已将关中大半土地收入囊中。 战火燎原而起,中原为之板,冠带诸公惶惶不可终,戚戚如丧其家,而仲将军的麾下却聚集了无数怀念前朝的人,比如那个曾经入相,如今却面容脏污、衣衫褴褛的聂少君。 了鲜红羽檄的六百里加急封检一道又一道随快马入京,薄昳端坐承明殿,神却是波澜不兴。 只是当念到聂少君时,他的目光终于一动。 “他身边还有谁?”薄昳冷冷地问。 那内官又看了一眼奏报,“聂少君……偕其……回陛下,还有他的子。” 薄昳不再说话了。他站起身来,理了理通天冠,他现在知道,这种帝王冠冕是会得人脖酸的。内官在身后谨慎地发问:“陛下想去哪边?” “温室殿。”薄昳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备车,朕去看看长公主。” 薄暖醒来的时候,已是半个月过去。 睁开眼,藻绣纶络的垂帘之后,隐着香雾缭绕的博山炉,面容滑稽的羽人背负着沉重的炉身,那氤氲室的香烟便如是羽人翅膀间扇动的山雾。 悉的龙涎香将她晕沉沉近半月的头脑熏得更加惘。 她竟然……又回到未央了吗? 这里……是温室殿? 外间有婢低声询问:“长公主,您醒了?可需要奴婢进来服侍?” 薄暖呆住。 “你……”声音如一段微弱的气,“你唤我什么?” “殿下病了许久,恐怕还不知道,陛下已给您加了封号啦。您现在是宸庆长公主,封地在平,陛下刚才还来看您呢,吩咐说您若醒了,一定要报与他知道。” 她想起身,然而全身都已不听使唤,挣扎一下又跌回了枕上去。荒谬……荒谬!她想破口大骂,却骂不出声,呆愣了许久,反而呛声笑了——“长公主”,这三个字于一个月前从黄济口中说出时还是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如今却成了一道直接将她击垮的辱! 这世上可还有比这更惨烈的笑话,可还有比这更可笑的辱?! 她咬着牙,抬高声音发问:“你是谁?寒儿呢?让寒儿来服侍我!”寒儿并没有参加那场血的宴会,她应该无事…… 那婢静了一静,“寒儿早下了掖庭狱,陛下的意思,是容不得她的。殿下还是不要妄动心神的好。” 薄暖深深地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她便这样躺着呆呆地看着帐顶,外间的风雪扑打在致而结实的青琐窗上,好像无数痛苦呼喊着的鬼影要爬将进来,却终究全被殿内的暖意一冲而散,了无踪迹。 原来,已经下雪了。 不知子临的军队遇着这样的大雪,途中会不会耽搁受挫? 想到子临,薄暖全身再度绷紧了。她又想坐起身来,可是却仿佛有一股沉重的力量在拖拽着她,仿佛要把她拖进死亡一样黑暗的深渊里去——她低低呻-了一声,腹中忽然翻江倒海地疼痛起来,她侧过头去便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悉的觉让她脸煞白! ☆、第116章 她的手死死地抠着喉咙,好像一定要把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给抠出来看看。可是抠不出来啊,那一颗心跳得那样鲜活,简直还似与腹部里那个窜动的生命相连,直将她气得想哭——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怀娠?! 她的手颤抖地抚摩着腹部,好像抚摩着魔鬼的脸。这个孩子……来得也太不是时候…… 心中一阵滚烫,一阵冰凉。可是她终竟是没有哭。 她突然坐了起来,纤瘦五指将帘子狠狠一掀,“备车,本要去掖庭狱!” 那婢被吓了一跳:“殿下,殿下您刚刚醒来,身子还乏着……”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