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把东西放下,我和爷娘说一声。” 慕容渊听慕容叡回禀的时候,眉头几不可见的一蹙,“你把他留在府内?” “他的底细儿都清楚,何况留他下来,也可作为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让慕容渊皱了皱眉头,突然想起那夜里慕容叡的话,慕容叡话语里的意思,说是这北面天下太平不了多久,那话听的他冷汗涔涔,他觑了慕容叡一眼,“既然都摸清楚了,那你就去吧。” 慕容叡低头应了一声是。还未抬头,就察觉到一股目光注视他。 堂屋里头的宾客很多,十分热闹。有人看他并不奇怪,但那目光尖锐如刀,和那些宾客完全不一样。 慕容叡马上抬头,要循那道目光找过去。他一抬头,那股被人注视的 觉马上消失,看的就是互相吹捧的宾客。环顾一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眉头皱起,慢慢的坐了回去。 明姝大清早忙的头昏脑涨。慕容渊那里来了许多客人,刘氏这里也坐了不少的女客。女客们跟着自己的夫君来的,还带着女儿儿媳,一坐下来,谈东说西。 那些娘子们一面和刘氏说话,一面时不时打量一下坐在后面的年轻小寡妇。 那个小寡妇新年里头也换上了崭新的行头。原本就正青 貌美,哪怕不特意打扮,也是楚楚动人的姿态。 出 的样貌总是 引人,女眷们不动声 的打量明姝。刘氏也不阻止,有个貌美的儿媳在身边,对于她这个婆母来言,也是值得骄傲的事。 刘氏打量了一眼那些来的女眷们,年轻的不少,可是和明姝一样美貌夺目的人却少之又少,有那么一两个容貌靓丽的,和自家新妇一比,也少了几分灵动。 女人间的争斗,不像男人那样明目张胆,不动声 里分出高低胜败。 夫人们自持身份,不和年轻新妇比貌美,可身边的儿媳女儿比不上,不由得有些气垒。 不过那等没有女儿的官眷们,仔细打量这么个年少小寡妇,目光里不免有些别样的打量。 国朝鼓励寡妇再嫁,甚至皇家嫔妃王妃们,也可以在夫君离世之后,自行改嫁人家。所以这么个才十五岁的小寡妇,肯定是守不住的。 能嫁到刺史家里来,娘家就算再落魄也落魄不到哪里去,何况还没来得及和夫君同房,如果花上些功夫,娶进家里来,和娶个头嫁小姑娘也没有什么区别。 刘氏和那些女眷说话,察觉到那些女眷落到身后新妇的目光,有些得意。 这个新妇在,就是衣袍上的明珠,穿在身上见人,都觉得光彩夺目,远远 过众人,心下舒畅无比。 不过刘氏的舒畅没有多久,有个女眷和刘氏说了几句话,又夸了新妇天生丽质,温柔听话。随即 叹,“要是阿六敦好好在家里,恐怕刘夫人就等着抱孙子了。” 这话一出,众人脸 微变,又心里暗 。 主人家的主母摆谱点也没什么,不过拿着个寡妇往自个脸上贴金,忘记了新妇再貌美,也留不住她那死鬼儿子,漂亮新妇的边儿都没挨着就成了一滩 泥。到头来,尸体都寻不着,造墓都只能造个衣冠冢。 刘氏脸上笑容微僵,明姝心里大惊,大过年的,要不要说这些诛心的话。 刘氏没有立刻暴起和人对骂,她幽幽叹了口气,“是啊,阿六敦没有这个福气。幸好还有他弟弟。”刘氏长叹一声,“你儿女双全,自然是不用遭我这一趟苦楚。”说完,目光瞥说话的人,目光发冷。 扎人心窝的话说出口,那个官眷得意之余又有些后怕,刘氏毕竟还是刺史夫人。官大一级 死人,刘氏要是在慕容渊枕边说几句话,发作起来,叫人喝一壶的。 刘氏看了一眼身后的明姝,明姝会意, 脸羞愧低头,“是儿没有那个福分侍奉夫君,当年嫁来平城时,欣喜万分。谁知……” “好了,谁能料想到以后呢。”刘氏含笑斜睨那官眷,“世上福祸相依,谁也不知道以后发生甚么事。今 儿女双全,说不定以后呢?” 在场的人脸 都有些难看。 在场的人鲜卑人居多,还没习惯过汉人的节 ,也没有什么新年里头套个好彩头的说法。鲜卑女儿们自幼在马背上长大, 情刚烈如火,不如汉人女子那般温和迂回。心下不 ,直接了当发 出来再说。至于后果,到时候再慢慢收拾。 场面有瞬间的安静,很快又汉人出身的官眷出来 科打诨,把场面给圆回来些。来的人谁也不想闹得不可收拾,都跟着笑。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 声笑语。 说说笑笑间,时辰过得格外快,到了午时用膳的时候,明姝让人领着女眷们去就席。而后回来伺候刘氏更衣。 刘氏不用她经手她的衣着打扮,她已经不年轻了,打扮的时候一张铜镜里头冒出两张迥然不同的面孔,在鲜活美 的面庞下,自己这张脸保养的再好,也和老糠菜似得。 明姝不近身伺候,拿了衣裳站在一旁。 刘氏洗了脸,坐在铜镜面前重新梳妆。这段 子,刘氏躺在 上的时间比坐着的时候多。也不 打扮,只求整洁。不过现在要在一众女眷面前争头。也 心妆饰起来。 于氏从外头进来,跪下膝行到正在梳妆的刘氏身边耳语了几句。 刘氏扶簪的手一顿,“怎么又带进来一个?” 于氏垂首。 刘氏把才戴上去的发簪拔下来,丢到一边,“自从二郎回来,是把这座刺史府当做甚么了?先是带回来一个小孩子,这也罢了,毕竟都是慕容家的人,难道还真能丢到一边不管?可是这又是甚么哪里来的。” 刘氏把步摇戴上,在镜中左右看了看,又不 意叫侍女给她卸了。 “前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于氏能私下给慕容叡上点眼药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去那位郎君面前,恐怕小命加在一块都不够那位一刀用的。 “奴婢听说,二郎君已经得了郎主的首肯。” 刘氏一口气没上来。她闭了闭眼,丢了手里的梳篦。她眼角余光瞥见后面站着的明姝。 “五娘去叫他来。” 明姝心里叫苦连天,不知道怎么到自个去做这差事了。 “我那个儿子脾 大,一双眼睛长在头顶上。别的人叫不动他,恐怕只有你去了。” 明姝不情不愿的应下,就往外面走。 于氏见明姝走了,又和刘氏咬耳朵,“看娘子模样,好像不想给夫人效力似得。” 刘氏心烦的挥手,让侍女继续给她梳妆。 明姝一出门就往前头去。 男女的界限越往北,就越模糊。汉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七岁就要分席而坐。但在鲜卑人看来,这些完全都是些狗 规矩。鲜卑女人们骑马 箭,还能继承财产,除了要生孩子很少亲自打仗之外,和男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明姝的那些理由完全都不是理由。出来叫小叔子到亲娘这里怎么了,跑一趟的事,又不是难为她。 明姝不想见慕容叡,连面都不想和他见。可慕容叡那个脾气,去的人不合他心意,恐怕也叫不动。 到时候那个不是,还是要算在她的头上。她走的艰难,心下盘算要怎么办,不情不愿的挪到了前厅。 前厅人更多,见到一个貌美出众的新妇,那些宾客们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 慕容叡正好在安排宾客去休息,待会要宾客入宴。仿若心有灵犀似得,她犹豫要不要上前,他抬头正好看到她,大步走过来,“嫂嫂有事?” 现在有这么多人,料想他也不会干出什么事。明姝定了定神,“阿家请小叔过去一趟。” 果然慕容叡点头,就要走。明姝迟疑了下,和他拉开一段距离,跟在后头。 这时,她 受后背一冷,像是有人冷冷的注视她。浑身汗 炸开,她一个 灵。 慕容叡此时也回过头来,眸光肃杀。 他左右扫视了一圈,四周有些人见慕容家新妇美貌,偷偷瞅过来的,但那目光大多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见慕容叡回身过来,生怕被发现,一哄而散。 可那道冰冷的黏稠 却一直包裹在她周身,像是被盯上的猎物。 慕容叡叫来人,吩咐加强周围的护院,见到有什么可疑人士马上过来禀报。吩咐完之后,他大步往刘氏居所走去。 明姝见状,马上跟在后面。 慕容叡脚下步子一顿,他转过头来乜她一眼,眼眸里有些惊愕。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和躲避。可刚才却亦步亦趋,恨不得贴在他身后。 说来奇怪,她明明那么讨厌他,恨不得马上离他几里开外。可现在 受到不知名威胁的时候,却下意识的躲到他那儿。 这简直…… 顶着慕容叡的目光,明姝轰的一下脸颊滚烫。 第25章 深夜 她低头, 不敢看慕容叡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表情。她头低垂着, 顶心的发髻对着他。 明姝发髻上只有一只步摇, 还是去年的式样。 她在刺史府里小心翼翼,衣着打扮上叫人挑不出错,不至于素面朝天,但也不喜庆到看不出她寡妇身份的地步。 慕容叡嘴 动了动, 明姝心一下提到喉咙口,不知道慕容叡会说什么。他那张嘴她就没见过有软的时候。 出乎意料,慕容叡环视了一圈, 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发一言,掉过头就走。 他不在这里,明姝不敢多留。她马上跟了上去,她就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不敢有半刻的疏忽, 生怕离得他远了,自己就要出什么事。 慕容叡自小习武, 瞧着明明步子走的不快, 可是不一会儿明姝就在后头跟的气 吁吁,使出吃 的劲头,要不上就真的跟不上了。 这么冷的天, 气如牛,口鼻之间冒出一团团的白雾。想要叫人忽略都难。 慕容叡头微微向后一转,脚下一停, 明姝没防备,差点一头撞上去。 附近有几个路过的仆妇,见着他们,不仅有些好奇的看过来。 有人在,明姝马上站好了,听到他问,“嫂嫂可知道,阿娘叫我过去可是为了何事?” “于媪那儿和阿家说了几句话,阿家听不明白,想要让小叔过去和她亲自说。” 慕容叡点点头,她说的含糊不清,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长舌妇这东西,计较有失身份,不计较丢在那儿,时不时就给他 出事来,哪怕不放在心上都有些心烦意燥。 “多谢嫂嫂。” 说罢,继续往前走,这次他的步伐要慢的多。足够明姝跟过去。 刺史府前前后后好几个院子,宽敞的很,前厅和后堂隔着一段距离,靠着两条腿还是要走一段路。 明姝看了看左右,这会人少了,她才敢 低嗓音问,“小叔,刚才是怎么回事?” 在前厅的时候,明显能 觉到被人盯上了,想要忽略都不行。可是想要把盯她的人给找出来,却找不着人。 慕容叡看过来, 脸的纯良,“嫂嫂说甚么呢?刚才有甚么事?” 明姝差点被他这话给 得背过气去,“不是方才在前头的时候……” 慕容叡笑道,“甚么也没有,嫂嫂过于 了。”见明姝着急还要说,他劝道,“嫂嫂真的甚么事都没有,该不是嫂嫂站在我后面,太害怕了,所以生出的错觉吧?” 他这含笑的话语把她哽的接下来的一半路上都没出声了。 刘氏找他去,就是为了收留兰洳的事。兰洳就是个穷小子,身无长物,和正经来往的客人大不一样。刘氏原本就不 他上回去一趟武周县把族弟给带了过来,这次借题发挥,狠狠把他给斥责了一通。 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便不知道心疼。斥责的那话,旁人听起来都觉得心头不好受。可是慕容叡别说难过,就连脸 都没有变一变。听刘氏说了一通,让侍女送热水过来润润喉咙,他才不紧不慢道,“此事儿已经问过了阿爷,阿爷首肯了,儿才会将人安顿下来。何况也不是吃白饭,在刺史府中要干活的。阿娘何必气恼到这种地步。” 新年伊始,刘氏就被亲生儿子给气的说不出话。 她被慕容叡堵得心肝肺都在疼,眼瞧着宴会就要开始了,没有多少时间和他纠 。指着他叫滚。 慕容叡施施然起来,迈开长腿就往外走。丝毫不把刘氏生气的事放在心上。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