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送药材之类,保不齐人家还得疑心,那拉氏自然知道避嫌。 魏佳氏神 却暗了暗,强笑道:“谢娘娘记挂。” 一壁舒展开身姿,轻轻朝后头仰了仰,她如今身躯笨重,站几个时辰难免累得慌,还是靠着更舒坦些。 那知刚倚上栏杆,魏佳氏蓦地发出一声尖叫,亏得白梅眼疾手快将她拉住。 那拉氏定睛看时,只见护栏已从中间断裂, 出一个小小的豁口,原是榫卯镶得不严实,一受力便撑不住了。这宝月楼之前一直关闭,还是头一遭开门 客,难怪无人检查出来。 “工匠怎么办事的?竟出这种疏漏。” 此刻也不是刨 究底的时候,因见魏佳氏惊魂未定,那拉氏皱眉道:“白梅,扶你家主子回 休息罢,这画改 再作也使得。” 白梅知道轻重,忙躬身施礼,便带着魏佳氏告退。 言语里却免不了嘀咕,“万岁爷还说是为和贵人建的宝月楼,怎么底下人竟这样不用心?和敬公主倒也是,方才她也站那儿呢,怎么也不提醒您一句,差点就出事了,还好主子福大命大。” 和敬公主?魏佳氏身形蓦然一僵。 第116章 画像 郁宛听到间壁传来的动静, 让小桂子过去打听打听,小桂子回来就说栏杆碎了一块,把令贵妃给吓着了。 庆妃急忙站起, “那贵妃可有出事?” 小桂子摇摇头,“没, 皇后娘娘也在场呢, 听说贵妃只是受了些惊吓,已经让送回永和 歇息了。” 见庆妃坐立难安, 郁宛便道:“你也回去瞧瞧罢, 贵妃月份这样大, 必定唬得不轻。” 她怀阿木尔的时候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磕着碰着, 魏佳氏一向谨小慎微更不消说了。 庆妃赌气道:“人家又不稀罕我帮忙。” 指不定这会子和敬公主已经在永寿 坐着了,她才是魏姐姐最忠诚最信赖的那位, 到底早认识好几年呢。 郁宛道:“那你就不怕贵妃埋怨?” 什么不顾朋友道义啊、自私薄情啊, 女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坚不可摧,有时可又极其脆弱。 庆妃哼声,“那也是她先把我推开的。” 说归说,等坐了半刻钟之后,仍是找了个借口撤退,又让郁宛帮她向皇后告假。 郁宛笑着点头,觉得庆妃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 格 有意思,这不妥妥的二次元傲娇美少女嘛……额, 美-少妇。 作画的静室已然另换了一间, 那拉氏让人来请郁宛时, 郁宛本以为要再等半个钟头呢, 哪知进去一瞧, 才发现那拉氏为她开了绿灯。 “这位是吴大人,画技甚好,方才正是他帮本 肖像。” 一旁还在排队的忻嫔等人难免心有不甘——她两只脚疼得钻心,已然死去活来了,却只能苦苦等待,凭什么豫嫔这蹄子就能越到她们前头? 其实她若老实告诉那拉氏自个儿长了 眼,那拉氏多半也会为她大开方便之门,可谁叫她自己不好意思说呢? 安顿完里头一切,那拉氏便到楼下雅座去陪太后说话,总不能将皇额娘干晾在那里,尤其皇帝不在,她更得尽尽孝心。 这厢郁宛望着画师道:“大人是画圣吴道子的后裔吗?” 吴惟庸矜持点头,豫嫔娘娘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故而他答起来也是毫不脸红——虽然同是姓吴,他们这一支跟吴道子可没什么关系,不过家学渊源,从高祖父那一代便以卖字画为生,可酒香也怕巷子深,没有名气,画技再好也是枉然,不得已才托为画圣后人,好在自此也算打开门路,到他这辈甚至能为 廷效力,实在是祖上积下的余荫。 郁宛心头一喜,吴道子擅画佛道人物,且偏于写意,这不正是她需要的么?最好能画得宝相庄严一些,不必太像,有神韵就够了。 因问吴惟庸,“阁下可有描过观音?” 吴惟庸颔首,这些都是必修课,不然家家户户墙上挂着的都怎么来的? 郁宛道:“那你就把本 当成观音罢,想来相差不过毫厘之分。” 她看观音大士的模样也是 乎乎的,又慈悲又和蔼,说实话,还不如她漂亮呢。 吴惟庸:……这位娘娘对自己是否有什么误解? 乾隆进门时,便看见郁宛侧坐着身,努力抻着脖子曲项向天歌——虽然侧面不似正面那般容易暴 缺陷,可也得展 肩颈处优越的曲线。 很好的 光落在她那身绿衣裳上,像极了 羽辉煌的孔雀,尾巴高高翘起,一副将要开屏的架势。连桌上最 的点心和茶都分毫未动,力图展现最美的情态。 女人哪,真是难逃虚名 惑。 乾隆饶有兴致地走近,只见吴惟庸已描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寥寥几笔,乾隆一时手 ,“剩下的让朕来 上。” 吴惟庸不敢回绝,赶紧让座。 郁宛却着急起来,她对乾隆爷的手艺可不怎么放心,就算真擅长吧,画画这种东西也得讲究风格一致,硬凑在一起只会不伦不类——眼看着大功都快告成了,怎么能毁在皇帝手里? 郁宛拼命向吴惟庸使眼 ,搞艺术的不都得有点 守吗,他忍心自己的心血被人破坏? 奈何在 廷打滚的人都油滑惯了,吴惟庸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品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他才不想因这么点小事被杀头呢。 乾隆本身虽不算优秀的艺术家,但基本功还是有的,仿着吴惟庸的笔触慢慢着墨,乍一看倒也似模似样,郁宛则在心底默默祈祷,只求皇帝别把观世音画成夜叉婆,那她就谢天谢地了。 正是这句祷告让乾隆爷险些破功,手上一晃,正瞄着的眼睛便多了一笔,拖出长长的眼尾来。 郁宛看他神情就知道不妙,赶紧从座上下来,这一看差点没崩溃,“您是多恨我呀!” 乾隆爷摸摸鼻子,他真不是故意的,谁叫这姑娘内心戏太多,他一心二用难免出现失误。 还是吴惟庸足智多谋,绞尽脑汁又 了一只美目上去,那连缀中间的则成了泪痕——观音大士 念世人,为苍生落泪也是情理之中。 郁宛差点没被他自作聪明的举动给噎着,“你见过哪个正常人是从侧面能看见两只眼睛的?” 本不符合逻辑。 乾隆爷支颐想了想:“二郎神君?” 郁宛:…… 吴惟庸:…… * 永寿 中,庆妃端来安神汤给魏佳氏服下,等魏佳氏苍白面容平静了些,方小声问她,“适才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豫嫔说起倒吓了一跳。” 魏佳氏摆手,“不是什么大事。” 脸上仍有些惊魂未定的疲倦。 庆妃埋怨道:“姐姐你都怀胎八个月了,明知道外头人多不便,就该少往别处去,横竖你已经是贵妃了,哪怕礼数上欠妥些,皇上也不会怪你。” 魏佳氏道:“正因我已是贵妃,多少人等着揪我错处,才愈发不能 出把柄,登高跌重,你可知道其中道理?” 皇上建宝月楼不管是否为给和贵人做脸,她都得捧这个人场,何况太后都在,她不去怎么使得? “行了,反正你总有道理,我也懒得周全,你自个儿留意些罢,别又落得跟永璐一样。”庆妃说完就气咻咻地离开了,白梅拦都拦不住。 也只能对魏佳氏 叹,“庆妃娘娘还是这么个急躁 子,又口无遮拦,好端端提起娘娘伤心事作甚?” 魏佳氏道:“她不过是关心则 。” 其实魏佳氏自己也有点后怕,舒妃因为养十阿哥养得不好,自此之后便失了宠,她若是连续两个皇儿都没能保住,不止皇帝厌弃,恐怕太后也得颇有微词,怪她是个没福气的。 幸好今 安然无恙,倘若真有点什么,她的前程也就到这儿了。 白梅忖道:“那栏杆究竟怎么回事,是否该叫人查一查?或者问问和敬公主?” 魏佳氏摇头,“我相信她是无心的。” 就算真是有心又能怎样?她难道要去向万岁爷检举,说公主故意害她么?且不说和敬 本没这个必要,倘公主因此而获罪,她也对不起孝贤皇后在天之灵。 魏佳氏叹道:“算了罢,我如今只想将皇儿平平安安生下来,还是少生些是非的好。” 宝月楼中,和敬公主陪皇太后说了会子闲话,又讲了几件科尔沁草原上的有趣故事,这才借口更衣之故唤来随从,问他永寿 那边有何反应。 随从道是风平浪静。 和敬微哂,“算她还知趣。” 给令贵妃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状告自己谋害龙胎——何况她也没有谋害,不过是偶然发现背后栏杆有些松动,故意不去提醒魏佳氏罢了。 谁叫魏佳氏被荣华富贵 晕了眼,浑然忘却自己对她的忠告,和敬自然要给她一个教训。 她以为还能全身而退么?魏佳氏之所以能起势,不外乎因为额娘的缘故,在和敬眼里,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卑 的 人,不过眼下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才不得不和颜悦 罢了。 可魏佳氏居然忘了肩上的任务,居然妄想生儿育女,与继皇后和平共处,凭什么她就能过上太平 子,而额娘却得躺在裕陵冷冰冰的地 里,看着曾经屈居她之下的女人们一个比一个富贵荣华? 和敬做不到,皇阿玛的薄情令她失望了,那她就得亲自找回额娘的尊严和体面,这辈子,谁都别想越过额娘地位去! 和敬定定神,嘱咐那随从,“留意永寿 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来向我禀报。” 她相信魏佳氏还是会想通的,她若想更进一步,能帮她的只有自己。哪怕生再多孩子,离开富察家,她也什么都不是。 第117章 冤枉 郁宛将那幅“二郎神君像”收进库房里, 羞于拿出来见人,这么不符合人体美学的东西,亏皇帝怎么夸出口的——就算国画讲究写意为主, 也不能把她画成个怪胎。 幸亏乾隆爷保证之后再让画师为她补上——本来说的是一幅,在郁宛极具杀伤力的眼眸下, 又改成三幅, 一幅正坐,一幅侧坐, 一幅海棠 睡式地躺坐。 吴惟庸也诚心诚意向她致歉, 虽是万岁爷主动要来献丑, 可他哪里敢怪到皇帝头上,自然一股脑地将责任揽下。 又答允会帮郁宛稍加修饰, 至于修饰到什么程度,那得看豫嫔娘娘想要什么效果了。 郁宛喜上眉梢, 那她就用不着下苦功减肥了, 可见稍稍吃点亏能换来更大的好处。 但不想让乾隆觉得她太容易打发,郁宛还是结结实实冷落了他好几天,男人都是 骨头,太好哄就不值钱了,非得跟玫瑰似的带点刺,他才觉得你清香扑鼻呢。 乾隆自知理亏,也不好上赶着讨嫌,只能认栽。正好那拉氏跟他说起中秋当天意外, 乾隆爷便将怒气悉数宣 在负责修缮宝月楼的几名工匠身上, 原本是要杖毙的, 多亏魏佳氏从旁求情, 才改为杖责三十、 放宁古塔服役。 众人皆道贵妃心善, 魏佳氏却只是苦笑,明知道害自己的人不在那些里头,她自然不愿伤及无辜,而要为腹中的孩子攒些 骘。 魏佳氏也曾 空让白梅过来询问郁宛,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郁宛以前谎称自己会卜卦,而她几次猜测又都很准确,魏佳氏便想求个心安。 但这回郁宛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虽说她估摸着令妃怀的多半是嘉庆帝,可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改变?原身本来也不该生下十公主的。 一只蝴蝶偶然扇动翅膀,兴许会在大洋彼岸掀起一阵飓风,郁宛觉得自己便是那只蝴蝶,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料不准,但她会竭尽全力护住自己跟阿木尔的平安,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白梅还要再问,郁宛就说自己的“灵智”已经关闭了,草原上只有心思纯净的大姑娘才能占卜吉凶,可当产育之后,长生天便会收回这项本领——且看她的阿木尔能否继承罢。 她说得言之凿凿,不似假装,白梅于是也将信将疑,不过她本就觉得豫嫔是个招摇撞骗的二 子,先前不过是误打误撞蒙对了,娘娘想从她身上求心安,实在是多此一举。 寒衣节之后,下元之前,魏佳氏于十月初六 平安诞下一子。据说生产的时候很费了些力气,幸好结局皆大 喜。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