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鼓起勇气转向那个男人,用自认为最乖巧的声音道:“易老师……您,也别客气……” 真是要了命了,蒙娜丽易竟然是校长的儿子,班里的情报机构实在太不给力,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收到风声! 蒙娜丽易真名易咏,是他们班上的专业课老师,出了名的严厉。他有这个外号是因为同学们一致发现此人有个神奇的功能——上课的时候,不管你坐在什么位置,从哪个角度抬头,都会觉得在被他凝视,这种功能可以说是非常可怕了。 第13章 蒙娜丽易 易咏也没想到今天要接的大师居然是这个小混蛋。昨晚在听父亲提起说要请一个学生来家里驱的时候,他就已经十分怀疑人生了,觉得唯物了大半辈子的老爹真的是老了,变得越来越封建,竟然相信这种鬼东西,还叫上学生一起来胡闹,心里非常不愿意,只是不敢违抗而已。 结果人来了一看,居然是洛映白这个熊孩子! 易咏对洛映白更多是抱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这孩子人聪明,悟也高,奈何就是偏偏不着调,三天两头的给他出幺蛾子,现在还看上风水了!都是什么七八糟的! 他冷着脸问道:“洛映白,上次考试你为什么只写了三道题?要是以你平时的成绩,只要把后面的题都答完,这次保送出国的人就是你了!说,当时怎么想的?” 洛映白垂头丧气:“对不起老师,我考到一半睡着了。” “……”易咏气的够呛,大喝一声,“混账!” 洛映白:“……” 确实混账,太倒霉了,别人出门看风水都是前呼后拥,主人倒履相,他好几年没出山,今天刚准备干一票大的,居然上了门就被骂成了孙子? 不过哈哈哈老师,搞不定你我可以搞定你爸爸。 洛映白小碎步挪到易校长后面一点,一脸懊悔地说:“易老师说得对,这种行为真是太不像话了。都怪我,太想取得好成绩,考试前一天晚上连夜复习,结果反倒影响了第二天的考试状态,我想起这件事都觉得羞愧的抬不起头来……我下次一定注意,请老师原谅。” 易校长作为一个教育人员,对学生考试睡觉这种事当然也是很不赞同的,但他因为昨晚的印象先入为主,总觉得洛映白是个非常乖巧有礼貌的好孩子,现在认错的态度也很诚恳,再加上今天又有求于人家,于是心里的天平毫不犹豫就倾斜了。 他果断地对易咏说:“既然学生都认识到错误了,你也别太苛刻,你小的时候还因为不写作业被找过家长呢!好了,映白同学是来给咱们家帮忙的,你别在这里废话,赶紧请人家进去喝茶!” 易咏:“……” 这个屡教不改的兔崽子每次都这样说,也就他天真无的老爸还能信这套鬼话了! 他只能先陪着笑脸答应下来,没好气地偷偷瞪了洛映白一眼,让他进门。 这个眼神让洛映白有点担心蒙娜丽易会下毒,没敢喝他们家的茶——实际上,他一走进易家的大门,就觉房里都有一种难言的气味。 并不是说什么不好闻的怪味,而是只有他们修炼之人能够觉到的,带着腐朽与黄泉气息的死丧之气。 这种情况应该已经延续一段时间了,死丧之气淡淡地弥漫在整栋房子里,难以寻找源头,这样下去,就连旁边的邻居也要受到牵连。 他们家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但这种情况会出现,也跟整个房间的风水布置不开关联。 洛映白的目光四下一扫,只见单看一楼来说,大厅一侧摆着白的布艺沙发,对面的晶电视挂在墙上,中间摆着茶几,一旁的窗台上面放着几盆花,窗帘是浅蓝格子状,看上去清新淡雅。 他的眉峰轻轻挑起。 这个房间里的颜非常杂,可能会稍微影响财运,不过用的都是轻松明快的调,死丧之气不是自然滋生,而是后来被从外面引入的。 易校长让别人先回房间,自己和易咏陪着洛映白,他跟易咏不一样,昨天拿到护身符之后难得睡了一晚上好觉,已经对洛映白的本事深信不疑,眼见他四下打量,就有些忐忑,问道:“我们家的大厅里是什么东西有问题吗?” 易咏在旁边皱了皱眉,觉得风水这么可笑的事,父亲居然还认真地去询问,实在是太荒谬了。 洛映白沉道:“大问题没有……” 他说完话之后走到窗前,冲着外面端详了片刻,然后将窗边的一盆绿萝和一盆仙人掌调换了位置,又看似很随意地旋转了一下花盆的角度。 就在洛映白松开手的一刹那,整个房间里的生机似乎一下子被活了,多以来萦绕的沉晦涩之意一扫而空,所有人都觉口遽然通畅。 易咏不由自主地按上自己的口,脸上出些许惊异的表情——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在家里觉这么舒服过了。 他心里有些嘀咕,看看傻白甜爸爸和神学生,一边觉得自己是目前在场唯一一个脑袋正常的人,一定要坚守阵地,一边又觉得……确实、好像、真的、舒服了不少哎? 易咏在心里做着烈的思想斗争,跟在两个人身后。 洛映白看了看背着窗户的沙发,又说道:“除了花以外,这个沙发也该改一下方向,背靠墙壁最好。” 他顿了顿,解释道:“风水要好,第一大原则就是‘山环水抱’,这句话并非一定指的是户外选址,小到房间里面,座位背后一定要有靠山,万事才不至于空虚无凭。更何况门窗这种气口都是一个房子中的纳气之所,人坐在这里,生气煞气杂,当然容易生病。” 易咏忍不住道:“这沙发主要是爸妈在坐,我基本上不会坐在这里看电视。” 洛映白笑着说:“老师您眉凝气聚,神清朗,状况也的确是比易校长好一些,起码晚上的睡眠应该不会差到整晚失眠,更不会觉得全身疼痛。但闷气短的病却是难免吧?” 易咏和易校长同时一愣,对视一眼,这一阵家里的人都到不舒服,但是表现各异,孩子和妈妈觉得身上疼,易校长夫失眠,易咏则是呼不畅,现在想来他们几个平时在家里最常活动的区域果然也不一样,洛映白说的没错。 易咏脸上不赞同的神渐渐隐去了,看向洛映白的眼神也郑重了一些,他缓缓道:“你说得对。” 洛映白道:“但是这些都是小事。如果没看错的话……” 他扭头看向二楼:“问题的源应该出自那里。” 三个人上了楼,易家父子都是收藏好者,二楼的墙壁上挂了很多字画,旁边还有个柜子,专门用来摆放古董,易咏一向以这些东西为傲,但当他的学生在字画面前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心里没有得意,竟然到莫名的紧张。 易咏主动问道:“这里……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 洛映白冲他笑了笑:“老师,您家的宝贝可真多,米芾和蔡襄这两幅字竟然都是真品,我算大开眼界了。” 易咏一愣,脸柔和下来:“你不大的年纪,眼光还锐的。” “之前您那门鉴赏字画的选修课我曾经旁听过。” 洛映白答了一句,目光却定在了另外一幅书法上,那是苏东坡的《江上帖》。 这幅字裱在玻璃框里面,面上的玻璃擦的也很干净,但是看在洛映白眼里,上面却似乎浮着一层浅浅的黑雾,使得里面的字迹都模糊不清了。 第14章 黄父 洛映白将画从框子里拿出来,捏了捏那张纸,神莫名,问道:“这幅画是不是跟什么东西一起拿回来的?” 易咏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画是被他拿回来的,易校长心中一凛,道:“是,我跟这幅字一起带回家的,还有一个茶壶。” 洛映白道:“茶壶呢?” 易校长:“……在我书房里,被用来沏茶喝了。” 他从洛映白的语气就能觉到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话的时候气先虚了,让易咏把那个全家最近都很喜的茶壶拿了出来。 壶一拿出来,洛映白都不用接在手里就能到浓重的煞气。 他刚才看苏轼那副字的时候,在上面轻轻一捻,表面上的黑雾就已经散尽,说明字上的煞气不过是从别的地方蹭到的。现在洛映白能够清晰地看见,面前这只茶壶的壶口处,正在向外着黑雾,黑雾又一点点向着周围扩散。 他立刻对身边的两位师长肃然起敬——用这个东西沏茶喝,竟然还能活这么长时间,真是命硬啊! 也就是易家书香门第,德行出众,自然有清气庇佑,换一家人恐怕早死绝了。 洛映白将壶接过来,用手一点点在壶身上抚过,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摸在深褐的陶瓷上,有种说不出的美,好像也成为了工艺品的一部分。但那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黑雾却好像有点害怕他似的,变得收敛很多,自发绕开了洛映白的手。 更加奇怪的是,那只壶上原本的深褐竟然随着洛映白的抚摸渐渐褪下去了,出晶莹纯白的底,壶身也变得光滑起来,好像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样新的东西。 易咏和易校长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目瞪口呆。 易校长口道:“我以为是紫砂壶,竟然看走眼了?” 洛映白把壶放在桌子上给两个人展示:“您也不算看错了,只是紫砂原本只有外面的一层,内里是甜白瓷。” 甜白瓷的质地可要比紫砂贵多了,平时只听说过以次充好,可没人脑袋筋废这么大力气以好充次,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毕竟事关全家人的安危,易咏实在沉不住气了,问道:“映白,这壶上的问题是不是很严重?”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口气已经由刚才的不赞同变成了忐忑与依赖。 “没关系,现在及时把问题解决了就不会有事的。” 洛映白先安了一句,这才将那把壶转了个方向示意两人看:“校长,老师,您们肯定有印象,在《太平预览》羽族部那一节曾经介绍过一种东西,说是‘东方有人,长七丈,头戴,朝恶鬼三千,暮三百。名黄父,又名食。以鬼为饭,以雾为浆’,二位请看,这个壶的造型,像不像食?” 易家的父子两个人都是行家,听洛映白一说,连忙一起去看,这一看之下,发现果然像洛映白说的那样,这壶的整个壶身是一个盘坐的人,人头上顶着一只大公,冠子做成了壶盖,茶壶里的水则是从嘴里倒出来的。 易校长买的时候就是觉得这个壶很古朴,价格也不贵,之前整个壶身是暗的,他没仔细看,还以为上面是几朵大花,现在被洛映白擦干净了一提醒,才发现东西这么诡异,当时就差点吐了,旁边易咏的脸也非常难看。 洛映白理解他的心情,但这事也不好劝,只能继续往下说:“食以恶鬼为食,本来就是‘内蕴’的东西,用它作壶,里面放置的茶水肯定肯定会对人身本来的气产生影响,更何况……” 他打开壶盖看了看:“您喝的茶叶是首芽吧?首芽是白茶的一种,凉,总是在这个壶里泡着,生而杀,予而夺,气外,伤心,伤肺,伤脑。” 这一番话听的易家两个人脸都变了,易校长道:“那、那怎么办?” 洛映白翻过来调过去地看那只壶:“哦,您以后还是喝点乌龙、普洱这样的红茶吧,对老年人的身体比较有好处。” 易咏:“……重点不是这个壶吗?” 洛映白这才反应过来,失笑道:“壶当然没事,这不是有我在嘛。现在表面上封制气的紫砂已经除去,你们把它埋起来就可以了,只要不再用它喝水,身上的症状也会逐渐解除。” 他走到窗前,打量了一下外面的地形,从旁边了支碳素笔,推开窗子随手向外面一扔:“那里藏风纳水,上连树脉,埋下之后一年,这只壶自己就会晦气尽散,重新化为泥土。只不过平时要常常检查,防止它被别人挖走。” 易咏带着高度近视镜,站在窗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碳素笔像支箭一样了出去,端端正正扎在了楼底一棵大树下并不松软的泥土里。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那支笔,又回头看了看一脸无害的洛映白,想起自己前两天还恨铁不成钢地扇了他脑袋两巴掌,突然觉得手有点疼。 易校长毕竟是一校之长,这么多年也见过了很多奇人奇事,惊讶了一会率先冷静下来,他这个茶壶就是随便在一个路边的古董摊子上买的,想来也不是人家要害他,就是赶巧谁都不懂这些东西而已,但却险些酿成大祸。 幸亏孙子在那家店里碰见了洛映白,想到这里,易校长也暗暗庆幸。 他也不摆校长的架子,诚恳地向洛映白道谢:“这次的事多谢你了,要不是兑兑在外面哭恰好碰上你,我们全家肯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年轻人路上钱带多了不安全,等回去我再让你老师把酬劳打给你。” 眼看洛映白要说什么,易校长摆了摆手制止了,笑的很慈祥:“总不能让我占晚辈的便宜,你就不要推辞了,来,坐下喝杯茶。” 洛映白:“……” 易咏看了看地上的茶壶,虚弱地说:“还是喝饮料吧。” 最起码一年之内,他都不想再喝茶了。 洛映白提醒道:“除了茶壶,还有那副江上帖也被沾上了晦气,反正也是假的,烧了就行。” “哦,假的?”听他这么说,易咏一下来了兴致,道,“你倒说说看为什么。” 他的神情考较多于质问,连易校长都兴趣地向洛映白看过来。 洛映白笑了笑:“霏霏如甘雨之霖,熠熠如从月之星——苏轼的字干净利落,潇洒自然,这一副却狂放的过分了,故作踢踏之态,必然是后人摹写而成。” 他随口说来,神态从容,易咏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易校长看着那副字笑了笑,却不置可否地说道:“人人都说苏东坡生狂放,无论是作诗写字都不谐率,不按形,你说他故作踢踏,怎么就见得人家不是故意为之呢?” 洛映白不慌不忙,笑着说:“王灼说过,东坡先生新天下耳目,是因为以诗为词罢了。可见后来人总评价他写东西不拘束,也有误传的因素。比如后世评点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没有按照词牌格式写,因此多加诟病,但我却以为那两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和‘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是应该这样断句的。‘了’的意思,不正是全部吗?” 他这番话一说,在场的两个学究都沉默了,过了片刻,易校长突然大笑,击掌道:“好想法,好想法,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孩子。你这种观点有没有写出来?应该深入研究才是啊。” 洛映白笑着说:“已经做成了课题打算上去呢。” 易校长说:“不错不错,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看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