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菱素站在门外,因为来时她正扮做一个大户人家小姐捉妖,没来得及换下衣裳,此时一身清新雅致的鹅黄纱裙,挽着一个垂挂髻,斜着一支别致的珠钗。 比起之前的清冷,多了几分娇俏妩媚。 李八卦眼睛亮晶晶的,惊喜道:“五师姐,你怎么来啦?” 菱素端着洗脸水进屋,淡淡道:“来帮你洗澡换衣。”说完她拧巾的手停住,眼前闪过池砚的脸。 前几,她扮作被男狐狸住的薛家小姐,不料中途被发现破绽,与法力高深的男狐狸斗起来,几乎命丧他手。 千钧一发之时,池砚来了,一剑降服男狐狸。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欣喜,他就道:“八卦昏,有些事我们不大方便。若你方便……” 话未说完,她便浅笑着打断:“方便的。” “洗澡换衣服?”李八卦疑惑地挠了挠头,低头瞧去,果然她那身被玄鳞九头蛇蹭得脏兮兮的道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檀香熏过的里衣。 当然她自己也被洗得白白净净,香的。 她蹬蹬蹬跑到菱素旁边,乖乖接过热巾,扬起笑脸道:“多谢五师姐!昨晚辛苦你啦。” “昨晚?”菱素摇头,“除了第一你有些发热要守着,其余几天都不累。” 李八卦一怔:“几天?” 菱素看出她的茫然,解释道:“你睡了五天五夜。” 原来自悬崖边回来,孟洵他们把关在青石的村民送回青石村后,已经往东走了五,此时住在一个名叫李家庄的地方。 说起这李家庄,最近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当地最大的地主老爷——李庆轩死了,还死得异常古怪。 近来是夏忙,李家田地多,请了不少短工来帮忙。那又忙到子时,他们胡在河里洗了澡就回李家睡觉。 进门正好撞见李庆轩捧着一篮子榆钱饭往院子里走,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然后走到院里那棵榆钱树坐下,哼着小调,用手抓着榆钱饭吃。 平里李庆轩自持读书人的身份,又中过举,不怎么搭理人,众人都习以为常,也不在意,蜂拥着回屋。 然而此时李庆轩却喊住他们,待众人回头,他笑眯眯爬到树顶,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猛地一跳,活生生摔成好几块。 自此李家庄蛇虫鼠蚁频频出没,半夜还有鬼哭嚎之声,吓得人不敢出门。 有人说,李庆轩是刚刚娶了媳妇,惨死后心有怨气,所以化作厉鬼,想要抓一个倒霉蛋子当替死鬼。 也有人说李庆轩是被害死的,被谁害?自然是他那娇滴滴的媳妇,十七八的年纪,嫁给四十多的男人当填房,为的不是财,还能是人? “我瞧见了,啧啧,大半夜和一个男人从大愧树底下出来,边走还边系带子呢。半拉白都出来,晦气!”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可不是,我也瞧见了,李老爷摔死没几就穿红戴绿出门了。呸,妇!” “我是没瞧见,不过我家那口子不是在李家管茶叶地吗?说是在李老爷出事前几天,撞见那妇和一个男人钻茶林子里去了,啧啧,我看肯定是李大老爷发现她那些腌渍事,气昏头才摔死的。” 简言之,李家庄现在在闹鬼。而李八卦他们,住的正是李庆轩家宅子。 “原来睡了那么久呀!难怪肚子饿得咕咕叫。”李八卦飞快漱口洗脸,抱着菱素的手撒娇,“五师姐,我想吃!” 菱素想到池砚备在后院厨房的那盘饼,点头:“我去拿。”说完,她转身出去,合上门下楼。 半盏茶后,大家都知道昏五天五夜的李八卦醒了。 一户农家,池砚站在窝前半晌没动,旁边的大婶捏紧碎银子,眼神闪烁:“这位爷,你要是现在反悔,这银子也是不退的。” 池砚不语,静静看了眼卧在干草上的老母,弯身,片刻从老母身下摸出一枚温温的,刚下的蛋。 他眉头拧起:“煮?” “对对对!”见面前用一两银子买一个蛋的傻子总算开口,大婶顿时眉开眼笑。“刚下的效果最好。” 池砚又道:“剥皮?” “不剥不剥。”大婶连连摆手,“煮直接在脸上滚。” 池砚颔首:“多谢。” 从农家院子出来,池砚闪身回了李家大宅,给了后厨管事丫头一块碎银,开始柴烧水煮蛋。 约莫一个时辰蛋煮。 热蛋真能消肿? 他犹豫半晌,还是用热巾仔细包好水煮蛋,脚步加快去李八卦的房间。然而刚到二楼的楼梯口,他停住了。 花无斜斜靠在门边,余光瞥见池砚,角微勾,手一扬,那热气腾腾的蛋在明舟额头“咔嚓”一声破裂。 他慢条斯理地剥开,一口咬掉半个,细细咀嚼着:“味道真不错。” 明舟一手着额头,一手握着蛋,咂舌道:“三师兄,你怎么把给小师妹的水煮蛋吃了?” “又来一个,小八卦的额头可滚不了那么多蛋。”花无凤眸微挑,把另外一半水煮蛋咽下肚。 “又?”明舟四处瞧了瞧,看到池砚,他惊喜道,“二师兄,你也来给小师妹送水煮蛋吗?”随即,他又焉焉地耷拉小脑袋,“不过大师兄已经端了一盆进去,不缺了。” “不是。”池砚淡淡应了声,把热巾掩进宽大的袖口,转身想要下楼。 吱呀。 这时房门打开,孟洵,菱素和李八卦先后走出来。李八卦额头消肿不少,显然已经用热蛋滚过了,嘴里也吧唧吧唧嚼着水煮。 看到池砚,她哒哒哒跑过来,拉住他的手,双眼冒光道:“哇,二师兄你真的没走呀!那个饼好好吃,五师姐说是你买的!还有吗?我还想吃!” “你刚刚大病初愈,不能再吃了。”孟洵摇头。 “我没病呀!”李八卦瘪了瘪嘴,“五师姐说我晕倒是因为了玄鳞九头蛇的内丹,一时无法适应而已,不影响吃东西的!” 这次孟洵很坚决,仍是摇头:“不行。” “可是我饿了五天!”李八卦几口咽下蛋,举起胖乎乎的手,“一,二,三,四,五……看!足足饿了有一个巴掌呢!” 菱素淡淡道:“可是你刚刚也吃了一盘饼和八个水煮蛋。” 李八卦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噜转了转,还想编点理由骗饼吃,楼下就传来一阵尖叫声。 “不好了,来人啊,死人了!” 第70章 死的是一个男人,是李家的长工。 三十多的年纪,尚未娶亲,住在李家后院的柴房里,平沉默寡言,却是干活的一把好手,长得高高大大,夏里穿一件短褂衫子,大片黝黑结实的膛若隐若现,常引得不少丫鬟婆子红脸。 此时他壮的身子却被掏空了,只有一张皱皱巴巴的黑皮裹着一副骨架子,挂在李家院子那棵榆钱树上,风一吹,吱呀吱呀地晃动。 真像一腊肠。 去百鬼沼泽走一遭后,李八卦的胆子大了不少,抓着孟洵的道袍,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树上的男人。 旁边的婆子早已吓得脸惨白,细胳膊细腿抖得快要散架一样,刚才的喊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花无和曲云使了个眼,曲云就了然走到她面前,声音如温润的细雨:“大娘,可是你先发现的尸体?” 他模样温和纯良,一下就安抚了婆子吓破的胆子,她哆嗦着点头:“我、我一直在院子里纳鞋底,没别人来过,真没别人,一抬头……他、他就挂树上了。” “人?”这时有个小姑娘从榆钱树后走出,她约莫十五六的年纪,俏生生的脸蛋是讽刺,“都被成干了,这能是人干的?” 此言一出,院子里沉默了,围观的丫鬟下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身上凉飕飕的:“难道是老爷回来索命……” “别瞎说!”有人低声呵斥,“青天白,哪里来的鬼?!” “那怎么不死在别处,偏偏在老爷摔死的榆钱树?” “事有凑巧。” “呵。”小姑娘嗤笑一声,“我爹连蝼蚁都不舍得踩死,又怎会害人?要害人,也是那狐狸!” “唉哟我的小祖宗。”之前发现尸体的婆子一个灵,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你别说了,要是夫人听见了不得。” 原来这小姑娘正是李庆轩的女儿,名唤李采荷,闻言她推开婆子的手,还是那冷冷的调子:“她敢做还不让人说了?”说着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孟洵他们,“瞧瞧冰清玉洁的李夫人,庄里的男人不够,还要去庄外找野男人回来养。” 其实李采荷知道他们是揭了她哥哥求神医的布告,这才住进李宅,可保不齐是那狐狸的障眼法呢? 反正她哥哥是从娘胎带出来的病,方圆百里的名医瞧了遍,都说只能活到二十岁,那布告挂着就是摆设。 李八卦听得一头雾水,拉着孟洵的手晃了晃,一脸的好奇:“野男人是什么呀?”她只知天地之间分,有男人,有女人,野男人还是头一次听闻。 孟洵:“……” “傻孩子,就是我们呀。”花无笑意盈盈,一个一个点过去,“一,二,三……唔,傻小子和小子还是小豆丁,不算,打算四个野男人,是吧,李小姐。” “你!”李采荷气得俏脸通红,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不知羞!” 花无凤眸微挑,微微倾身,一道带笑的轻语划过她耳畔:“若李小姐喜,在下也可为你不知羞。” 这次李采荷耳尖都快滴血了,“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怎会有如此厚颜无之人?! 倒是元清脸红脖子,跳脚道:“我怎么了?!三师兄你别抹黑我!” 花无轻飘飘一句把他打发了:“我说小子,你又不,上赶着认什么。” 明舟憋笑,毫无诚意地拍了拍元清的肩:“哈哈,其实元小子从上次游历回来,就再没了,应该加个前字,前大王!” 元清磨牙:“明小子,你给我记着!” “四个?”李八卦歪着头,天真地掰着手指数了数,“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八师兄……”顿了顿,她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你们是野男人呀?” 闻言曲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皮一阵白一阵红。孟洵也微微皱眉:“无,不要说话。” 唯独池砚面不改,周身散发着一切与我无关的气息,静静瞧着榆钱树上挂着的腊肠,幽深的眸底有暗光浮动,深深浅浅的,看不真切。 菱素一直跟在他身后,见状眉目一凝:“二师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池砚没有言语,过了半晌才摇头。片刻,他收回目光,淡淡看向花无:“《戒律》五百遍,明给我。” 《戒律》,玄虚和池砚拟定的鹤灵观戒律,说不清多少条,因为每年都会新的,到目前,约莫《易经》那么厚吧。 然后一晚抄五百遍的惩罚,还是上次花无水一夜的鲤鱼找上鹤灵观,玄虚气得头发都快掉光的独一份待遇。 花无跳脚:“池小砚!我犯了哪条戒律?你这是公报私仇,凭什么罚抄五百遍《戒律》?!不是五,也不是五十,是五百!” 池砚薄吐出四个字:“为兄不尊。” 花无摸了摸鼻子,认真想了想:“有这条戒律吗?我怎么不记得……” “我刚加的。”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