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年纪太小, 分不清此喜 非彼喜 ,甘棠被她的话逗乐了,点头道,“你写罢,写好一并让人送过去。” 妲己高兴起来,也在旁边自己的小案几上铺开了一张绢布,见甘棠凑过来想看,抬着小案几就跑去另外一边,背对着她认真写了起来。 甘棠失笑,便也不偷窥她了,她询问的事情多,写的也就多,妲己自己先写完,拿丝线捆得严严实实,甘棠想偷窥也不成了。 第80章 扛起人几纵几跃 乌云已布好,只差一声雷。 干净整洁的青石街两旁栽 了桑树, 郁郁葱葱, 两侧林立的店铺青砖朱瓦,皆是些二三层的小阁楼, 雕檐画栋,比贵族世家的宅院小楼还要 致三分, 女子香衣叠髻, 男子锦衣华服, 笑谈生不绝于耳,宛如人间仙境。 锦城里不接收朋贝, 若是想买东西, 就到城门外的钱币行兑换锦票, 不拘金子粮食还是牛牢马羊,还是农庄田地奴隶, 多少石粮食购买多少锦票,多少锦票能买多少绫罗都有固定的数目,你若不想走这一趟麻烦路, 也自有店家的跑腿替你办好了。 商容坐在二楼的茶棚里, 看着属下呈上来的锦票,半响不语。 就是巴掌大的一张锦布, 上头字迹平滑,是织上去的, 纹路 泽繁复,且张张相同不差分毫, 票角刺绣有一株棠梨木,哪怕一片叶子,一簇花枝都一模一样,正反相同,几乎没有仿制的可能。 光是这一张锦票,都是极为难得的丝织藏品,哪怕他家里搁着的那些藏品,也没有这寸尺之布来得 致漂亮。 跟着他一道来的丝绒,在殷商管着殷畿区最大的丝织工坊,这几 来神 灰败,眼窝都凹成了两汪坑,头发胡子灰白了一大半,苦着脸道,“老夫可算是见识到了,种个桑树桑叶比我们的肥大健康不说,织造技术就不说了,编织、印花、绘染、刺绣都走在我们前头,倒好似老夫活这半辈子,不会织造了,说出去都嫌丢人。” 丝绒烦闷地揪了把胡子,唉唉道,“圣女可谓是平地一声惊雷,一出手就将天下丝绸捏在了手中,棠地名副其实的锦城,必定名扬天下,何等富庶可想而知,其它商人,可没有活路了。” 商容听得皱眉,“这么严重?” 丝绒连连摆手,“少师你不为商自是不明白,织造城规模宏大,便是整个殷商的织造加起来,只怕都不敌圣女这一波,且她本钱花销小,产出量大,售价比我们的本钱高不了几个朋贝,连品质都比我们上乘数十倍,且她还把织机卖给普通农人和商人,我们竞争起来,毫无优势。” 丝绒边说边思筹,飞快地捋捋胡须道,“不过我在锦城里转了一圈,发现成衣、祭服、履、幔帐、纱帘这些成品用器上,还是略差了一筹,倒不如与棠地合伙,购入丝织华锦,再卖给远一些的方国戎族,必有大利。” 丝绒唉唉抚掌道,“圣女做事,一做一个响,以后不知还要干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依照老朽说,若储君肯大义灭亲,也免了我们的麻烦。” “不是不想,是动不了。”商容亦长长吐了口气,“再说储君情深一片,哪里下得了手,丝织一事只怕他早先便知晓了,年前这才力排众议,紧赶着打通西线,拿下西边二十余方国,连通山那边的草原戎族,该是打着和你一样的主意。” 商容与殷受 情不浅,若非君臣有别不可僭越,他当真以为储君是 奴无疑了,若非心里尚有殷商基业,只怕把江山俸给美人,也不无可能。 丝绒倒没想这么多,闻言脸上终于走了些 霾换上了些喜 ,抚掌笑道,“难怪!储君圣明!棠地毕竟地盘小,再想往西,也越不过我们殷土去,只要卡住西线这一条咽喉,丝绸想想销往西戎方国,哪怕是西伯昌,也得留下些买路钱。” 殷受目光长远,有奇才,可惜遇上了甘棠,是幸,亦不幸也。 在棠地多待一 ,商容心中的 慨便多 一分,沉 道,“与棠帝合作这件事,还是储君亲自出面比较合适,先回大商邑再说罢。” 丝绒点头,“我先去采买些东西,回去研究一番。”哪怕只是染布用的青靛,也是一样宝贝,让人赞不绝口。 被肺腑的殷受带着五千俘虏自西落的始乎之戎回来,听唐泽说有竹邑来的信,是 子派人送来的,心情大悦,分功奖励完随他征战沙场的将领们,安置分配完战俘,献祭完始乎首领的头颅,进 回禀了战报战况,回了府连沐浴更衣都顾不上,坐下来就想先看信。 唐泽看他比砍了敌方君长首级更高兴的模样,心里咂舌,行礼问道,“属下在储君府里查出了两个 女,是棠地安 的探子,如何处置?” 此次的信很厚,重量在着,殷受掂量了两下,心情愉悦,问道,“是圣女的人么?” 圣女的信才是治伤良药,被安 了探子也不生气。 唐泽都习惯了,回道,“荣三是安国侯府的人,藏得很严实,先前 在饭食里下药漏了尾巴,一人是圣女的人,在外院做 活,这几年倒没什么动作。” 荣三,是府里的老人了,下药这样的事防不胜防,许是他这些年回府的 子少,这才没寻到什么机会,殷受吩咐道,“把荣三的脑袋割下来,头颅送去安国侯府,他的手伸得太长了。” 唐泽应是,殷受想着 子,问了一声,“那婢女长得如何?” 唐泽摸不着头脑,回道,“是个老仆役了,四十几岁,属下查过了,孤寡老人一个,自愿受平七差遣的。” 殷受斟酌问,“都打听些什么?” 唐泽回道,“往内院探头探脑,上次询问您得行程,前 暗地里打听崇九姑娘是谁,兴六觉得可疑,很是查了一段时间,才查出些端倪。” 殷受心里挑了挑眉,有些眉目飞扬,吩咐道,“把她提到内院来,书房伺候茶水。” 唐泽有些绝倒,“咱们安 在织造城里的探子,被圣女揪出来一大半,全撵回来了,您怎么反倒要把人提上来了,再者这 仆役手脚 糙,书房 茶,也着实寒碜了些。” 长得漂亮的他还不想用。 殷受浑不在意,“那是怪你的人潜伏技术不到家,没剁了他们的脑袋,本君和本君的 子已经手下留情了,再者储君府里没什么机密事,提上来也无妨。” 说得很有道理,唐泽彻底没了脾气,垂头耷耳地应了一声,听吩咐应声了。 一并送来的还有个木箱子,不用猜都知道里面定是些桑种之术,还有织机的图册,殷受翻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私货,吩咐平七道,“把这些给兴六,让他誊抄三份再送回来,拓本一份自留,一份送进 ,一份送去崇国给崇国世子。” “属下领命。”平七应声,连木盒子也一并抬走了。 殷受拆了信,里头一大一小两份,小的那一卷外头署名妲己,殷受蹙眉,先搁在了一边,拆了 子的信。 字迹端正刚硬,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娟秀纤细,却十分沉稳内敛,殷受很喜 。 ‘阿受,见信安,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事小心,此次征伐西方部落,可有受伤?’ 殷受在心里回她,殷子受战神之名扬传四海,西戎闻风丧胆,他率领铁骑大马金刀地往边 一站,来降者数十方,区区西戎小儿,能奈他何? ‘另外跟你分享个高兴的事,我的织造城大成啦,来人络绎不绝,皆是 载而归,锦街开市一 ,所收粮食近二十余万石,牛羊一千头,奴人一百,开市一月,这个冬 的粮食便不用愁了,哈,今 天气甚好。’ 字里行间都是高兴喜悦,殷受被 染了,心情亦不错,一眼便体味出她字里行间的重点来,这一笔 易买卖,并不通用朋贝,全是要紧的粮食、人力、畜力,在敛财这件事上,甘棠的心思可谓缜密到了极致,他不得不服。 ‘另外织造城也接受一些大笔的预定,十城之地如今官道通行,来往贸易不是难事,商容此次前来未购置一丝一缕,与殷商丝织大家丝绒急匆匆回了殷商,大概是谋求合作的,介时商王必定派你前来,你若有空闲的话,我们又可见面了,我在竹邑等着你的到来。’ 我在竹邑等着你的到来…… 殷受将这句话搁在心里回味了一番,裹着热酒一般,滚烫滚烫的,还咕噜咕噜往外冒着 水,甜彻心扉。 很想她了,巴不得现在就长了翅膀飞过去,陪她。 殷受握着信出了一会儿神,品品堆 心间快要溢出来的思念,轻轻唤了声棠梨,接着往下看了。 信虽然很厚,但像一口好吃的糖含在口里,吃一点少一点,看一句少一句…… ‘殷商人虽不怎么庆贺生辰,但阿受生辰快乐,祝阿受心想事成,早 达成心愿,另外时隔六年,崇竹渠基本修缮完毕,浊河水开闸放 时飞 直下,一浪叠一浪涌,定然如万马奔腾蹈海浮山,想来该十分宏伟壮观,若能同你一道观看,此生无憾啦。’ 我想你啦,阿受。 最后这么几个字,砸得殷受头脑发晕,甘棠以往不是没给他来过信,但都是公事公办惜字如金绝不废话,像这样的情书可谓头一份,殷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一跃而起,将唐泽叫了进来,“收拾东西,我们去竹邑商谈政务。” 唐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见自家主上拿着信 神奕奕的模样,心里念了声妖女,忙阻挠道,“主上忘了,明 一早还得入 议政,您久不 面,大臣们都有怨言了,且答应了老先生一回来便去寻他,再者外面天都黑了,主上还是先沐浴更衣罢,汤池已经准备好了。” 殷受头脑一清,烦躁地解了甲胄,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坐下来提笔给 子回信,第一句当然是信已阅,为夫亦十分思念云云,接着再解释清楚崇姑娘是什么人。 是崇明的小妹,来寻王女 玩的,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已经不记得其人的样貌了。 最后言明月余后去竹邑,想说的话太多,翻来覆去也就想你几个字,叮嘱她少熬夜,用饭作息规律,注意自己的身体,多穿衣衫不要受了寒云云,多的话也无甚重要了。 殷受写完,封好信 给唐泽,“差人送去竹邑。” 唐泽应声去了,殷受自己去了浴池,里头热气缭绕,白玉砌的台阶,和棠 里的一模一样,殷受心情很好,摆手示意旁边候着的婢女都下去,解衣下了浴池,三两下沐浴好,洗干净也没出来,手臂枕在脑后,看着屋顶出了一会儿神,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大概还匍匐在案几前,她造船的事他也知道,一件接着一件,没个歇息,估计累极了…… 只愿他不在身边,她能自觉一点,好好用膳,好好睡觉, 惜下自己的身体罢…… 思念仿若成疾……殷受偏头拿过搁在玉阶上的玉埙,把玩了一会儿, 角勾起些笑,放在 边吹奏了一曲。 埙曲清澈悠扬,宛如金石之音,一曲万舞歌给他吹得 绵悱恻 含相思,如歌如诉,唐泽在外听得打了个寒颤, 了 手臂往外又走出了一重门,他家主上但凡收到圣女的消息,甭管是什么消息,多半都要 风上一回,没立刻收拾东西立马要赶去见 子,症状已经算是轻的了。 殷受一曲吹得柔肠百结,吹够了拿着玉埙把玩了一会儿,又拿着匕首比划了两下,出了浴池,穿了件黑底绣红的三 锦外袍,他不大想现在睡觉,在外头走了两步,抬头瞧见天上有夜 孤星,心里一动,慢慢往摘星台走,大步跨上去。 和他在棠 里给 子建的一模一样,一砖一瓦,一横梁,连檐脚的雕花, 台上摆布都一模一样,殷受握着玉埙在软塌上躺下来,躺了一会儿思绪飘得远了难免想起他们摘星台上的恩 绵来。 此事不得思量,一旦开了闸,便有雷霆万钧之势,汹涌澎湃越发不可收拾,殷受身体发热滚烫,又见马灯之下衣袍上的胖玄鸟憨态可 ,心中 意一浪叠过一浪,冲得他身体紧绷发疼,越不想,越发想,越想念,越难捱。 殷受闭上眼睛,想着他的女人在他身下面如敷粉瞳眸氤氲恩 绵的模样,呼 越发急促,待解决完,心里的思念半分不减,盖着眼睛想待它 ,定要她也常一常这等想见也见不到的相思之苦。 这地方不能多待,他实在不想背着她做这等荒唐事。 殷受看了看夜空,不自在地咳咳了一声,起身下了楼,摘星台建在后园正中央,四野遍地栽种着棠梨木,正巧八/九月,上头接 了果实,褐 豆子那么大果粒,跟棠梨有那么点像罢,至少衣着都朴实无华,殷受慢悠悠走得闲庭信步,随手摘了两粒,扔到嘴里,三两下吃到肚子里了,若有一 棠梨来了,也吃了这果子,那不是自己吃自己了! 哈哈…… 殷受一路走,一路吃,吃得倒牙,心情不错,只快出园不知哪里扑出来一只野 ,被他一脚踢出去了。 听那强忍着刻意 低的哼声,是个女子,且衣衫单薄,敷粉涂腮,举止柔媚,目光盈盈楚楚可怜。 来勾引他的。 倒胃口,殷受好心情散了个干净,面 也冰寒了起来,冷声问,“谁准许你进来的。”梨园是储君府的境地,除了唐泽偶尔进来打扫收整,其余人不得入内,这是府里的规矩。 殷受大步往外走,见那女子还故作妖娆地躺在地上哼哼,心里暴 ,又不想有旁的女子的气息染在这梨园里,便强 了杀意,缓了缓声音道,“出来。” 殷受寻常对女子向来是当个会动的摆件,不会多看一眼,惜字如金,态度淡漠,肯吐出两个字,正眼看一看,算得上是欣喜了。 女子便全没 受出这两字里裹着的寒意,欣喜地哎了一声,爬起来就跟了出去,外头长廊里挂着马灯,光线亮了一些,看衣着打扮还不是婢女。 女子有些局促地理了理头发,服了服身子,盈盈道,“小女乃司徒之女女纾,同 与九姑娘 好,纾儿听 姐姐说储君孤寂,无人作陪,听储君吹乐,这才携琴前来,愿得相合一曲,纾儿死而无憾了。” 一个是他父王宠 的女儿,一个是崇明的妹妹,吃的不多,管得倒不少。 殷受转身便走,“收拾东西,滚出储君府。” 殷受卖崇明个面子,放她一马,只这女的实在不知趣,喊着就要扑上来,只心高命薄,连殷受一脚都受不住,歪倒在一边,吐了两口血,没声了。 那头唐泽气急败坏地奔过来,到了近前,瞧着面前已经死了且死不瞑目的女子,心里打了个寒颤,叩首道,“属下知罪。” 殷受吩咐道,“自去兵九司领罚,把这里清理干净,另外立刻把府里的女的都赶出去,天亮之前办不好这件事,你提头来见。” 唐泽迟疑,“三王女和九姑娘……” 都怪棠梨不来陪他。 殷受蹙眉看向唐泽,“你最近脑子不好使了。” 唐泽低头,应了声是,半响又问道,“府里好些事男子做不好,总得些……” “那就换成四十岁以上的仆妇。”殷受烦躁地打断道,“把这里处理干净,再让什么人进了梨园,你卸了司首的职,去梨园种树罢。” 唐泽应了声是,待自家主上走了,这才看向地上的贵女,只怕是被那些世家子弟捧得太高,飘飘然,送死来了。 谁人不知储君不近女 ,偏生要送死,这下带累得他们成 要对着些麻皮皱脸了。 唐泽吹了三声呼啸,把兴四叫了出来,“把这尸体送回司徒府去,就说不小心跌死了。” 兴四 子沉默木讷,也不管明 得掀起多大风浪,扛起人几纵几跃,消失在黑夜里了。 第81章 暂且不要多说话 竹邑离大商邑虽不算多远,但信一来一回也许几个月的时间, 待甘棠收到回信, 已经十一二月,天气转凉了, 下雨飘雪了。 在政敌身边安 探子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甘棠几年前在储君府埋下这 钉子, 倒真没有盯着殷受的私生活, 殷受把人提到了身边, 她不用看都能想象他得意的模样,大概意思就是阿梨你好好盯着, 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这样。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