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回了,雪梨才知道太后已经走了四五天了。不太好的消息是太后把先前被遣去行服侍她的丽妃留在里了,但至少目前为止丽妃还消停。 雪梨先回住处去更了衣,阿杳正抱着一个月未见的鱼香亲热呢,杏仁进来说:“陈大人来了,叫福贵和豆沙出去。” 福贵和豆沙皆一怔,出去见陈冀江。过了一会儿,二人红着脸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两身衣服。 雪梨扫一眼他们手里捧着的衣服,也一愣:“晋位了啊?” 豆沙神别扭:“娘子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叫出去就说以后我们两个算院子里领事的了,月钱各加三钱,又嘱咐我们好好侍奉娘子。我们、我们干什么了啊?” 雪梨倒觉得这好。 因为她至今都还只是“御膳女官”的身份,小院里这些人虽然实际上是她的人,但身份还都是挂在御前的。也就是说,陈冀江不做主给他们晋位,她也不好越权做这个主——哪怕她开了口陈冀江也不会拒绝,但万一得他心里别扭,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人家可是大监! 所以她之前一直是用“你们两个住正屋”来抬豆沙和福贵的身份来着,现在陈冀江肯替他们直接把品阶抬上去,这个更简单直接一目了然啊! 于是雪梨先舒心地跟二人道了句“恭喜恭喜”,然后从妆盒里拿了只玉镯给豆沙、从积蓄里拿了些碎银给福贵。想了想,又给二人各了五两的银票。 豆沙刚接了镯子,一见银票递过来直往旁边避,摆着手连声说:“不行不行……哪能要娘子这么多东西!” 且不说她这儿玉镯准都是好东西,就说那银票,五两银子在外头都够普通人家衣食无缺地过两年了。 雪梨还是把银票给了他们,一笑,道:“咱都认识多久了,还跟我客气?拿着吧,按规矩你们还得带着礼去谢陈大人一回呢,这银票给过去也就是了,省得再动你们自己的钱。” 这边料理停当,雪梨又哄着阿杳稍睡了一会儿,然后才带着她去见皇帝。 这一个月里她还见过皇帝两回,阿杳可是一回都没见过,一路都在蹦蹦跳跳地说“想父皇想父皇”,以至于她们才刚进殿门,皇帝就听到动静从内殿出来了,一把抱起阿杳,笑说:“想父皇还拖到傍晚才回来?父皇可听说御令卫一早就准备启程了。” 阿杳吐吐舌头,一指雪梨:“娘不走!” 雪梨心说你个小坏丫头这就把娘给卖了?! 谢昭眉头微挑:“不想回来了啊?” 雪梨:“……”没有! 而后,父女俩便其乐融融去了,雪梨苦哈哈地在旁边当跟虫,脸堆笑大献殷勤,努力向陛下证明自己没不乐意回来。 她这样子太可乐了。谢昭本来只是想逗她一下,但看她心虚成这样,就索继续逗下去,板着张脸不理她。 雪梨呆坐在旁边快被晾哭了。 尤其是宵夜呈上来之后,皇帝揪着豆沙包喂阿杳,阿杳啊呜啊呜吃着说好吃;皇帝舀着酸喂阿杳,阿杳吧唧吧唧吃着说好吃;皇帝递一块酥饼给阿杳,阿杳自己抱着吭哧一口说好吃。 雪梨在旁边没话找话,说想吃那天在外头吃的苏尼特羊的包子了,然而没人理她。 终于熬到阿杳吃困了玩困了,祁氏抱着阿杳回去睡了,雪梨在旁边踌躇着,跑到谢昭身后去,给他捏肩。 一边捏一边说:“我没不想回来,就是……难得跟家人一起相处这么久嘛,难免有点舍不得。” 谢昭从容不迫地以手支颐继续读奏章,她在身后声音娇软地又说:“我其实可想陛下了!不信问阿杳啊……我每天都有跟她说‘如果你父皇在就好了’!” 谢昭:“扑哧……” 他捏捏她的手拉她到身边坐,听得一声松气声,忍不住又拿奏章敲她额头:“逗你的,我还不知道你?” 出去见她那两次她都格外黏人,不用直说他也知道她想他。 然后他大致解释了一下近来的事情。 太后这边,是多亏了南家那个喝醉了去打雪梨她爹的那小子。这人把太后也气得够呛,自觉颜面尽失之余当然没心情救他。又是南家一个边缘得很的旁支,族里也没多花心思在他身上,前几天刚判了徒三年的刑,原本想来收拾收拾雪梨的太后也因为这个没底气了,起驾就回行了。 不过皇帝说:“这事虽然不是太后指使的,但至少说明太后给了南家这个意思,所以南家才敢明着对你不,他们的人才敢借醉去打你爹。” 雪梨想想,基本懂了。中朝中各有各的势力嘛,同股势力间有什么事会上下通个气儿,所以南家从太后那里得知了太后对她的不、家里又有脑子不清楚地仗势欺人觉得这是替太后出气,不奇怪。 但听他主动解释这个,她就觉得可能还有别的事。想了想,问他:“陛下还有别的想告诉我?” “嗯。”谢昭点头,“世家仗势欺人的事不止这一件,这还是因为喝醉了。其他的……” 他看看她:“我得再去南边走一趟,你一起吧,带着阿杳。” 雪梨就傻眼了。 又、又南巡…… 大半时间在水上,气重,蚊子多且毒。她想着这个就特别不想去,在他肩头一蹭,他抬手按在她脑门上:“我去过一回了,没你想得那么糟。船上一天会熏好几次艾,蚊子活不了。” 这样哦! 没有被蚊子烦扰的痛苦雪梨心里就轻松多了,谢昭又说起之前承诺过天气暖和了要带阿杳去骑马,虽然她小但万一记得怎么办?让她觉得大人们骗她不好,南巡的时候正好有好地方带她骑马。 总之谢昭从各方面跟她分析了一遍,很快就觉得这一趟她们是应该去的。很快她就快地点头答应了,回了小院就上上下下都吩咐了一遍,准备随驾启程…… 然后她发现,可能还早着呢。 御前没什么动静。或者说,有动静但很缓慢,一点都不急。 每天的早朝还在继续,皇帝每天照常批奏章,其间还下旨砍了两个贪婪成的地方官、抄了好几户与之相关的人家,连带掌着这块封地但实际上没什么实权的藩王都挨了一顿训。 雪梨想了想,跑去找陈冀江。她说:“我不问细的。大人能不能告诉我,这几个官员……是南边的不?” 陈冀江点头,给了她一个字:“是。” 哦,那看来这是给南巡做铺垫呢?那她也不急了,反正到了快启程的时候肯定会有人来告诉她,这会儿先安心过子也好。 毕竟正热着呢,她也不想瞎心。每天带着阿杳玩玩鱼香多开心啊! 再说,她也想打听打听丽妃这趟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太后把她留下的还是她自己要留下的——争宠什么的那都是小事,万一丽妃要找她麻烦呢?她不能傻乎乎地没个防备啊! . 后,宜兰。 丽妃又气得摔盘子了,吓得两个随居的小嫔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本在行都没受过这种委屈!”丽妃切齿,原本娇媚的声音都变得森冷了,又喝旁边的人,“让你们尚食局叫的人呢!去了没有?这么久还不回来,尚食局的也敢作践本了是不是!” 旁边的女能说出什么来啊,人没来呢她也没辙啊!就只好赶紧赶出去看看。 好在刚跑到宜兰门口,看见同伴回来了。 “花叶。”她一拉同伴的手,一看她身后没人,就急了,“娘娘气得不行,让你去尚食局叫个人来问话,人呢?这么进去怎么回话啊?” “我也没办法啊!”花叶气得跺脚,“垂丝你说能怎么着?我去尚食局叫人,连尚食女官都见不着,当值的司膳一句话就给我顶回来了,说上上下下都忙着,没有闲人能过来回话,让我过会儿再去。再说……你也知道,尚食局给各备膳,本来也难做到给各处送去的都是热的,能一直温在炉子里的不多,顶红踩白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人家当然是要先哄着得脸得势的忍了,不然不是找死么?所以就算叫人来问了话也白搭,这顿敷衍一番过去,下一顿还是照样凉的送来。这要搁别的小嫔妃就忍了,自己拿个小炉热热也是一样,无非就是品相差点。顶不济了,自己里小厨房补俩菜也就过去了,食材可能差些,可也是热的不是? 可丽妃娘娘又不是个能忍这种委屈的。她给旁人脸看可以,旁人给她脸绝不行。那这不是死人吗?但凡这膳点凉热的问题不解决,底下的人就得接着受气啊! 垂丝眼眶一红:“那我再去求求惠妃夫人……” “你当我刚才没去?”花叶无奈而笑,“柔嘉说惠妃夫人近来身子不济,不见人。哦……我和那边的兰心说了这事,兰心倒是说兴许夫人能赏几道热菜过来,但也就应付这一顿,以后还是……没办法。” 俩女都快在门口急哭了,硬生生等到柔嘉那边送了菜来才敢进去。丽妃见柔嘉送了东西来,面可算缓和了些,静了静神,着人盛了碗汤,边喝边道:“午膳之后,去跟陈大人回回这事吧,本也不能让人欺负到这份上。” 经了行这两年多,她到底是不敢直接去跟陛下闹了。但人们一听也头疼,想也知道陈大人那个人才懒得淌这浑水,去了准没好脸看。 于是花叶和垂丝互相递了个眼,后者上前道:“娘娘,近来御前那边……都紧张的,陛下为了南边的事没少发火,还要准备南巡的事,奴婢觉得……” “南巡?”丽妃眸一凛,上下一扫她,“本怎么半点没听说?” 花叶脚下一软就跪下了,磕磕巴巴道:“奴婢也是、也是刚才去柔嘉的时候刚听说。兰心姐姐告诫奴婢说近来别总去找陛下、也别去找惠妃夫人,都为这事忙着呢,实在没工夫……” “这意思是惠妃夫人要随驾了?”丽妃黛眉微挑,轻笑着舒了口气,“不容易。这么多年了,她也有合陛下心思的时候?” 但丽妃居然并不生气了。早几年,若她知道惠妃比她得宠非得哭闹一场不可,但到底隔了这两年,她在行、惠妃一直在里,平心而论,若现在惠妃与陛下更亲近,也正常的。 花叶磕了个头,把“惠妃夫人并不随驾”这话忍了回去。 虽然这话告诉娘娘,兴许她能高兴点,但让她知道随驾的是谁,绝对不会是好事。 于是花叶默默地起身退到旁边去了,丽妃冷睇着桌上的菜肴,许久才吁了口气:“没胃口了。汤和饭给本留下,余下的撤了吧。” 她说完就闭了眼,心底说不出的怒火一直往上窜着。即便是两年前她已失宠的时候,里也没人敢这么明摆着欺负她,那就算她在行待了两年也不可以。 但她也知道,里的许多事她现在都不清楚了,必须尽快打听到才好。 默了良久,丽妃缓缓睁了眼,叫了垂丝过来:“去御前,别的不必说,只问陈冀江他什么时候有空,本要亲自拜见他。” “娘娘……”垂丝一听就想劝阻,被丽妃美目一横,又生生把话忍了。 丽妃贝齿狠切,不容辩驳地森冷道:“去就是。本还不信了,去行走了一遭而已,本连个宦官都见不到了么?本可还是陛下亲封的从一品妃呢!” 垂丝默了默,福身告退,心里为难死了。 陈大人没准儿还真就能不给这面子呢…… 毕竟,从一品妃什么的……现在都是虚的。陛下身边,真过得实实在在的人,如今就那一位。其他的,惠妃夫人那是一直受敬重,丽妃娘娘就…… 垂丝叹了口气走了,差事派下来不去不行,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 ☆、第118章 杨梅 晚上,月暗星明,陈冀江回到房里,收拾收拾准备睡了。 今儿阮娘子又留在紫宸殿了,那让手底下的小徒弟们跟那儿盯着就行,有她在出不了大事,他可算能好好歇歇。 倒了盅酒缓缓饮着,陈冀江闭着眼嘴里哼着小曲儿自在,旁边突然一声:“师父!” 皱着眉头睁开眼,旁边是得意门生,徐世水。 他这么多徒弟里,现下就徐世水混出头了,而且二人年纪也就差十岁不到,陈冀江私底下对徐世水便还是比较客气的。 倒了杯酒推过去,让他在旁边坐,陈冀江又咂了一口,问徐世水:“大晚上的,还神,这是有什么喜事啊?” “嘿,喜事算不上。”徐世水也不推辞,拿起酒就喝,“但是个乐事。” 陈冀江眉头一挑:“什么乐事?” 徐世水抬手往外指指:“外头,宜兰丽妃娘娘身边的垂丝来了,让我给您带个话,说丽妃娘娘想来拜见拜见您,您说这是不是个乐事?” 嘿这混小子! 陈冀江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拿酒泼他,可徐世水反应快,笑了一声“跐溜”就跑了,一点酒也没溅着,气得陈冀江在他身后骂:“你小子胆子大了是吧!喝着师父的酒还敢看你师父的笑话!你可别让我拿着你的错!” 徐世水可没回来告饶,陈冀江瞪着眼自己站了一会儿,硬生生给气笑了,笑完了之后又叹气。 得,丽妃娘娘身边的大女来了,不见不成。要换了别人,不见了就识趣了没事了,这位他怕越不见越来事。 于是陈冀江又灌了杯闷酒,硬着头皮出去。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