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看了看,父亲左脸肿了,嘴角还有点血,阮岭说肚子上还挨了几拳,后来对方拔刀要刺来着,御令卫正好到了。 “您一点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来洛安之后,家里得罪什么人没有?”她这么问,阮岭一再地摇头:“没有,绝没有。我们知道洛安城里富贵人家多,平能多和气就多和气,哪敢惹事?” 这就怪了啊…… 光天化的,如果这是抢劫都很奇怪,但又光打人没要钱。 雪梨又问说:“那打您的人后来怎么着了?是跑了还是被御令卫抓了?” “这个……我不知道啊!”阮岭发蒙地摇摇头,他那会儿都被打得眼冒金星了,吓得也不清,光为逃过一劫松了口气来着,没注意御令卫抓没抓人。 雪梨想了想,那估计是没抓着? 毕竟时湛也没跟她提过这事儿,要是抓着了,总该告诉她一声吧。 她掂量着,这事还是该跟陛下禀一下。虽然没闹出人命来但是很险啊,她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只有问问他该怎么办了。 . 下午,皇帝到柔嘉的时候,惠妃正躺在榻上歇着。 见他来,她就要下榻见礼,被他伸手挡了回去。他顺势在榻边坐下,稍一喟:“朕来看看,不用那么多礼。” “谢陛下。”惠妃还是颔首道了声谢,靠在软枕上坐着,而后就是一番正经的一问一答。 皇帝问腿还疼不疼啊,惠妃说还好,歇着就没事;皇帝又问御医看过没有啊,惠妃说看过了,没大碍;皇帝又问给开了什么药啊,惠妃身边的兰心便把方子呈过来给皇帝过目。 说完这番话,两个人好像就都没词了。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又找话说:“听说你最近读话本?” “也没有……偶尔看看。”惠妃低着头说。皇帝的目光却落在她枕边扣着的书上,一笑,拿过来道:“朕看看,是什么书。” “嗯。”惠妃应了一声,就又没了声响。 殿门口,陈冀江抬眸瞧瞧二人,心里直叹气,最后终于是避出去了。 徐世水在外头候着,见他摇着头出来,赶紧上前问:“师父,您怎么也出来了?” “唉……”陈冀江啧嘴,指指里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看着啊,实在别扭!” 按说惠妃夫人是个好的人,都说她是个好的人。明事理守礼数,是个能执掌权的主。 可是这“明事理”的人……陈冀江就不明白了,在陛下跟前,她怎么就这么木呢! 要说她在太后那儿受了委屈,陛下来看看,这好的不是?可该接茬得接茬啊!就拿这看话本的事来说,您这不是正读着这本呢么?陛下开口说好奇是什么书,您倒是主动给介绍两句啊!您介绍两句,这不就有的聊了吗? 陈冀江觉得这都不是个需要“有意识”才能想到的事,是个人不都这么聊天吗?瞧瞧人家阮娘子多灵,陛下夸一句哪个菜做得好吃,她都能笑眼弯弯地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来——这不止让陛下觉得她好啊,周围的人也都觉得轻松啊,而且她自己过得也很自在嘛! 惠妃就偏不,她就真能一句话都不说,让陛下自己看——天啊那是个长篇的话本啊,这得看多少页才能大致知道都有什么内容啊? 惠妃这和陛下的相处方式陈冀江也是服气!要么陛下怎么虽然总说惠妃人好,却还偏不喜惠妃呢,外人看着都累,何况他自己! 然后……屋里就成了惠妃闭目养神、皇帝硬着头皮看话本的样子。 时湛赶来禀事的时候都愣了一下,虽然因为他来,女放下了幔帐让他看不见惠妃吧,但他看看陛下眉头紧锁的样子和他手里的话本没法不觉得奇怪:陛下您怎么看个江湖的故事还看得这么苦闷?作者文笔太好,把您动了? 谢昭终于得以把书放下了,舒了口气,问时湛:“怎么亲自来了,什么事?” 时湛赶紧把自己从腹诽里出来,一抱拳:“陛下,今天早上出了件事。阮娘子的父亲出门去买东西,没走多远让人打了,正巧臣和手下的总旗在附近,人没大碍,打人的也抓着了,但……” 皇帝眉头稍挑:“怎么?” “这人说自己是南家的人。臣也查了,确是南家一个旁支的族人。” 南家? 皇帝一时都懵了。南家是太后一手扶起来的家族,一说南家,他自然而然地会想起太后。但……要说太后找人打雪梨的父亲,这太荒谬了,堂堂一国太后,办这种事那叫丢人。 于是皇帝想了想,告诉时湛:“给卫忱去审。里头的纠葛先不用告诉雪梨,这几阮家人若出门,你都差两个人护着。” “诺。”时湛抱拳,见皇帝没了别的吩咐,一揖告退。 待他走远了,惠妃揭开了幔帐,她静了静,小心道:“太后昨儿个……又召了南家的姑娘进了。” “朕知道。”皇帝心里思量着雪梨父亲被打的事,稍过了会儿才缓过神,将书还给她,宽道,“朕不会娶南氏的,这你放心。你歇着吧,朕回紫宸殿了。” 皇帝说完就起身走了,没给惠妃起身恭送的机会。 出了清馨殿,他停了停脚,侧首吩咐陈冀江:“惠妃看什么样的话本,你常来这边问着点,喜哪类了,差人去给她寻一批回来便是。” 惠妃过得不开心他是知道的,但他也不知道怎么能让她心情好。在这些小喜好上顺一顺她的意倒不难,那就尽力多给她一点吧。 . 洛安城,阮家。 正等皇帝回信的雪梨听青梨说周围又多了好多御令卫,正不解呢,卫忱亲自来了。 卫忱跟她说:“听说你父亲的事了。多调了一个百户所过来,近来你的家人出入都会有人随着,让他们不必害怕。” 雪梨都被吓住了,也不知道他这个“不必害怕”的意思是“再也不会出类似的事了不必害怕”还是说“不必害怕御令卫”。 卫忱跟她待完这个就走了,跟她说要再去问问她父亲事情的经过,出门的时候面碰上阮松阮柏,三人撞了个照面,雪梨倒正好给介绍了:“这是我大哥二哥。这是我……干哥哥。” 然后卫忱也还是没多话,扫了二人一眼就走了。阮松阮柏马上进了屋,一脸惊悚地问雪梨:“那就是你干哥哥啊?” “对啊。”雪梨点点头,阮柏打了个哆嗦:“我说呢!当时御令卫来村子里查案,为首的人进了家门,拎了咱爹就要揍,得亏他手下拦得快。” 雪梨:“……” 好吧,她也不意外了。据说来洛安之后,陛下都想拎着她爹揍来着。 她爹怎么这么招揍啊! 总之全家上下一时人心惶惶的,她这一方小院里的人更紧张。雪梨听豆沙说,福贵给立了条新规矩,让彭启钟彭启钰全天候在门口守着,自家人可以直接进来没问题,家里的下人想进来都得先搜身。 雪梨听得都想笑:“咱不至于。再说,我爹是在外头被外人打的,跟家里头没关系,你们搜家里的下人干什么?” “这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豆沙眉头紧锁着,“您瞧御令卫那阵势,看着就不像小事。您在里又有那么多人盯着,万一这事是哪个大人物指使的、其实是冲您来的怎么办?收买个府里的下人多容易啊,咱小心点没错。” 好吧好吧。 听她这么说,雪梨也不跟她争了。她知道他们比她过得更不容易,她要真出点什么事,他们十有八九全得被发落了,不怪他们紧张成这样。 她便拿了点碎银出来给豆沙,跟她说:“拿去给那兄弟俩。全天盯着多累?让他们轮着来吧,有一个人守着也就行了,这点钱算我谢他们俩的。” 豆沙就拿着银子去了。钱和话都带到,然后她又去找福贵。 她问福贵:“你觉得这到底怎么回事?咱小心归小心,可一点都不知情也不是个事,谁知道这么防着管不管用?” 福贵被她问得直挠头:“这你可难着我了,除了这么防还能怎么着?想打听也没处打听啊,不止咱不知道,府里上下也没个能说得清楚的不是?” 豆沙就说:“这不是还有御令卫吗?两个百户所啊!得这么大阵仗肯定是有隐情,他们总该知道点什么。” 福贵想想,她这话是有道理的,心下又掂量一番,闷头出去了。 雪梨把院子里的宦官都给他管之后,他心虚来着,特没底气地找陈冀江请教过。陈冀江也没说别的,就告诉他:“不就是管个人嘛?你能把每个人都用到点子上,就算到位了。” 然后他一直冲着这个努力来着,比如彭启钟彭启钰老实敦厚,就让他们干点不用动脑子但必须认真的活;张随才会看人眼,偶尔要跟六尚局打个道什么的就都给他;戴旭勇呢,总能把吩咐下来的事办得很好,所以许多时候福贵都让他直接听雪梨的吩咐去,也算用尽其长处。 但之前到底都是些衣食住行上的小事,现在这个牵扯得有点大。他一路往后院去一路都还在琢磨,到了房门前仍又掂量了一阵子,才抬手敲门。 过来开门的是屋里年纪最小的红糖,红糖朝她一福:“福贵哥哥。” 福贵看看屋里,杏仁和枣都在前头呢,就红糖和芝麻在,倒是正好。 福贵往桌边一坐,瞧瞧芝麻:“芝麻啊,娘子她爹被打了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芝麻不知道他为什么来问这个,束手束脚地站在旁边,点头说知道了。 福贵也点点头:“我跟你豆沙姐姐盘算着,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不行。院子里你最灵、最会朋友,寻个机会,看能不能跟御令卫问出点什么来吧。你也想在娘子跟前多脸不是?这事办好了,娘子一准儿记住你。” 芝麻惊了一跳。 福贵笑了笑,就改了别的话题:“今年又是新女进的年份。徐大人跟我说了,咱这院子里还得再几个小的进来。到时候院子里住不下了,就得拨一部分挪到后头单住去,到时候这上下之别可就真分出来了……” “我去!”芝麻立刻应了,向福贵深深一福,咬咬牙说,“我、我尽力问……还劳哥哥跟豆沙姐姐提我两句,以后这种差事我都可以试试的!” . 过了两天,谢昭就听说雪梨身边的人在拐弯抹角地跟御令卫打听这事了。 来禀话的人是这么说的:“她身边的一个女,叫芝麻,这两天总给守在那边的御令卫送吃的送酒,自也免不了聊上几句,她就总似不经意地提一句比如‘哎,这事到底怎么着了?’或者‘到底为什么差这么多人来护着’之类的话。乍一听不像故意打听,但是吧……” 谢昭挑眉,心说这个呆梨子现在办事越发地灵了。 这么“随口打听”是很容易问出自己想问的事情的,对方没防心便会“随口一答”。这也就是御令卫天天接触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案件,要不就是潜到哪处秘查,对这种小伎俩太悉了,换了旁人就算没把话透出去,估计也不会这么警觉地直接禀到他这儿来。 皇帝思量着笑笑,那御令卫询问说:“陛下,那是还一点都不透给阮娘子,还是让她知道点信儿?” “顺其自然吧。”他随意道。 她有本事打听到就让她知道好了,也不用瞒得太刻意。 那御令卫便领命告了退,皇帝以手支颐琢磨了片刻,吩咐陈冀江备马。 “陛下是要……出走走?”陈冀江问道。 “是。”谢昭点头,也没多解释要去哪儿。 陈冀江即刻就去了。这可不是光备个马就得了的,该安排的暗中保护的人也要安排上。太后那边也得瞒住,若陛下回来后她听说了这事无妨,这会儿听说了就是麻烦。 两刻后,谢昭策马出。 他一路疾驰着都在想雪梨,想着想着,突然有点儿生气。 她想知道这里头的事情无妨,怎么不直接问他呢?还拐着弯地找御令卫打听,真是胆子大了,都敢跟他玩心眼了! 而且他还很有种被她疏远了的失落! 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啊?是觉得他会怪她还是怎么样?跟他还玩这种心思,这是还没完全把他当自己人看啊? 谢昭想得直咬牙,一路疾驰到阮家门口,一勒马,守在门前的御令卫就惊了:“陛……” “免了。”谢昭轻抚着马鬃朝院子里看看,“不必惊动旁人,把她叫出来就行了。” “诺。”御令卫一应,刚要进去传话,皇帝又说,“去附近包个酒楼,朕今晚不回了。” 御令卫又应声“诺”,抬眸瞧瞧陛下的神,隐约觉出陛下似乎心情不太好。 ☆、第115章 生气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