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水苦叹:“算了吧。你瞅瞅这都什么时辰了,陛下回去必定累得厉害,谁还敢多嘴劝他吃东西啊?” 就算他不是皇帝,打扰一个一门心思想栽倒睡觉的人也是找骂,而他是皇帝……这可能就是找死了。 雪梨忧心忡忡,既明白徐世水的苦衷,又不想陛下为这个难受,踟蹰了会儿又道:“那大人看这样行不行……粥我还是去做,大人您跟陈大人说一声这事,一会儿回了紫宸殿若陈大人能瞧着机会就劝两句,不行就算了。” “啧。”徐世水啧嘴,她这相当于明说师父比他会看眼了,心里不太是滋味又不得不承认,想了一会儿到底点头了,“行吧。这粥你慢慢做、熬烂点,也不用急着盛出来,在锅里温着,这边宴席散的时候我叫人赶过去告诉你,你再送到紫宸殿就得了。” “诺!”雪梨快一应,扭头就走了。 . 到了膳房,她在红豆粥和虾仁粥之间抉择了一下。要按她自己的口味肯定挑红豆粥,不过陛下不吃甜的,红豆粥不放糖又没什么吃头,喝完酒吃可能还会觉得有点苦。 那就虾仁粥吧,拿砂锅做。 雪梨动手淘米,每一个步骤都在心里过得特别认真。 虾仁比平常切得更细碎,免得他喝得大醉又急着睡觉没心思好好嚼。配菜用了胡萝卜丁,这东西煮透之后口绵软微带清甜,吃着舒服。 姜末原本不想放了,怕喝完酒后再吃这个会觉得呛得慌。思量之后又还是切出了两小片的量,能稍微提点鲜。 这粥熬好的时候是戌时三刻,雪梨一吃口适中,但是徐世水那边没传话来,就只能继续搁在砂锅里拿小火煨着。 四刻的时候就煮得透烂了,每一粒米都翻了花出来,熬得又浓又稠,她捞了一块胡萝卜出来放到案板上,拿筷子尖轻一点,就戳塌了。 如此仍是又过了一刻,到了子时出头才有御前宦官过来说前头宴散了。 砂锅取下来,雪梨手脚麻利地将锅收进食盒里,又取了空碗搁进去,那宦官抢着拎起来,连声跟她说:“女官去歇着吧,小的送去就行了。” 如此她也没跟他多客气,她早累得眼皮打架了。了点碎银给他算是道谢,雪梨基本是一路打着哈欠回去的。 连沐浴解乏的力气都没了,她强撑着简单地盥洗了一番,换寝衣的时候系系带的手都打软,一头栽在榻上凑凑合合地系好了,好像刚扯过被子盖上就已然坠进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睡时总享受做梦过程、且第二天醒来总能隐约记住一点梦境的雪梨在睁眼后缓了缓,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连半个梦都没做,就这么“眼前一片黑”地睡到了上三竿。 真是越活越娇气了!想当初在尚食局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呢,偶尔有事要熬一夜也就熬过去了,如今真是要“死于安乐”! 眼睛坐起身,雪梨听见了外面的笑声。 不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是特别小的小孩子。她头脑发蒙地怔了好一会儿蓦地回过神来…… 阿杳?! 她纳着闷,挑帘就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已在她门槛边“蹲守”许久的豆沙起身就把她堵了回去。 雪梨更是一脸懵:“阿杳来了?” “嗯!”豆沙连连点头,神紧张,“今天平安帝姬生辰,早上陛下说要见帝姬的时候,淑妃夫人在悦和忙着为帝姬办生辰宴的事不开身就没一同到紫宸殿……陛下便带着帝姬过来了。” 豆沙一边说,雪梨一边在衣柜里找合适的衣服穿,听她说完就急了:“这是来了有一会儿了?怎么不叫我……” 豆沙低头:“陛下不让。” 好嘛,皇帝带帝姬在院子里晾着,她在房里睡得昏天黑地。雪梨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御膳女官当得脸真大! 想着出门就要见到皇帝,她虽然心里着急,更衣盥洗也不敢匆忙了事,至于早膳就顾不上吃了,收拾停当后推门而出,抬眸便见皇帝就在面前的廊下。 谢昭听到门响转过头,雪梨垂首深福:“陛下大安。” 他“嗯”了一声伸手扶她,阿杳的笑声再度传过来,雪梨循声望去,这一定睛让她脸都白了。 “鱼香!”她蹙眉低喝,皇帝一怔:“……鱼香?!” 他有点茫然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那一边,阿杳由两个母护着,小狮子在她面前窜过来跳过去。 ……她给个狮子起名叫“鱼香”?! 那可是狮子啊!!! 谢昭神复杂地瞧着她,雪梨可没察觉,又叫了两声,见鱼香玩得正不理她,心里一急就疾步走去,要把鱼香抱过来。 它最近正长牙呢,可能是因为长牙的过程有点,它就变得特别咬东西。小全子也好她也好,抱它的时候都常被它双爪扑住胳膊“吭哧”就是一口。 刚从牙上了个白尖的小牙倒是不锋利,他们都没被咬破过——可是阿杳还小啊!那么细皮的,万一咬坏了怎么办! 雪梨存着“你敢伤了阿杳我就把你做成鱼香狮子”的心情,凶神恶煞地拽着它后脖颈的皮就把它拎走了,鱼香一被拎那块皮就浑身没劲,耷拉着被她拎回正屋门口。 待她折回来,谢昭终于皱眉不说:“怎么给个狮子起名叫‘鱼香’?” “鱼香多用葱、姜、蒜、糖、盐、酱油,炒菜之后汤汁多是它这个颜……”雪梨一边低头摸鱼香一边认真回答,无意间一抬头看见皇帝眉头深蹙,知道是自己起的名字让他不意了。 于是她扯扯嘴角,心虚地抚着鱼香低头:“奴婢随口叫的,陛下给赐个名?” 谢昭神沉了沉。 他是不喜这个名字,但看她这个样子,又觉得“她高兴就好”。 给她的礼物嘛,没道理她随着他的喜好起名。再说,也真不能指望她起出什么霸气的名字…… 她没顺着“红烧狮子头”这名菜管它叫“红烧”就不错了! 谢昭自我安一番之后就觉得这名字还不错了,一边笑说“鱼香好”一边把它抱过来放到地上。鱼香脚一落地就又奔着阿杳去了,看得雪梨心惊胆战。 “朕听小全子说了它长牙咬人,不过你看着吧。”他话语平稳地淡声笑说,雪梨怔怔不解,甫一望他,他却换了个话题,“昨晚的粥不错。” ……哎?! 雪梨一听就眉开眼笑了:“陛下吃了?” 皇帝点头:“吃了两碗。” 这是头一回有人在他喝得大醉、吐得凄惨之后劝他吃东西,他当时只想睡觉,陈冀江在旁边连唤了两声“陛下”就把他烦坏了。 他睁眼一瞪,结果陈冀江欠身说:“雪梨做了虾仁粥送过来,说陛下趁热吃些能睡得舒服点。” 他当时糊糊地皱眉在想“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做什么粥啊!”,撑起身没好脸地吃着吃着,就从胃里舒服到了心里。 之后一觉睡得踏实,早上起来头晕归头晕——毕竟喝了那么多酒。但对比起来,真是比从前大醉的时候觉好多了。 他便真心实意地觉得应该来跟她道个谢,谁知话一出口,她看着比他还高兴多了,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像是浸了糖似的,让他一时看得浅怔,话也自然而然地卡了。 “嗷呜!”鱼香在阿杳面前扑腾着一叫,雪梨蓦地回头又喝它:“鱼香!” 鱼香扭过头不解地望望她,她的目光同样全在它身上,得谢昭在旁边不知道接着说该说的话是否合适。稍作忖度,看出她这是真怕鱼香伤了阿杳,就索先解释起这个来:“朕看了一会儿了,鱼香对阿杳小心的。” ……它还知道小心?! 雪梨明显不信,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时刻准备着再度把鱼香拎回来。 话被噎在喉里里的皇帝挑挑眉,心里竟有点跟鱼香较劲的觉,气结于她一直死死盯着鱼香不往他这边看。 于是又等了一会儿之后他决定不等了,直截了当地吐了三个字:“多谢你。” “……?”雪梨猛回神,惊异望着他,愣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怔然间鱼香又朝着阿杳“嗷呜”了两声都没把她的视线拽回去,皇帝瞥眼扫过,得意似的挑眉一笑,就把着雪梨的肩头将她转过身,推进正厅里。 正厅里,皇帝按着她坐下,道谢道得一本正经:“多谢你的粥,今天觉舒服多了。” “哦……那个、特别好做,没事……”雪梨别别扭扭,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道谢,更不太明白为什么就这么一句话,他非把她堵回屋里再说。 谢昭神和煦、面带微笑地悠悠抿了口豆沙刚奉过来的茶。他是背对着门口、正对着她坐的,挑了个略侧的位置,清楚自己坐的这个位置刚好挡住她看向北侧廊下的视线。 ——这样她就看不到鱼香了。 谢昭按捺不住那点莫名生出的赌气情绪,搁下茶盏便槽牙暗咬,佯作随意地适当“提点”了她一句:“想看鱼香,往后子还长着呢,朕不吃这个。” 雪梨一滞,转而意识到他是在说她的小兔子。 怎么突然说这个。她抬眼奇怪地觑觑他,自己就提过那一回,也没说他到处吃别人养的宠物嘛! ☆、第83章 明晰 二月末,正则冷不丁地扔了个石破惊天的消息出来: 七王身边的奉仪易氏有孕了! 这自然是个喜讯,事情禀到行,皇太后连夜差人送了令人瞠目的赏赐来给易氏,连带着一同赐给七王的楚氏都跟着沾光。除此之外,皇太后还体贴地主动说这回选家人子先不必给七王身边人了,易氏安胎要紧,一切以孩子为重。 懿旨传到紫宸殿,皇帝听得心里五味杂陈。 眼下家人子都进待选了,七弟把他自己撂下了…… 啧啧,忒不够意思。 不过好在这事他自己应付也没什么大差别。家人子们统居在毓秀学着礼数也不用他管,到了三月末,着惠妃淑妃一同去看一次就是了。 四月初的时候,惠妃拟了名册呈上来,“看上眼”的,一共五十三个人。 按惠妃的意思,其中有二十五个是打算放到后的,十五个是已及笄的,拟的位份都高些;另有十个十三四岁的,位份都低,且都留在了惠妃、淑妃和位列九嫔的两位年长嫔妃里,意思大约是先留着,等到规矩学全了、对里了人也大了,再召见也不迟。 还有二十八个人就都是赐给亲王们的了,这二十八人的位份惠妃没给意见,要留给太妃们做主。 皇帝前前后后翻着名册沉了一会儿,先从二十八个人里划了十个,又从前面二十五个人里勾了一个家世较好、今年十七岁的出来赐给三弟。 然后他将册子一合递给陈冀江:“前面二十四个朕没圈过的,你看着安排女官位份,拨给太妃们吧。” 陈冀江:“……” 他心说您倒是孝顺啊,采选这么大的事儿,最后选一帮女官出来孝敬长辈?传出去又要气得礼部各位大人没词了好吗? 陈大宦官心里的腹诽犹如翻江倒海,一边犹豫地接了册子,一边终于忍不住问说:“陛下您……一个都不留?” “不留了。”皇帝心思已然不在这上头了,看着北边雪灾后赈灾情况的奏章,随口回说,“选进来多拨个份例无妨,但何必耽搁人家姑娘?” 嘿,真行。陈冀江无话可说地应了“诺”,把这奏章收下,打算晚上用心琢磨去。 现在呢,他得先去柔嘉禀惠妃夫人一声——她不听他都得去说,和后有关的事不能绕着她走。 柔嘉里,惠妃如旧和颜悦地让他免礼,还客气地着人赐了个座。 陈冀江当然也得客气,平赐坐他敢坐一半,今天只敢坐一半的一半——差不多就坐了个沿儿。 他赔着笑缓缓地把皇帝刚才的待一说,惠妃还没听完就傻眼了,懵了半天,问他:“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陈冀江心说我哪知道他怎么想的啊,嘴上回的,当然还是陛下的“意思”。 他一字不落地说:“陛下的意思,是选进来多拨个份例无妨,但没必要耽搁人家姑娘。” 这句话让惠妃突然懵了神。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