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样子,倒委实不像个细作。 指挥使与卫忱迅速换了个眼。 雪梨周身紧绷地看着卫忱一步步走近,他每走一步,那黑靴都好像直接落在她心上似的,让她又一阵哆嗦。 他一直走到离她不足半步的时候才停下,蹲下身,他笑意和煦温暖,说出的话却是:“若再不说清楚,下一枚镖就只好刺着你的心过去了。” 雪梨樱粉的薄翕动不止,只觉心底承受的恐惧已沉重到了顶点,他这句话一,顷刻间得崩塌。 “哇——”地一声,小姑娘特有的稚哭音了一院。的委屈和近乎崩溃的恐惧顺着这一声啼哭全倒出来,反惊得卫忱措手不及。 “……”卫忱愣神看了她一会儿,眼看她眼泪鼻涕齐,哄也不是干看着也不是,僵硬地扭头求助,“大人……” 指挥使眸一,眉头轻挑着站起身,稳步行至她面前,沉然道:“不许哭!” 雪梨在惊惧中哭得难以停下,胡擦着眼睛,努力避开泪水漫开的蒙。 一看指挥使手里还握着枚银镖,她不及多思,扑过去连镖带他的手一并握住了不让动,“扑通”跪下,哭着求说:“大人!我真的是走错了,没有人派我来,您别杀我!别杀我!” 刚抹过眼泪的手乎乎的,指挥使被那滑腻握得难受,蹙眉低头看过去,咬牙道:“松手!” ☆、第3章 惊魂 一方小院里四处皆诡异。两个年轻男子谁也不会哄小姑娘,无奈地互相大眼瞪小眼。 好在眼前这小女也不是随意哭闹的,被指挥使强“拎”起身便觉得他可能是不打算要她的命了,噎噎地抬头望他,有点不放心地又嘟囔说:“您放我走……” 指挥使蹙眉,面容上复一层冷峻。 被个身高还不到他们口的小丫头得手足无措,心情郁是必然的。 他驻足瞪了她一会儿,想冲着她把这口气出了都不知怎么出,须臾,狠一沉息:“浣衣局在西南角。” 雪梨泣着应了声“哦”。 指挥使又说:“拿着你的东西走,今所见敢透出去半个字……” 他的话语顿住,她的呼随着一起停住,眼巴巴地望着,等着下文。 他眉头轻挑:“我们会让正司把各样能动的刑在你身上试一遍,然后死你。” 雪梨登时觉得四肢都一阵麻,连连摇头:“我、我不会说的!” . 雪梨匆匆地赶到浣衣局,见了掌事女官。把玫瑰莲子冻送上,又委婉地将来意说了,而后福身告退。 那位女官没给准话,她一路都忧心忡忡的,再想想先前那两个人,心里更像有只刺猬在滚,走着走着就浑身打个灵,好几次险些又把眼泪出来。 回到尚食局时天已全黑,雪梨闷着头跨过门槛、又闷着头往自己的住处去。 到了房门口发现灯已熄灭,雪梨便先去回廊顶头的小间盥洗了,才又推门回屋,蹑手蹑脚地摸去自己榻上。 “雪梨?”她刚躺下,苏子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雪梨一怔,望向和自己头对头的榻:“你没睡啊?” “没有。”苏子娴道,而后啧了啧嘴,“玉瑶和阿霁都没回来,我听张女史手下的浅池说,她们两个没少巴结阿婉姐姐,现在可能还在她那里呢!” 苏子娴口中的“阿婉姐姐”是负责教她们的女史崔婉。 女史一阶秩从五品,在尚食局里已算不低,可全权料理皇帝及各高位嫔妃的膳点,也负责教导资历浅的女,就算是主事的级别了。 负责教她们几个的崔婉看着温柔,实则不苟言笑,手底下带的九个小女都很有点怕她。 阿霁是最怕她的了,现在居然主动去巴结? 看来大家都很着急。 雪梨一边想着,一边糊糊地就睡过去了。今天哭得太累,明天还要一早就起来当值,没神多想别人的事。 翌寅时,雪梨和子娴就起了。不知子娴是不是因为对蒋玉瑶和白霁背地里巴结女史的做法太不,更衣盥洗出的动静很大,最后直得蒋玉瑶受不了,一个枕头扔出来把杯子都碰到了地上。 苏子娴一看就了袖子,雪梨连忙去拦,连拖带拽地把苏子娴拽出了房门。 进了膳间的时候,其余当值的人也到了。齐齐地排了四行,听今掌事的司膳女官吩咐了几句,而后皆欠身应了声“诺”,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她们这些“一早”起来的,其实是做午膳。轮值做早膳的,多是半夜就起来了。 雪梨这样的小女在女史的指导下虽已学了不少菜,但还远不够资格往嫔妃案上呈膳,一直只做些打杂的活计。 帮着念念膳单、洗洗菜、跑跑腿是最常见的事情,顶多在太忙不开的时候,崔婉才会让她帮着切切菜。 还只能切丝不能切丁。切丝的功夫雪梨练得算到位了,但一切丁就大小不一,用典膳女官训她的话说就是:“这么呈上去,还不够给你换板子的呢。” 于是这天又是十几个小女一起从天不亮开始洗菜,洗到上三竿。 膳房里的各处的忙碌都一刻未停,女官们手脚麻利而半点不慌地一步步做着。做好了的菜肴亦给这些小女,端去旁边的备膳间,有转管膳单的典侍女官候着,装入案头备好的食盒中,等着各来传。 之后的事情……在雪梨看来有点怪,觉好像自己无意中触了什么咒似的。 先是巳时初刻的时候,从一品丽妃娘娘里差人来了话,说要吃玫瑰莲子冻。 这不稀奇,虽然玫瑰莲子冻这东西从来不在膳单上,但妃偶尔馋某道菜太正常了,备上就是。 过了一刻,正一品淑妃夫人也差人来了话,说尚食局还有多少玫瑰卤都给她送去,她要学做玫瑰莲子冻。 这、这也不稀奇,这是跟丽妃叫板呢。阖都知道这二位一直在叫板,皇帝懒得管就轮不上别人管。反正玫瑰卤不常用,她堂堂正一品夫人要了,就给她送去。 但到了午时初刻,御前来话,说陛下想尝尝玫瑰莲子冻的时候…… 当值的全体人脸就绿了。 这不是……找事儿么? 平常一个月都不一定做三碗的东西,今天一顿三个人要。还一个比一个开罪不起,开罪了哪个都够让尚食局全体换人的。 今掌事的司膳紧咬着牙关应了,等御前的人一走,众人就都慌了——淑妃刚把玫瑰卤全要走,现在皇帝说要吃玫瑰莲子冻了,怎么办? “陛下,玫瑰卤没了,做不了。”——这不是找死呢么?! 众人一筹莫展地踟蹰了半天,雪梨将自己留用的那个瓷瓮过去拿给了司膳,司膳揭开盖子看了看,眉头一蹙,摸了摸她的额头就让她又抱了回来。 ——意思很明确,这个颜呈上去,也是找死呢! 中各样食材要求严格,譬如这玫瑰卤就要求只有红紫两才可取用。雪梨自留的这灌便是熬制时不够小心才能“自留”的,味道没什么分别,但看颜,却偶有几片发黄的花瓣,瞧着颓丧。 愁了半刻之后不能再继续愁下去了,司膳着人请了尚食女官邹氏来。邹氏四十出头,一袭枣红齐襦裙看着就比旁人有威严,一众人垂首候着,等着她出个主意。 司膳自然要跟她说雪梨那儿还有些玫瑰卤,她也揭开盖子看了看,眉头也一蹙:嗯,确实不能用。 但是,邹氏的眉头并没有再蹙得更深,短舒了口气,便道:“去悦和禀淑妃夫人一声,就说陛下想尝尝玫瑰莲子冻。” 周围顿时全是恍悟的惊叹声。连雪梨也觉得,尚食女官就是不一样!到底是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就是主意多! 她们没有玫瑰卤做不出来,但淑妃有啊!她们做不出来,可以卖个人情给淑妃啊! 找了个打杂的小宦官去传这话,余人如蒙大赦,接着各做各的事。 雪梨长松口气之余,还是觉得今天这一连三遭着实太神奇了,横想竖想,都还是觉得太神奇了! 到了晚上,淑妃就差人送了赏赐来。几十个荷包送进尚食局,里面装着散碎银两,当值众人一人一个,尚食女官另有个大些的。 落在雪梨手里的是个黄的,她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三钱银子。 嘴馋时能给自己多叫两道点心了。 她喜滋滋地收了,耳边就听到了年长女的议论,一个说“这可不想淑妃夫人的手笔啊!”另一个啧了啧嘴,声音得很低:“听说夫人做好了送过去,陛下没吃两口就搁下了,并不喜,还有赏就不错了。” 呀,居然不喜吗? 雪梨轻轻撇了撇嘴,觉得君心真难测,专程另点的东西又说不喜,怪不得御前的那些人总活得战战兢兢的! 淑妃差来的人离开不过片刻,又有几位宦官进了膳间来,一众女齐齐地望过去。 为首的那人应是品阶不低,扫视众人的样子颇有些趾高气扬。目光停了停,尖声细气道:“今儿的宵夜,照着陛下的例,多备出一份来。另在备四份不一样的,一齐送过去。” 众人都一怔,这样的事显然少见。 后一句不难猜,必是皇帝又留了朝臣议事到这个时辰,是以多备几份宵夜给各位大人用。但头一句……特意叮嘱要一份一样的? 司膳女官了上去,欠身询问道:“大人,不知是要合哪位贵人的口?” 就算是和皇帝的宵夜一样,咸淡喜好上也还可有个差别! 那宦官垂眸淡睇着司膳,鼻中一声轻哼:“倒是个识相的。” 遂清了清嗓子:“都听清楚咯,七殿下在紫宸殿陪陛下下棋呢。万一七殿下不高兴了,陛下也就不高兴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怪气的声音得雪梨浑身不自在,她和苏子娴又恰好都在不惹眼的地方,忍不住互相吐了个舌头。 舌头还没收回来就被敲了额头,抬眸一看,崔婉拿着个水瓢低喝:“仔细着点儿!” “……诺。”二人连忙应了。心下又吐了回舌头,心里倒也清楚这事真大意不得:皇帝是先帝的嫡长子,底下有十五个弟弟,但只有这位七弟是同母所生,自是不一样的尊贵。 待那宦官走了,司膳沉了沉息,转过身来:“阿婉做陛下和七殿下的宵夜,阿芹把几位大人的做好。一会儿带人一同送过去,挑脚下稳着点的。” “诺。”崔婉一应,当即向身边的几个女睇了个眼,示意去静手准备备膳。 又叫过雪梨和子娴:“一会儿你们跟薛女史身边的人一起去送,加倍小心。” 雪梨抬眸瞅了瞅,方才司膳神谨肃,目下崔婉和随着她做事的几位选侍、常侍、恭使也是一样的神情。 看来,这位七殿下……不好伺候。 ☆、第4章 宵夜 待得尚食女官写好膳单送来了,苏子娴一一念出,一共四道。 甜口的两个,桂花玉肌和豆沙松糕;咸的是一道海参蒸蛋;另还有个冰玉荷叶粥。 皇帝平用的宵夜都简单,多是两道,今因与七王下棋想来闲散,所以额外加了两样。 崔婉的拿手菜之一就是豆沙松糕。先调了两份面粉,用粘米粉、糯米粉和白糖搅拌,倒些许清水翻成半。 初始这步是一个常侍帮着做,调好后崔婉各尝了尝,又叫雪梨另取了糖,要往左边那份里搁。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