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停云复一地冷着脸上朝,每派军队去伊旬城附近打探宋青时的消息,处理完国事便靠着红枫殿中的杏树,两眼空地发呆。许展诗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更不敢想他何时会突然崩溃。没人敢出声询问,更无人敢劝他死心。 他在等宋青时。活着,便立她为后,一生一世只为她一人。死了,便葬入东陵,待他百年以后也与她同眠。 他非要执不悟地等她回来。 许展诗瞥向那一捧岳停云方才拾起后摆在石桌上的杏花花瓣,细碎洁白,恰若去岁寒冬,宋青时借走她的令牌后,临行前红枫殿内的漫天飞雪。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岳停云作为一个皇帝,还是有当皇帝的自觉的。 起码他没醉醺醺的去赴宴,在前往月华的路上、轿辇中,他不耐烦地喝下了一碗女递来的醒酒汤,好生整理了一番仪容。 可即便如此,那副要吃人般的模样还是把可怜的姜沛儿公主给吓了一跳。 姜沛儿赴宴之前便被苏太后拦路一事吓得不轻,只道是这里的人皆不是好相处的。果然当今圣上从一登场便没给她一个好眼瞧,鸷的目光惊得姜沛儿替他倒茶的手都因差点颤抖过度将茶水打翻了去。 这让她直接打消了拿出小青递给她的玉佩,亲口询问陛下的想法。 她一路上的好伙伴小青在被苏太后带走前,曾亲手将这枚玉佩于她手中,却没来得及告诉姜沛儿此物是作何用处的。姜沛儿悄悄将它藏好,不敢让苏太后察觉出异样,但也不知应当向何人询问玉佩的来头。 不过这玉佩当真是好看呀,通体碧绿,泽温润,悬挂着的苏被捋得整整齐齐……想必小青是十分珍它的。姜沛儿思量了片刻,决定把玉佩系在间,带着它一同面圣。 岳停云面无表情地饮着若羌公主替他斟上的茶,对眼前这名西域女子视而不见……身上涂得什么香粉,熏死人了!倒茶的手抖什么抖,没学过规矩吗?还有这身装束,打扮这么妖做什么,不知道最近他在为先皇服丧吗? 在岳停云眼里,他看得上的女孩子皆应该是端庄知礼的大家闺秀,穿衣打扮则是素雅的青白为佳。不用香便好,衣摆上自带淡淡的药香和杏花香也很令人心旷神怡,至于首饰物品的话……嗯?! 岳停云拍桌,愕然起身。 杯盏落地,沸腾的茶水烫伤了岳停云的手臂,他却置之不理。 “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岳停云却仿佛聋了似的,一只手掌如铁箍般狠狠地掐住姜沛儿胳膊,另一只则猛地拽住她间的玉佩,大声质问道: “这玉佩从何而来?” “回……回陛下,是旁人递给臣女的。”姜沛儿浑身发抖,战战兢兢道。 “是谁给你的?”岳停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拉着她的衣领,两眼通红。 “臣女的……臣女的侍女,名叫小青。” “她人呢?她现在身在何处?” “呜,就在来时的路上,太后娘娘把她带走了!” 姜沛儿话应刚落,岳停云便立刻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朝苏太后所在的凤仪狂奔而去。只留姜沛儿一个人愣愣地跌坐在原地,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 玉佩……小青……青时!会是她吗? 凤仪,内殿。 苏皇后将宋青时直径捆在贵妃椅上,支开了所有下人,面慵懒地看着她。 “哎哟,我的青时好姑娘,你可真是命大。快跟本说说,你是怎么从伊旬城逃回来的?又是如何搭上的若羌公主?堂堂内阁首辅之女竟落得个侍女奴婢的下场,可笑,真是可笑。” “太后娘娘。”宋青时不骄不躁,平静温和道:“臣女有些话,一直想当面问您。” “哦?想跟本拖延时间?”苏皇后呷了口玫瑰牛茶:“倒也无妨,傍晚之前本还得让你好好活着,等到夜里再处理了扔出去,省着岳停云那小种机灵地狠……啊,既然时候还早,看在本与你母亲相识多年的份上,也不想让你死的不明不白,那请宋姑娘有话便问吧。” “臣女此话正是与家母相关。”宋青时抬头,与苏太后那双历经岁月却依旧不减灵动的凤眼对视着:“臣女素来听母亲道,皇后娘娘与臣女的母亲自幼相识,情深厚。如此姐妹情谊,臣女敢问娘娘为何要在背后下毒,妄图置臣女的母亲于死地?” “哦?原来你早就有所察觉了,难怪宋杨氏那没心机的蠢货能活到今,果然是养了个好女儿。”苏太后挑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你想知道本为何?呵,不瞒你说,没有缘由。” “娘娘此话可当真?” “当真,本骗你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本无非是见她嫁得个疼她的好夫君,眼红嫉妒罢了。” 苏皇后扇了扇手中的双鲤戏水纹样的团扇,干脆大方承认道: “凭什么只有本要在这里过苦子,由着自己的丈夫宠幸别的女人?凭什么本的儿子就得被废为庶人,而你宋青时即便是死了都有人记得你,为你疯魔,为你郁郁寡……这多可笑,这多不公平?” “可臣女的母亲,待娘娘从来都是一片真心,娘娘年少时的好,家母从未忘记。”宋青时不甘心地望着苏太后,实在无法理解。 “年少时的情意能算得了什么?一纸空谈罢了。”苏太后大笑: “人都是善变的,宋青时。何止是本?你也一样。别以为陛下今中意你、心心念念着你,你就能一辈子高枕无忧了。姐妹情深尚且如此,自古君心最是难测,你啊……哈哈哈哈!” “臣女不信什么兰因絮果始终弃,臣女信得过陛下,也信得过曾经的停云。” “好一个情深意重啊,只可惜终究是要落得个天人两隔的下场。等过了今晚……” 苏太后话音未落,急促地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 “太、太后娘娘!陛下、陛下朝着凤仪这边过来了!” “岳停云?他来凤仪做什么?” 吱呀一声,内殿的门被推开。一身紫金龙袍的年轻皇帝手执长剑,直指贵妃椅旁的苏太后。 正是岳停云。 “回太后娘娘,朕来寻朕的皇后,接她回。” 作者: 许展诗:我成了,我长大了。 姜沛儿:我太无辜了。 苏太后:我凉了。 宋青时:555我的停云总算来了。 岳停云:我家宝贝受苦了。 芸香:明天正文部分就完结啦!撒花!会有一个关于许展诗的番外放送!这么的妹子必须有个好结局,喵叽,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落√ 第四十一章 大结局 芙蕖觉着,她既然做了中的掌事大女, 说话做事总得嚣张些——牛皮哄哄, 摆摆架子,高气扬, 哼! 可不是吗?自从太后苏氏应涉嫌毒害朝臣之女、纵容其子干涉前朝政事等多项罪名被幽关于凤仪后,这里谁看见她们家皇后主子, 不都是点头哈、恭恭敬敬的? 话虽如此,但偶尔地, 芙蕖也忍不住觉得, 岳……陛下和皇后主子, 未免有些太言行无状了点。 啊,天知道青时小姐是怎么回事。分明是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 怎得自从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有时候竟连规矩都不顾了, 当真是失了书香门第的风范。 不过嘛, 这也不能怪她家小姐。 还记得聘书尚未下来的那大半个月, 陛下偏偏不守“礼成前不得相见”的规矩, 整嚷着让青时主子入去看他。要是哪天有事耽搁了,他老人家便要亲自大驾光临, 一下朝便赶着马车往宋府冲,拦也拦不住,非要亲眼见着青时小姐才肯安心。 可这也就罢了…… 芙蕖还觉得,自从小姐……皇后主子平平安安回来了,陛下他好像越活越过去了。 按道理来讲, 做皇帝的,没有哪个不希望别人尊称他一句“陛下”的。 可他们这位皇帝老爷,从来不许青时小姐称他“陛下”或是“皇上”,一叫就生气,着个脸坐在门口石阶上发脾气,瞪得一群下人大气也不敢出。非得青时小姐亲自出来哄着唤他两声“停云”,他才变了个脸似的站起身来,拍拍灰,拽着青时主子不肯撒手。 没羞没臊,没羞没臊! 芙蕖也算是为数不多了解过陛下黑历史的人之一,毕竟她曾经跟着青时小姐见过陛下年少时受罚的模样。可怜兮兮、怯生生地跟个没人要的浪猫儿似的,每次见着青时小姐就眼巴巴地叫“宋姐姐”,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如今看来,登了基后,陛下里里外外竟和两个人似的。分明在朝堂之上是个鸷残忍的狠角,随便在京中捉个百姓问问,没哪个不畏惧陛下的。然而一回到中见着皇后娘娘,立刻又变了个样,若让芙蕖大逆不道地形容一句,陛下对待青时主子的态度可以算是“撒泼打滚”、“胡搅蛮”……没个正形! 这不,又来了—— 宋青时坐在红枫殿内室的梨木软椅上,慵懒地翻着诗书。 入夏以来,天气炎热,总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手边一碗苓桂花冰粉用冰块凉着,一旁的小丫鬟轻摇团扇……即便是这样,宋青时依旧乏得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要怪也只能怪岳停云,昨晚毫无节制地了她一整夜,丝毫不顾她今清晨与许姑娘约了一同在御花园赏花,不得不早起梳妆打扮……唉,总之宋青时便是不得已地拖着酸劝疲倦的身子陪许展诗谈笑风生了一上午,这会子用过午膳,倒是真的乏了。 稷安元年五月,也就是两个月前,登基不足半年的新皇岳停云亲自上内阁首辅宋国忠的宅邸提亲,娶了宋青时过门,立为皇后。 成婚当,凤冠霞帔,亲的车队从街头一直排到街尾,整条长门街皆是喜气洋洋的气氛,惹得京中其他世家小姐纷纷羡无比,只恨自己无法拥有宋姑娘这么好的福分。 不过出乎宋青时意料的是,岳停云没把原本应由皇后居住的凤仪空出来给她,也没再修缮新的室,而是重新整理的一番红枫殿,指给了宋青时……与其说是把红枫殿指给了宋青时,不如说是他把宋青时强行抓进了自己的室。反正某位皇帝老爷也没给自己安排别的寝,别的殿在他眼里简直和空气一般,除了定时上朝,宋青时睡哪儿,岳停云也跟着睡哪儿,赶都赶不走。 宋青时望着岳停云昨晚解下后随手扔在头柜上的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许是她前些年太刻意疏远岳停云了,好不容易两人表白了心迹,她又被迫玩了一场“假死失踪”。接二连三的变故,导致岳停云现在的脾气变得有些小孩子气,简而言之就是黏她过度。 宋青时何尝不知晓岳停云在人前是怎样一副君临天下、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冷模样,偏偏到了她跟前就要撒娇卖乖。这种反差得得宋青时措手不及,又不由得有些心疼。 这傻孩子,是怕他一不留神,宋青时便会弃他而去。怕她丢下他走了,或是生病受伤不见了……岳停云是在以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守着她,守着他漫长人生中唯一一束光。 算了,既是她宋青时一手造成的祸端,便应由她好生惯着,老老实实地接受这个格别扭的岳停云吧。 宋青时正这么思量着、瞧着翻到书页中那句“郎骑竹马来,绕青梅”,便听见殿外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陛下回!” 噗,说曹曹到。两人同居了这些个月,她早就不必向岳停云请安了——规规矩矩他反倒要生气。宋青时干脆连身子都懒得挪,合上书页,含笑抬眼: “停云回来了?外面太灼人得很,快坐下来歇歇,用碗冰粉解解暑。” 岳停云哼了一声,沉着脸,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怕不是又在朝中遇见烦心事了呢。 “怎么?”宋青时温和问道:“还在为之前密州巡抚贪污受贿一事劳心费神呢?” “在其位而不端,恶意搜刮民脂民膏,勾朋结,腐败无能,斩了。” “惩处了便也罢了。”宋青时伸手,芊芊玉指抚上岳停云深锁着的愁眉,莞尔一笑:“何苦总惦记着,反倒气坏自己的身子。” 宋青时心里知晓,岳停云虽杀伐果决了些,但面对贪官污吏毫不心慈手软,是个心系百姓的明君。 “朕何时说过朕在为那档子事儿置气了?”岳停云小声嘟哝着,看样子对宋青时给他顺的动作很是受用。 “哦,那是为何?” 岳停云心虚地瞥了一眼宋青时,若无其事地呷着芙蕖方才端来的冰镇果茶: “朕要把许展诗那丫头的入令牌给收了去,连同许牧的也一并收了。” “哎哟,展诗姑娘又怎得得罪你了,堂堂一国之君和她置什么气?” “青时昨晚明明那么累,今一早连朕上早朝都不愿起身送行,却跑去御花园陪臭丫头许展诗赏花,朕不服气,朕不许她进了。” “噗……”这会子宋青时当真是不顾形象地将茶水出来了:“停云,人家许姑娘命苦,马上就要被你嫁去西域了。我与她以后见面都难,未免来思念,随她去御花园叙叙话罢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