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二字,又何尝不曾入魂?何尝不曾一点一滴彻底地改变人心?何尝不曾让 心死志的她,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充 了对人世间的留恋? 她身上那张陆幼卿亲手种下的魂网尚未破解,就又被詹台以绵延不绝的眷恋种下了另外一张密密麻麻的情网,箍得她进退维谷。 她逃一次,他找一次。 她死一次,他救一次。 生命的宝贵,由他的血和汗水,一览无遗地写在她面前,清清楚楚。 詹台的每一次受伤,都承载着他最朴素的,对生的希望和向往。 是来自杀人如麻的 山十方的他,对生命本真最原始的敬畏和尊重。 就连注定命不久矣的童道婆,在短暂的生命之中都得到了詹台全心全意的拯救和陪伴。 更何况是她? 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何其珍贵? 她不愿意放弃曾经的二十余年岁月和记忆,难道就可轻而易举放弃她和他数次生死相随?难道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弃,乌珠穆沁草原上如水一般温柔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和詹台,二选一。 第137章 此后余生 深圳蛇口滨海,有一家小有名气的青年旅社, 名叫海上未央。 十月深秋, 当大部分的城市都已经秋风萧瑟, 鹏城深圳却还有有着盛夏的暑热。 海上未央的风景极美, 从顶楼 台上望去, 面是一望无际的蓝 大海, 身侧是绿意葱茏的青山。 夕 落下,暑热渐渐散去, 台上三三两两聚集了暂居在青旅中的住客, 原本的安宁静谧被人气和喧嚣打散,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声被人群的笑闹所取代。 而 台的一角上, 摆了一张米黄 的藤椅,藤椅之上, 坐了一个人。 是詹台。 明明只是穿一件普通的棉背心,坐在最普通不过的藤椅上,却 身不容靠近的孤傲和清冷。 他像是半点都没有听见身旁的喧闹声, 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远方渐渐与夜 融成一体的大海。 他神 冷峻桀骜, 面容却格外清隽英秀,长眉入鬓,双目漆黑如墨, 眸中似有星光点点, 薄 轻抿,肤 白皙, 沐浴在傍晚的霞光中,彷如游离在这凡尘俗世的喧嚣之外。 夜 渐深,喧嚣散去,夜晚的鹏城渐渐归于安宁。 而在这黑暗和安静之中,脚步声便显得格外地突兀和清晰。 詹台耳尖一动,心头像被滚油烫过,霎时变得燎人一般地疼痛。 可他倔强着不肯回头,眼睛死死盯着远方几不可见的星光,一眨不眨。 直到,她终于停在了他身后不远。 詹台慢慢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白皙圆润的脚趾,渐渐向上移动。 她的膝盖上突兀地印着两块浅褐 的伤疤。 他骤然回忆起初遇她的那一天,她倔强地抱着怀里的背包,被鬼面蛛妖一路在地上拖行擦伤,直到血 模糊也不肯放手。 詹台的眼睛骤然有些酸涩,眨了许久,才继续将目光向上移动。 方岚穿了红 的连衣裙,更衬得肤 赛雪容 娇 。 她天鹅一般的脖颈上,挂着一只榆木葫芦,而修长的手臂上,套着一只黑 的臂钏。 方岚站在他的面前,像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样,笑得没心没肺。 詹台嘴 翕动,想出言讥讽,又想破口大骂。可是所有的坚持和倔强,都被她膝盖上的伤痕一招毙命。 詹台沉默许久,喑哑着声音,又像是怕他一开口就吓跑了她,轻轻地问:“回来了?” 她再不犹疑,猛然扑了过来。 而他的双臂如铁,紧紧将她箍入怀中,百分百确认她不得逃离。 抑的怒火这才 薄而出,詹台讥讽又嘲 地问她:“怎么?终于 清楚陆幼卿就是个人渣,这才知道要回来找我吗?” 嗤笑的话语,却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确定。 詹台早都知道魂网的罪魁祸首是陆幼卿。 方岚在白骨梨埙中回忆起的那些过去,她和幼卿在丽江客栈中的最后一晚,提示了太多值得怀疑的破绽。 她的所有故事之中,最打动他的,反而是最初方岚曾经描述过的一个细节。 玻璃杯。方岚的小怪癖。她在酒店,临睡之前,要在房间的把手上挂一个玻璃杯的小怪癖。 也是最最开始,方岚执 不悟地坚持陆幼卿是“失踪”而不是“离开”的原因、 因为这个小小的,妥帖在房门把手上待了一整夜的玻璃杯,在方岚的认知之中,陆幼卿一直都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之中离奇消失的。 詹台想得出神,久未说话。 而方岚埋在他的怀里,却像下定决心一样在詹台温暖的颈窝中蹭了蹭,轻声说:“我 你。”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明明白白地说这三个字。 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我选择了你,抛弃所有的慢热和犹疑,带着不顾一切和飞蛾扑火的勇气,选择了你。 詹台毫无防备,怔怔地看着她。 她松开他,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了圆润澄亮的白骨梨埙,轻轻递到他的手中:“我想过啦,人的一生这样短暂,现在知道真相,和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后,又能有什么区别?” 她被童道婆短暂的生命 悟,突然间明白了陪伴的珍贵。 过往种种虽不可追,但选择詹台,她最起码仍有可拼搏的将来。 “就算现在知道真相,那又如何?”方岚笑笑,“还没有撑到我复仇,马面罗刹就追上来,一口把我 掉了。” “既然永远没有办法复仇,那早知道真相,晚知道真相,又能有什么分别?”她似有深意,继续说。 真相她要。 但是比真相更重要的是,她在有限的生命历程之中,用尽全力和他彼此陪伴依靠。 “生老病死,谁都逃 不过。等到六十年之后,我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那时,你再千万记得替我解开魂网,让我知道故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笑得狡黠,“反正我比你大五岁…总归是比你先死的。” 说完这句,她却突然正了颜 ,双手捧起他瘦削的面颊,月光清冷,又一次水雾一样地洒在他和她的身上。 “对不起,詹台。”她郑重又坚定地说,“初见面的时候误会你,后来,总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给你 了许多麻烦。等到再后来,我们出生入死彼此之间有了 情,我却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 。” 所以,你才会不敢赌我是否愿意在过去和你之间,选择你。 “说起来,我也没有被人这样倾心 过。”她笑得羞赧,“初次相 ,总该给我个试错的时间…你愿意,原谅我、相信我、继续 我吗?” 她全盘否定和幼卿的过去,手段 暴简单,却莫名地安抚了他烦躁不安的心。 心心念念的恋人,小别之后归来。 那些曾经有过的犹豫和执拗都被她一一放弃,和她比起来,他此时的自矜和委屈,又有什么钻牛角尖的必要? 他是重 情的实用主义者,美人在怀,成王败寇,比什么都重要。 方岚还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詹台却实在是懒得再说再演再矫情,干脆顺从自己 抑许久的 /望,径直低下头来吻住了她。 “阿岚,真的心甘情愿吗?放弃一切的过去,和我在一起?”他最后一次问她,目光深入她心底,“不后悔?” 方岚却笑:“只要你答应,我和你之间,让我做先死去的那一个。” “死去之前,你亲手解开我的魂网,让我在瞑目之前得知真相,也永远护我不尝痛失所 的折磨。”她说。 “好。”詹台承诺。 此后余生,他和他的白骨梨埙,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 第138章 山十方 九零年代初期,江西九江三清山三清 中, 有位远近小有名气的道婆, 极擅求子, 引了许多不孕不育的夫 前来, 香火鼎盛。 元宵节当 , 在山下留守多 的老姚和 子, 终于有幸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道婆。 三清 后殿,香烟袅袅, 拈花微笑的菩萨端坐上方, 静静地俯视下方恭敬的世人。 老姚和 子战战兢兢地坐在五十余岁的黄道婆面前,双双伸出手掌, 平摊朝上。 许久之后,黄道婆身后灰 的布帘轻轻一动, 若有若无的香气溢出。老姚和 子双双心头一震,不由抬头向后望去。 黄道婆立有所觉,抬起眼睛, 灰白 的眼珠死死盯住老姚和 子, 边慢慢挂起诡异的笑容, 说:“你二人子女亲缘实难强求。我不收你的钱,你也无需再多求。纵有千金万两,此生你恐怕也永远不会有亲生子女。” 子在身旁嘤嘤而泣, 老姚心头大恸, 俯下身子大声说:“恳请道婆指点。” 黄道婆沉默半晌,终于轻轻颔首:“亲生子虽不可得, 若你此生一心向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或许仍有一线希望一享天伦之乐。” “你可愿对天发誓,视养子为亲生,倾心相待,以命相护?” 老姚和 子四目相对,同时抬头,对黄道婆诚恳又真心地说:“我愿意。” 黄道婆长叹一声,左手捏诀,右手掌心幽蓝 的火焰腾起将一张黄 的道符燃烧成灰烬,纷纷扬扬的符灰浮在空中,呈现了一张天真无 的幼童笑脸。 老姚大气都不敢出,恭敬又渴望地看着。 黄道婆终于轻声开口,缓缓说道:“三 之后,三清山下岭头山村,村口槐树之下。你的子女缘,此生只这一次。切莫错过。” 老姚和 子千恩万谢,半信半疑匆匆告别。 黄道婆起身,静静注视着他们两人臃肿的背影,直到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三清山的雾气之中,才回身入殿,一手掀开了那张灰 的布帘。 布帘之后,坐了一个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娇俏可人,体态丰美多姿,怀中抱了个两岁左右的幼儿。 而她的 口正中,坠了一块碧 透着暗红的, 山血玉。 “您真的选定了吗?”黄道婆恭恭敬敬地冲她下拜,“自您来到三清观中创下这求子宝地的名声,两年多时间,前后见过不下百余对求子的夫 ,只为替小公子择定合适的养父母。如今,真的确定了就是方才那对吗?” 那女子垂眸,痴痴地看着怀中乖巧可 的儿子, 目依恋和不舍,说:“父母之 儿,则为之计深远。” “我儿因血玉咒怨,逆天而生,此生命格天煞孤星,无论由谁抚养长大,怕是都会连累那人全家不得善终。”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