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考绩,当遣御史详纠,令厂卫细查。 凡有实才政绩,不拘一格,酌情升赏,则近悦远来,聚拢英才。 凡列班无片言,遇事无决断,以阿谀逐 晋身,皆当警其毋蹈覆辙。此后不改,或降级黜免,或外调戍边……” 纸上千言,朱厚照看得极快。 翻过最后一页,又从头再读,字字句句,几乎印入脑海。 通读三遍,猛然拍案。 “好!” 登基之初,朱厚照即下旨,意在恢复圣祖高皇帝之法。当时并未想到这般深远,归纳因由,生闷气犯熊,和朝臣对着干才是重点。 现如今,江南剿匪,北逐鞑靼,倭国运银,四夷纳贡。 渐渐的,朱厚照的思想开始发生转变。 虽不改“熊孩子”本质,做事却自有基准。 偶尔胡闹,到底不会出格。当忍时,不会硬着脖子在奉天殿掀桌,进而甩袖走人。 太宗皇帝依旧是榜样。饮马草原,马踏胡虏,仍是少年天子不变的梦想。 然而,吃过几回教训,他不会脑袋发热,披上铠甲,抓起宝剑就当朝宣布北狩。也不会隔三差五召集宦官,在内廷来一场比斗演武。 “陛下当做下棋之人,推动棋局,掌控黑白两子。” 几月前,对杨瓒这番话,少年天子尚有几分懵懂。 现如今,坐在龙椅上,俯视朝堂文武,朱厚照终于明白,身为棋子和 控棋盘,究竟有何不同。 “好!” 又道一声好,因番粮而起的郁闷,立时一扫而空。 “杨先生此言甚好!” 朱厚照拊髀拍案,大喜过望,连声叫好。 动作幅度过大,几封奏疏被扫落,摊开在金砖之上。 刘瑾恰好咱在一边,下意识扫两眼,瞳孔骤然紧缩。 怎么着,咱家还没动手,这是哪个又开始找麻烦?弹劾咱家受贿, 迫官员献银? 李公公冷笑,示意丘聚低头,瞧见没有,一群上杆子找收拾的! 丘聚冷哼,依旧看刘瑾不顺眼,但在这件事上,两人必须保持一致,没有第二个选择。 高兴之下,朱厚照令张永磨墨,铺开黄绢,提起御笔,洋洋洒洒,千字一书而就。 “盖敕命之宝。” “是。” 张永应诺,亲往尚宝监取宝印。 放下笔,朱厚照兴奋难消,心情大好。指着打开的木盒,道:“刘伴伴,丘伴伴,尔等可识此物?” “回陛下,奴婢愚钝,见识浅薄,并不识得。” “此乃番粮,双屿进献。” 抓起几粒,示意刘瑾丘聚上前。 “尔等看看,可有食法?” 食法? 捻起一粒,刘瑾斟酌两秒,心思急转,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 如比照蜀黍稻麦,可以水蒸煮,也可碾粉制饼。该用哪种办法,是不是行得通,却无十分把握。 谨慎起见,李公公没有急着开口。 丘聚比较实在,想不出办法,干脆扔嘴里一颗,咬几下,着实咯牙。 勉强咽下去,面向天子,一边牙疼,一边表示:“陛下,此物不能生吃。” 朱厚照张口结舌。 他该说什么,丘伴伴果然忠心? 刘瑾高凤翔互看一眼,心下暗道,其实谷大用不算 槌,这位才名副其实。 张永返回时,暖阁里一片寂静。 见丘聚捂着腮帮子,刘瑾高凤翔眼角直 ,朱厚照 面复杂,张公公奇怪挑眉,这是怎么着? 得知前因后果,张永同样无语。 难怪丘聚和谷大用关系最好,一样的实诚,脑袋缺 弦。 小半个时辰过去,几人都没能想出办法。最后是刘瑾出言,遣人下江南,到双屿卫问个清楚。 朱厚照点头,只能这么办。 面子不重要,吃到嘴里才是 本。 “这一盒给杨先生送去。” “奴婢遵命。” 张永和刘瑾齐声应诺,同时瞪眼。 天子没有明言,东厂还是西厂,必须争上一争。 谷大用是内定东厂提督,张永一直被戴义看好,九成可能,会继戴公公之后,成为司礼监掌印。两人 情不错,利益相同,又有刘公公作为共同敌人,联系自然更加紧密。 谷公公不在,张永代表司礼监和东厂,必须踢飞刘瑾。 中官相争,不是朱厚照关心。 少年天子振作 神,下定决心,明 早朝,必须在气势上 过群臣。 不能当殿拍板,也要让内阁六部知道,复行高皇帝之法,严查贪官,重立举荐任用制度,势在必行。 晚膳后,朱厚照捧着木盒,驾临坤宁 ,和皇后对坐榻上,研究番粮吃法。 临近产期,夏福愈发显得圆润。 李院使和赵院判会诊,研究脉案,确定皇后身怀多胎。 “双胎可能最大。” 听闻喜讯,朱厚照乐得蹦高, 念着“朕的长公主”。 两 同样大喜。 王太皇太后和吴太妃亲至坤宁 ,安排一应事宜。高 之下, 人中官都绷紧神经,走路万分小心,直将皇后当成易碎的瓷器。 张太后和儿子相似,表达好 的方式就两个字,给钱。 金银玉器,珍珠宝石,绫罗绸缎, 水般抬进坤宁 ,送进皇后私库。按照太后娘娘的原话,她只天子一个儿子,赏赐皇后相当于给孙子孙女,何乐不为? 长 、万 两 的美人,听闻消息,一样紧张。自己不出门,更约束 人中官,非必要绝不能靠近坤宁 。 人心隔肚皮。 自己万般谨慎,难保他人不会一时糊涂,生出歪心。如果皇后哪里不对,查来查去,查到“邻居”身上,自己无辜被牵连,冤不冤枉? 比起 中的紧张,夏福倒是一如往常。 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按照医嘱,每 在 中慢行两回,水粉胭脂一概不用,素面朝天 驾,照样莹白水 ,娇美似即将盛放的牡丹。 掌灯时分,小夫 凑到一起,关上殿门,对着盒中番粮皱眉。 许久,夏福打个哈欠,道:“陛下,妾撑不住,不然等明 再想?” “福儿乏了?” 夏福点头。 “那福儿先睡,朕再想想。” 夏皇后没有坚持,倒在榻上,片刻就沉入梦乡。习惯使然,无意识伸手捞过,抓住天子衣领,抱枕似的搂在怀中。 朱厚照没有半点惊讶,调整姿势,舒舒服服靠在皇后怀里,继续研究番粮。 人弯 进殿,小心移走戳灯。过程中,始终低着头,目不斜视,双眼紧盯地板。 究其原因,帝后相处过于和谐,天子颇有些夫纲不振。同皇后独处尚没什么。旁人见到,恐会气急败坏,下龙爪灭口。加上两 有言在先,不想被卷上草席扔出 外,每逢天子驾临,无论女官 人,都不敢轻易往前凑。 飞上枝头,一步登天,太过遥远,也不切实际。 老实干活,多攒些体己,向高品级女官发起冲锋,才是 本。 正德二年,三月辛亥,早朝之上,天子敕谕群臣,复高皇帝选官考绩之法。 “朕以幼冲嗣位,惟赖廷臣辅弼。” “文武股肱,惟 白磊落,匡正社稷,一心恪供。职必以不愧不怍为期,以阿权膴仕为戒。” “今复祖宗成宪,申明圣祖高皇帝旧典, 比符同,列衔无功,扇动浮言,颠倒是非,伤残善类,贻累辱国,朕不轻贷。” “故谕。” 跪于殿中,群臣耳际嗡鸣。 退朝后,行过金水桥南,不下十人脚底发软。 未等商议出对策,东西两厂的番子倾巢而出,依高皇帝之法,严查官员品行。 京城之内,风声鹤唳,京城之外,草木皆兵。 两班文武,神经都已绷到极限,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引来剧烈震动。 这种情况下,刘庆的弹劾奏疏抛出,犹如水落滚油,可谓一石 起千层浪,内阁三老都预 不妙。 常言道,好的不灵坏的灵。 李东 和刘健等人,宁可相信预 出错,判断有误,也不愿坐实猜测。不然的话,事情必将 出掌控,不只边镇,整个朝堂都要翻天。 为此,三位阁老不惜联合六部九卿,集体上疏,希望天子能收回成命。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