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且不算,被污蔑同鞑子勾结,列祖列宗,父母 儿,都将抬不起头来。 到阎王殿前喊冤? 死都死了,喊冤又有何用? 大同之役,地方官员冒功夺赏,贪墨赏银确有其事。豁出 命,上奏一本,纵然身死,也将青史留名。 反正都是死,为何不死得更有意义? 想到这里,刘庆连声苦笑,心中最后一道壁垒,已是摇摇 坠。 杨瓒不着急。 坐在凳上,用布巾擦了擦手,耐心静候。 麦饼渐凉,热腾腾的羊 变 ,盘中凝出一层白脂。 刘庆终于做出选择,拱手揖礼,道:“下官愿听佥宪吩咐。” “刘柱史果然是聪明人。” 杨瓒站起身,扶起刘庆,吩咐长随再送热汤麦饼,送来火盆斗篷。 “这几 ,刘柱史受苦了。” “不敢言受苦。”刘庆道,“下官蒙昧,不解边关之苦。在帐中三 ,静心清神,切身体会,终大彻大悟。” 刘庆再次拱手。 “佥宪之恩,如同再造,下官铭 五内。无以为报,只请受下官一礼!” 杨瓒眨眨眼,不得不 叹,自己眼光相当不错,这位觉悟之快,转换立场之彻底,实非寻常人可比。 然而,观其行事,可以短暂联手,不能全心托付。 好在他没这个的打算。 等到刘公公和丘公公抵达,大可撒手。 一物降一物。 于己是难题,对两位公公而言,则极好解决。不见前御史刘玉,自为刘瑾幕僚,在西厂混得如鱼得水? 上疏弹劾,未必真要将犯事官员一网打尽。 最后的结果,八成是雷声大雨点小,一通扯皮,不了了之。实在不行,推出几个倒霉的替罪羊,当是 差。 貌似吃力不讨好,各种得罪人,但为转移朝中目光,方便行事,必须闹出点动静。顺带敲敲边鼓,警告一下伸手之人,未尝不可。 打草惊蛇? 不怕惊,就怕不惊。 所谓 拳打死老师傅,让对方摸不透,才好下狠手。 羊汤麦饼送到,刘庆坐到桌旁,喝一口羊汤, 到汤汁顺着食道滑下,胃里终于有了暖意,险些泪 面。 三 未进食,不能大鱼大 ,用太多荤腥,更要控制食量。万一吃得太多,撑出问题,前番努力都要白费。 用过饭,刘庆打起 神,主动询问,第二封奏疏是何内容。 “不急。” 确定对方已记下内容,杨瓒收起纸页,走到火盆边,一张张引燃。 “先将此封写好,递送御前。至于第二封,天使抵达再做计较。” “是。” 刘庆拱手,不见半点傲气。 继续忍饥挨饿,尚能坚持,不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尝过羊汤的滋味,再不愿通忍受腹鸣。细思杨瓒所言,更有惭愧自 中升起。 饿几顿,他便面有菜 ,浑身失力。反观边 之地,粮饷不足,边军饥肠辘辘,仍要同鞑靼作战,当真是以命相搏! 先时以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军汉 莽,不过一群鲁人,实不屑一眼。 现如今,体会到饥寒之苦,对边军 同身受。思往 言行,不由得脸红耳赤,羞愧不已,恨不能找条地 钻进去。 杨瓒离开后,长随送上纸笔。 刘庆坐在桌旁,手边一盏热茶,磨好墨,却是迟迟无法下笔。 映月苦读,磨砻浸灌,立志为万民请命,为苍生立言。 一朝登科,为官不过数载,竟忘记年少志向,一言一行,皆背道而驰。 越想越是愧悔无地。 越想越是无地自容。 几番思量,长叹一声,终提起笔, 蘸墨汁,悬腕纸上。 “臣都察院监察御史刘庆,叩禀……” 正德二年,二月乙未 刘瑾丘聚自京城出发,经兴州北上,过平谷,直往镇虏营。 途经蓟县顺义,先后宣读敕令,赐下赏银。 两地官员出 接旨,表现大有不同。 蓟县是喜,顺义则是悲。对比之强烈,足令人侧目。 营州左屯卫即在顺义。 才指挥使病亡,才氏三子领千名卫军北上御敌,尽数战死。 城内军户,几乎家家带孝,户户衣麻。民户商户也是面有戚 ,见到穿着麻衣的老人,带着孩童的妇人,都要拱手,道一声节哀。 城门前,两名老卒持矛,袢袄并不合身,皮靴上都打着补丁。 问过才知,屯卫壮丁多前往镇虏营,城内守备不足,只能征召贴户。不忍见半大的孩子吹风,本该退役的老卒伤兵,主动请命守城。 “儿郎们都在北边拼命,咱们这些老的,杀不得鞑子,总能守得城门,不让十几岁的娃娃受苦。” 一名老卒上前行礼,半条袖子空空 ,拇指 的疤痕横过左脸,单眼已瞎。说话时,耳朵不自觉 动,显然是上过战场,且受伤不轻。 番子不忍,下马递出牙牌。 查验之后,老卒立即行礼。转身告知腿脚好的,“马上回城,告诉才氏宜人,天使抵达!” 城门大开,骏马打着响鼻,车轮 过积雪,吱嘎作响。 城池不大,从街头到巷末,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刘瑾坐在车上,推开窗栏,看到被风撕扯的白幡,飞散街边的纸钱,想起在蓟县所见,脸 骤然 沉。 蓟县张灯结彩,从县令到小吏都是喜气洋洋,听完圣旨,嘴几乎咧到耳 。顺义却是全城缟素,无人不带哀 。 两相对比,还有什么不明白? 念头闪过,刘瑾脸 更加难看。 后一辆车中,丘聚同样面沉似水,生出杀人念头。 穿过半条街巷,车队停下。 才府门匾下,三名麻衣妇人,带着一名不 十岁的孩童,立在正门后。 妇人是才方的三个儿媳,孩童则是才氏唯一一条血脉。 才方病死,才老夫人早已故去。 才氏兄弟阵前殒命,才府 门寡妇。出殡当 ,三个妯娌当众立誓,今生不二嫁,护才氏血脉成人。 “公公含恨而终,至死不忘报国。夫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全军人忠义。妾等虽是妇人,亦知家国孝义!今当祖宗立誓,为夫守节,育子成才,承其父祖之志,卫土守疆,为国杀敌!终一身,不堕才氏忠义之名!” 才宜人的誓言刻成文,待族人还乡,敬送祠堂。 顺义知县 才氏忠孝节义,上奏朝廷,为才氏立忠义牌坊。 刘瑾丘聚此行,一为宣读圣旨,升赏封赐,二为在城中选地,发县衙三十两白银,为才氏立坊。 两人步下马车,走进府内,顿 萧条零落。 宣读完圣旨,刘瑾忽然弯 ,取出一枚蝶形玉佩,送给才氏子。 “咱家没什么好东西,小公子莫要嫌弃。” “公公,当不得!” 才宜人连忙推辞,刘瑾则袖手,退后半步。他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咱家一点心意,宜人莫要推辞。” 才宜人 泪,忙让才氏子谢过。 丘聚咬牙暗恨,又让这老小子抢先! 当即取出一只荷包,里面装着两颗拇指大的珍珠,同样递给才氏子。 “他 小公子入京城武学,遇事可寻学中丘训导。” 话落,丘聚斜眼。 怎么样? 咱家手慢,好歹有个在武学办事的族人,姓刘的可没这优势。 才氏子懵懂,才宜人却 为难。 得御前大伴青眼,于式微的武将之家,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宦官的名声实在不好,儿子还小,万一被打成阉 ,他 如何在朝中立足? 刘瑾丘聚针锋相对,互别苗头, 没注意才宜人的表情。即便知其所想,也不会放在心上。 送出这份礼,一看天子,二看杨瓒。 才氏子不到十岁,靠父祖荫庇,此生应会衣食无忧。 能不能出人头地,当下还不好说。 至于阉 不阉 ……有杨佥宪这朵奇葩,谁会关注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再者言,心眼小归心眼小,要计较,也是和朝中文武掰扯。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