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运回,刘瑾自不必继续在悬崖上受罪。 船上旗帜扬起,刘瑾望见,当即松了口气。 佯装欣赏美景,实则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滋味非一般难受,“这景没什么好看,回去。” 话落,刘瑾抬脚就走,江彬和护送的卫军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只能一个劲运气。 说好的是他,说不好的也是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来,没等 口气,又要马上下去,溜人玩吗? 回到船上,好奇寻到的宝物,刘瑾提起 神,先往杨瓒舱房。 舱房不大,自然容不下所有木箱。杨瓒下令,将箱子都运入底舱,即是原本存粮之处。 这样一来,刘瑾自然扑了空。 问明情况,掉头下到底舱,发现舱里点着风灯,鸦雀无声。 数人背影正对舱门,中间围着几只箱子,均是屏息凝气,似僵住一般。 刘瑾上前两步,探头向内看去。 饶是见多 内珍宝,仍不免倒 一口凉气。 十只箱子,仅打开五只,里面的东西无不连城之价。 最小的两只箱子,一只里 是珍珠,小如米粒,大如龙眼,堆叠在一起,润泽光亮。另一只装有金银首饰,打磨成花鸟虫兽,璀璨夺目。最上一枚玉佩,竟雕琢着龙纹!不似本朝之物,倒似唐宋时的古董。 余下三只箱子,有赤红的珊瑚树,底座镶嵌宝石,只比天子赏赐给杨瓒的那株矮上几寸;有未经打磨的宝石,棱光闪烁,夺人眼球;还有整箱的金银器皿,看不出年代,观其外形,均非本朝之物。 刘瑾双眼瞪大,终于明白,为何所有人都不出声。 “佥宪,可要继续开?” “开!” 一小股海盗,藏宝便如此之巨,难以想象,许光头之 又将是何等豪富。 锦衣卫领命,余下五只箱子被一一开启。 最大两只,堆着各种形状的银块,成 不一。王守仁和钱宁看过,确认箱中并非官银。 番商壮着胆子上前,指着一块银饼,道:“大人,这些银饼应是倭国之物。” “你确定?”杨瓒拿起一块银饼,或许是掺了杂质的关系,成 实在一般。 “小的同谢十六 易,收过几袋,都是许光头从倭人手中得来。” “哦。” 杨瓒点点头,将银饼扔回箱中。 余下几只箱子,多是金银之物,没什么出奇。 唯独一块灰白 “木头”,堆在银中,隐隐散发香味,引来众人侧目。这样一块木头,放在藏宝的箱子里,实在有些奇怪。 杨瓒正自不解,袖子忽被拉了一下。 转过头,发现刘瑾正挤眉 眼,本能快于思考,险些一尺子 下去。 “杨佥宪,咱家若是没看错,这可是宝贝。” “宝贝?” “龙涎香!” “你说这是什么?” 杨瓒吃了一惊。 传说中各种高大上,天子御用的香料,就是这么灰不溜秋的一截“木头”? 仔细回想后世对龙涎香的介绍,杨瓒眨眼,再眨眼,仔细端详箱子里的东西,终于相信,刘公公没说谎。 既在 内伺候,自然见过不少好东西。对上用之物,定是比他人了解。 龙涎香无法估算价值,只能和珊瑚珍珠放到一边。锦衣卫清点过金银,记录下数目,抄录成三份簿册,分别由杨瓒,王守仁,刘瑾保管。 “他 运宝回京,此将呈送天子。” 王守仁没多言,接过册子收好。刘瑾万没想到,他也有份。看着杨瓒,半晌没动。 “刘公公?” “杨佥宪,可否容咱家再核对一遍?” “自然。” 凡事同杨瓒扯上关系,刘公公都要万分小心。秉持着十二万分认真的态度,一一开箱子,重新清点。过程中,竟在一只箱子发现夹层,取出来,又是一张海图。 “这……” 海图很是 糙,画的都是些什么, 本辨认不出。 夹层里还有一本削成薄片,用牛筋串联的木简。包裹几层油布,本以为是古物。未料想,木简上都是人名。 杨瓒没看出蹊跷,王守仁忽然皱眉。 “此二人,似是浙江布政使司官员。” 心中闪过多个念头,杨瓒拿起竹简,重新裹上油布,向王守仁摇摇头。 后者领会其意,不再多言。 金银重新清点完毕,留王守仁和刘瑾收拾首尾,杨瓒带着木简回到舱房,取纸笔抄录。其后同钱宁商议,船过浮山前所,暂时靠岸,遣人快马加鞭,将名单送去扬州府。 事关重大,最保险的办法,钱宁亲跑一趟。 “还请钱百户帮忙。” “佥宪有命,下官断不敢辞!” 海上行船,同陆上关系断绝。 南直隶和江浙官员不知钦差行到哪里,杨瓒同样不晓得,江浙等地都发生了什么。 托钱宁送信,一来是为保险。二来,即便到了浙江,杨瓒也不打算立即登岸。海图上标注的最大一处藏宝地,现已为许光头手下占据。番商言,进京之前,同谢十六最后一次 易,即在此处。 两艘兵船,几百名卫军,南下一趟,什么事都不做,未免枯燥。不求一举剿灭海盗,探听一下虚实,摸一摸 底,总是好的。 在灵山卫送走钱宁,杨瓒将计划说出。王守仁和刘瑾早有准备,并未多言。 对刘公公来说,到了江浙,即要 起袖子开掐,逮住一个掐一个,逮住两个掐一双。与其大惊小怪,不如省点力气。 番商和海盗却是傻眼。 “大人,您要探谢十六的虚实?” “正是。” 杨瓒坐在椅上,绯 官服,黑 乌纱, 束金带,本该悬挂在金带下的牙牌,此刻正被握在手中,观其大小厚度,充板砖砸晕几个,应该不成问题。 番商咽着口水,终于意识到,先前的预 不是虚假,这位年不及弱冠,却比官场老油条还会谋算的主,寻宝只是顺带,其真实目的,八成是要剿匪! 和江南官员撕扯,不是杨瓒专长。有刘公公当前,他自可退后观战。 灭掉江浙最大一股海匪,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官匪勾结,关系网紧密? 官官相护,找不出下手的地方? 没关系,有刘公公和地方官开撕,他只朝海匪下刀。 打蛇打七寸,举起大砍刀,什么 谋诡计都是白费。 手持天子密令,钦差剿匪,名正言顺。 谁敢阻拦,正可说道一下,护着同僚,尚可辩解。护着海盗,是想作甚? 造反?! 此举的确危险。但不探虎 ,安得虎子。不杀 儆猴,如何能在江浙打开局面。仔细衡量,这样的险值得冒。 何况,他不是孤军奋战。 推算时间,在扬州府养伤的顾千户,八成已接到他的书信。加上钱宁带去的名单,以顾千户的能力,此时应该有了动作。 第九十七章 主动跳坑 正德元年,四月辛亥,应天府 天刚擦亮,东华门外,即有一辆青缦马车飞速行来。 车夫扬起马鞭,甩出鞭花。 骏马扬蹄,哒哒声破开黎明前最后一丝寂静。 六名骑士护卫马车左右。 四人着缇衣,背负弓箭, 佩绣 刀。身姿剽悍,飞驰中,煞气扑面。 两人做东厂番役打扮,圆领衫,皂圆帽, 间一把长刀,随身没有弓箭,而是两只水火短 。 城门卫刚刚轮值,正要拉起门闸。忽见马车骑士自东行来,擦擦眼,确认没看错,当即停下动作,飞速禀报城门官。 后者得报,提刀走上城头,眺望渐近的马车,眉间锁紧。 “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怎么凑在了一起?” 南京有六部,有镇守太监,亦有厂卫常驻。 南京勋贵功臣子弟,十个里有五六个挂着锦衣卫官衔。同庆云侯世子周瑛相类,只领俸禄不视事。待继承父祖爵位,即会主动向天子乞辞,转授家中子嗣。 在南京守皇城门,不比在神京轻松。 神京好歹是天子脚下,厂卫进出办事都遵循规则,极有章法。南京则不然,除北镇抚司派遣的同知佥事,千户百户,余下多勋贵功臣子弟,飞扬跋扈起来,魏国公都管不住。 故尔,朱厚照才会生出将张氏兄弟南送的念头。 进了南京城,区区两个外戚,不比蚂蚁好多少。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