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也有几家对赵氏表达了求娶的意愿,但赵氏都只装作听不懂,或者直接摆冷脸拒绝了。 意秾笑了笑,从前世沈意秐的表现来看,她迟迟不肯定亲,是因为放不下季恒,看来这一世,她依然有此执念。 待到了四月初二,是成国公府三房老爷嫡八子的月宴,若认真论起来,沈家跟季家上一辈儿还有姻亲关系,况且以季家如今之势,沈家自是要前往庆贺的。 意秾穿戴好了,就跟凌氏一起去荣福堂,给沈老夫人请过安后,定国公府备好马车,前往成国公府。 其实只是三房八子的月宴,像沈老夫人这样的长辈是不必亲自前往的,两房儿子儿媳都去,就已经十分体面了,但是沈老夫人自一开始就摆出势必赶赴的姿态,旁人连劝上一句不都能。 沈老夫人今的穿戴也并不寻常,她穿了件绛紫银线织锦团纹褙子,头上戴了一条绿松石的抹额,那条抹额并不是现在的新式样,显得有些老旧,与她平里喜戴的不同。她自踏入成国公府的大门开始,就紧绷着一张脸,从鼻翼到角有两道极深的纹路,看着极是狠戾。 她身边伺候的仆妇连大气儿也不敢出,都低着头,恨不能自己就是个透明人。 到了成国公府先要去福寿堂拜见季老夫人,福寿堂这三个字还是开国之初太-祖皇帝赐下的。 太-祖皇帝是个地道的泥腿子出身,略识得几个斗大的字,当年第一代成国公随王伴驾,打下这大梁的江山,家里却是丝毫也顾虑不上,敌方血洗承安镇时,成国公夫人独自抱着一双儿女硬生生的冲了出去,当她追上大梁的军队时,已经连续三天滴水未进了。 太-祖皇帝曾说过,这天下他最佩服的女子就是成国公夫人。 如今成国公府也是大梁唯一一个传继五世而未降爵的国公府。 福寿堂这个名字虽俗了些,但重在意头好。 意秾跟着沈意秐一起给季老夫人请安,季老夫人坐在上首笑道:“虽则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但是好歹也算是表亲,既遇上了,就给持之也见个礼罢。” 意秾闻言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季恒,持之是季恒的字。 ☆、第6章 情义绝 季恒站在陆老夫人的左下首,长身玉立,他穿了件宝蓝地回纹织金锦袍,玄绣钩藤缉米珠靴子,清隽峻拔,湛然若玉。不论他的家世才学,单是这一副姿容,就已经能夺去这京中一半少女的芳心了。 意秾跟着沈意秐唤了他一声:“季表哥。”然后就微垂下头,也并不看季恒,而她身侧的沈意秐却一有刹时的不自然,忍不住看了意秾一眼,恰好意秾也在此时抬头,二人目光相触,沈意秐随即对意秾微微一笑。 季恒对她们二人点一点头,却丝毫没有退出去避嫌的意思。 季老夫人也不理会他,先慈的问了沈意秐几句话,又夸她温婉贞静,然后就拉过意秾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会长,净挑了你爹娘的好处去,这还没长开呢,等再过上几年,我瞧着倒要比你娘当年还好看了。” 意秾今天穿了件杏粉的窄袖衣,底下配曲水蝴蝶纹罗裙,间系的彩带结环而下,将少女袅袅婷婷的身姿半掩半遮的勾勒出来,她头上除了一支小华胜,就只在右侧鬓角了两枚花钿,并不如何华丽,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凌氏在一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老夫人这是打趣我们母女两个呢,跟老夫人嫡亲的孙女一比,她可差远了。”心里却因为意秾得季老夫人看重而高兴,毕竟季恒那样的女婿,哪个丈母娘不想要呢。 季老夫人又拉着意秾聊了几句常,然后微不可察的拿余光瞥了眼季恒,季恒这才上前一揖首,道:“孙儿还有事务急着要料理,等得空儿了再来陪祖母。” 又跟在场的其她几位长辈都告了退,便旋身出去了。 相比于意秾,沈意秐在季老夫人面前也算是得了冷待,而季夫人陪站在季老夫人身侧,眼珠子都不敢随意转,除了几句撑场面的客套话,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沈老夫人跟赵氏黑着脸,尤其是沈老夫人,就差拍桌子了。 季老夫人坐得安稳,笑的让意秾沈意秐二人到三房那里去看小婴儿,凌氏此时也察觉出气氛不大寻常了,便主动到西偏厅去寻其她夫人说话。 在意秾踏出福寿堂正门时,就听里头坐了半晌冷板凳的沈老夫人冷冷道:“我这老婆子能得季老夫人瞧上一眼当真是不容易!” 季老夫人含笑道:“翡翠,先去给沈老夫人上杯凉茶,降一降火气。” 翡翠应了声是,奉上茶盏,就出去从外面将门关上了。 福寿堂里就只剩下沈家婆媳和季家婆媳。 意秾则跟沈意秐去三房的芝兰院看了哥儿,然后就被招呼着去了后头园子里的濯缨水阁。 成国公府的濯缨水阁在京中极负盛名,最让人惊的便是那长达数百米的游廊。游廊弯弯曲曲回回,或经由水面,或探至湖石堆叠的假山,蜿蜒到深处,才隐隐望见一石亭,长檐翘角,神彩飞扬。 意秾凝神望去,石亭高处隐约写着“濯缨”二字。 意秾跟沈意秐才到了水阁,就见季悦了上来,季悦是季恒的妹妹,据说季夫人怀身子时大夫看了是双胞胎,结果生下来却只活了她一个,故而季夫人刚生产时颇为伤怀,季悦便养在了季老夫人身边。到了季悦三岁多时,季夫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觉得季老夫人要离间她们母女似的,每每对着季悦作出一副心痛不舍的模样来,最后竟拐带得季悦子十分执拗偏。 小时候还只当她年幼不懂事,大了才发现她长歪了,却已经很难改了。也正是因为此事,季老夫人才开始对季夫人极为不的。 季悦的长相与季恒有七八分相似,美则美矣,却是十分难不懂事的,与季恒岂止天差地别。 但因为她是季恒的妹妹,上前讨好她的娘子们依然前仆后继。 季悦只淡淡的招呼了意秾,然后就上前挽住沈意秐的手臂道:“秐姐姐,我等你半天了,我问了张妈妈,她说你去了三房那里,一个皱巴巴的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大家都到了,就等你呢!” 沈意秐状不经意的看了意秾一眼,然后嘴角微翘道:“上次我在府中请你来我家里玩儿,你怎么不来?” 季悦不道:“那哥哥给我留了课业,让我练完一本小楷才能出门,等我练完了,天都黑了!”两人一边说着就往水阁里头去了。 上辈子意秾因为对季恒动了心,生怕得罪了季悦,是而处处让着她,有一次一众小娘子们聚在一起比画莲,只有季悦画得一团糟,大家来赏评她的画时,一阵沉默,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意秾怕她下不来台,硬着头皮道:“我看悦妹妹画的花苞极好。” 季悦却一撇嘴道:“真虚伪!” 当时闹了意秾一个大红脸,还被大家说她想攀附季家的关系,处处讨好季悦。 这一世她可不再想嫁给季恒,虽然她也不想让沈意秐得偿所愿,但也绝对不会再跟这个渣男定亲了。所以再对着季悦时,哪里还有上辈子那样的耐心,但是季悦却以为意秾还是以前的那个意秾,给她甩脸子也会对自己笑颜相对的意秾。 进了水阁,沈意秐很快就成了这个贵女圈子的核心,意秾也不得不承认,沈意秐确实有本事,不管她想与谁好,都能让对方对她心悦诚服,譬如之前的自己,就一直以为这位三姐姐是真心待她好的。 季悦很快就拉着沈意秐赵姝等人行令去了,孙阁老的嫡长孙女孙亦盈跟杨清持两人则坐在蒲团上下棋,意秾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听大家都在传,茂章长公主竟然来了。 今上宣和帝即位才五年,且子嗣不兴,只有两位公主都三岁不到,而茂章长公主是宣和帝唯一的胞妹,今年十六岁,是而如今在里,除了太后与皇后,就是这位长公主身份最为尊贵。 意秾是知道这位长公主的,身份那样尊贵的一个女子,最后却因为宣和帝怯战而要将她送去大虞和亲。 大虞对于意秾她们这些小姑娘来说,就辟如虎窝一般可怕,都说大虞好战,人人脸上都带鬼面,极为吓人。 所以意秾一直觉得,茂章长公主其实也很可怜。 不过茂章长公主因为三房八子的月宴而来,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猜来猜去,这些娘子们就想到了症结所在,认为茂章长公主定然是看上季恒了,这才特意出来。其实她们这般想,完全就是因为她们觉得自己是为季恒而来,其她人便也是一样。 茂章长公主并未多留,略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意秾她们并未见到。 快要散席时,意秾已经准备去找凌氏了,却突然见季老夫人身边的翡翠过来,对她道:“沈五姑娘请留步,主子叫奴婢过来请沈五姑娘去偃盖堂。” 偃盖堂在季老夫人的福寿堂以东,二堂廊檐相接,相距不远。 意秾虽然诧异季老夫人突然要见她,但因为是翡翠亲自来请,便也不疑有他,又一想到今早沈老夫人那副形容,便想着很可能是沈老夫人说什么了。 她带着彤鱼和丹鹭,一路跟着翡翠到了偃盖堂,要进去时,翡翠对彤鱼和丹鹭笑着道:“两位姐姐跟我到旁边的耳房吃些果子罢。” 彤鱼和丹鹭笑着道谢,却不动。 翡翠只得又对意秾道:“老夫人都待过了,沈五姑娘放心。” 意秾便对彤鱼和丹鹭点点头,两人这才随翡翠退下去了。 意秾进去刚唤了声:“老夫人!”一转身竟看见旁边的黄花梨木镂雕蝠禄的挂落后面立着个人,她顿时就觉出不妥来,忙要旋身推门出去,就见季恒走过来,堵住了她的退路。 意秾心跳得厉害,“咚咚”擂得自己都能听见声响,她并不先出言,只是狠狠瞪着季恒。 很显然是季恒让翡翠骗她来的,除了他,季老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丫头只怕谁也使唤不动。 以前未与季恒这么近距离相处,并未觉得如何,如今他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嘴角还噙着一丝笑,前世之事忽然就涌现出来,这样的男人,她现在只觉得不值。 季恒哪里知道她现在的心思,见她面上恼怒,只当她是因为被他骗来而气愤,便道:“我们是表兄妹,私下见上一面也没什么。” 意秾冷声道:“还请季表哥高抬贵手,季表哥是男子,可以不看重名声,我却不能,如果季表哥没有别的话说,我就先出去了。” 自意秾上次病好之后,这还是季恒与意秾第一次独自相处,之前他也给意秾送过一些新巧的小玩意儿,她虽然不会回赠,他却也看得出来,她是十分喜的。但今这个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他难免有些诧异,略抬了眉道:“你怎么了?” 意秾因为这一句,显些没哭出来,亏他还能轻飘飘的问一句“你怎么了?”前世她有多信任慕他,今生就有多恨他。只是这些缘故她不能说,便抬着下巴道:“我虽不是多么有风骨之人,却也不会行落井下石之事。” 再也不顾季恒的表情,快速走到门口,推门就出去了。 回到披芳院,意秾情绪一直不高,毕竟季恒是她曾经心动过的男子,虽然她知道她不能再回头,却依然觉得心痛。 成国公府的季恒却是莫名其妙,黑着脸在偃盖堂里坐了一下午,快到了晚饭时间才唤挑云进来,沉声道:“去查定国公府。” 挑云前脚才出去,季老夫人就命人来找季恒。 季老夫人难得一见的长叹口气,将今福寿堂之事说了,又道:“沈老夫人说,她们沈家的姑娘你一个也别想娶!” ☆、第7章 除不祥 接下来的几,意秾每次去给沈老夫人请安,沈老夫人都是沉着一张脸,目光落到意秾身上,简直如冷刀子一般。 意秾活了两辈子了,却一直也想不明白,不管怎么说沈珩之也是沈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她也是沈老夫人的亲孙女。虽说掌心手背还不一般厚呢,有些亲疏偏疼也属正常,可是像沈老夫人这样的,这哪里像一个祖母?对沈意秐跟对她,简直完全就是两副嘴脸。 况且沈珩之考中了状元,如今仕途一路攀升,不比碌碌无为的大伯父强多了?可是沈老夫人不但没表现出丝毫倚重沈珩之之意,还对二房处处冷脸苛待。意秾实在是不理解沈老夫人这脑子倒底是怎么长的? 中午用过饭,意秾坐在海棠树下歇凉,见到彤鱼走过来,彤鱼脸上还带着诧异之,道:“成国公府的季七姑娘命人给姑娘送小礼来了。” 成国公府未分家,女孩儿们便是一起排行的,季七姑娘便是季悦。 也难怪彤鱼觉得诧异,连意秾也觉得奇怪,季悦一向不耐烦她,私下里也只跟沈意秐好,怎么今竟突然送她东西了? 外头季悦身边的大丫头问桃已经进来了,笑道:“我们姑娘让奴婢给五姑娘送份小礼来,因前几在咱们府里的月宴上,我们姑娘原本还准备了皮影儿戏,谁知当天却出了岔子,就没演成。我们姑娘便命奴婢给各位姑娘都送了小礼,等过几还要再请五姑娘去看皮影儿戏。” 这一番理由编得倒也找不出什么漏来,这小礼又是各位姑娘都有的,彤鱼就先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意秾命彤鱼接过来,对问桃笑道:“替我谢谢你家姑娘。” 问桃就笑着退下去了。 意秾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寻常,便将匣子打开,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却发现是个空匣子,鼓捣半晌,才终于找到了匣子的暗格,从里面出一封信来。 是季恒的笔迹,意秾上辈子也收过季恒的信,这字迹她再悉不过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立时放下,让彤鱼先出去,才沉着脸将信打开,竟足足有七八页纸。 意秾看了一遍,信中的内容是当在福寿堂发生之事,她倒是极为惊讶,季恒竟连季老夫人与沈老夫人的瓜葛都详尽的告知了她。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在季恒心里,对她是志在必得,将她当成自家媳妇看待的,反正现在不说,后她也要知道,还不如现在就说了,省得中间再出什么岔子。 当赏花宴那一,赵氏跟季夫人透了两家议亲的意愿,虽然没有明说,只是隐晦的提了提,但是季夫人却是口应下了。 谁知季夫人回去之后就再没了消息,赵氏那时已经对沈大老爷说了此事,若是不成,她担心沈大老爷发火,心里着急,便让沈意秐写了一笺字帖命人悄悄给季恒送去了,不到一,季家就让人将那笺字帖又送了回来。 这简直就是在打赵氏跟沈意秐的脸! 赵氏自傲了半辈子,哪里受过这个,当时就发彪了,沈老夫人也窝火,才在成国公府的月宴上去找季老夫人。 季老夫人本人也是不同意定下沈意秐的,季老夫人看得深远,虽说沈家大房有承爵的希望,但是以现在沈大老爷的资质,想平级袭爵几乎就是不可能的,而二房的前程反而比大房要好。所以她同季恒的意见一致,要定下的是沈家二房的意秾。 既然她还想着结两姓之好,自然不想跟沈老夫人撕破了脸,但当沈老夫人却是铁了心了,她这快一辈子积下的怨气都发了出来。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