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她前晚便已离开闻府,莫非从那时候起,她便在醉乡度? 如此一想,宋昀只觉心中一揪,几乎不曾考虑,便夺过她的酒碗,低低道:“柳姑娘,别喝了!” 十一怔了怔,抬眼看向他蹙起的眉,便笑了笑,“好,不喝了!” 她抬手着自己的太**,叹道:“我好像真的喝多了,一直头疼。” 宋昀道:“那阖上眼睛休息休息吧!” 十一道:“好!” 车已辚辚而行,径奔城外而去。外面有于天赐带了两名从人相随,不时咳嗽两声,以示不。 十一便叹道:“阿昀,你那位于先生,是不是嗓子不好?看来得吃药了!” 于天赐在外面便再也咳不出来。 宋昀见十一身形微晃,将她轻轻一揽,说道:“柳姑娘,若是困了,便卧下睡一会儿?” 十一应了,竟真的卧下,蓬蓬的脑袋枕到了宋昀腿上。 宋昀忽然间便僵住,抬起双臂小心地看着她,听她辗转低,才敢伸出手来,轻轻将她身子向内拢住,以免她在醉梦里跌落下去。 ===================================== 谢谢阅读,明天见! 梦随愿溺心(三) 看她兀自痛苦皱眉,宋昀将双手按上她的太**,替她缓缓地着。 十一宿醉的头疼便略略舒缓。她眸睁一线,泛红的眼圈凝望着他,渐渐浮上潋滟水光。 “宋……宋昀……郎” 她喑哑地唤,明明在唤他,又似在唤着什么别的人,是抑不住的酸楚和疼痛锎。 宋昀低眸瞧她,柔声问:“我在。怎……怎么了?” 十一没有回答,忽伸臂,揽住他的。她瘦削的肩背在泣里耸动,温热的.润便隔了衣物慢慢地熨向宋昀。 宋昀惊慌,忙抱住她,低低道:“柳姑娘,柳姑娘……” 他待要安,却发现再怎样的锦口绣心,也说不出半点切实的安话语。 眼底忽然就是六年前那种灰蒙蒙毫无彩的天,却不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身畔的这女子,曾带给他无限彩的女子。 他有种无力,只得用他执惯书卷的手将她拥紧,拥得极紧。 仿佛,这样便可将他微弱的力量和怀的安传递给她。 十一果然渐渐安静下来。 许久,她抬起她*的眉眼,向他笑了笑,“阿昀,不去竹楼,咱们另找个地方落脚好不好?” 宋昀问:“去哪里?” 十一道:“随便。有山有水有你就行。我的花花丢了,连鱼都免了!” 她瞧着蜷在宋昀脚边的小花猫,“若你还想养猫,咱们留心些,别将它养得和花花那样挑嘴就成。” 宋昀便柔声一笑,“这猫是我昨捡来的,原想着花花寂寞,可以带来跟你的花花作伴。” 十一道:“前晚我把花花丢了,白天去寻觅好久,都没找到。大约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向来大意,总是在找不回来后才会后悔。可惜咳嗽还可买枇杷膏吃,后悔却没有后悔药可买……” 她抬眼看向宋昀,“我想把前面的都割舍了,和你静静儿在谁也不认识的山林里相守着,过完这一世的后半生。” 韩天遥知道竹楼所在;齐小观若听闻十一之事,也难免起疑。 竹楼已不是理想的隐居之地。 宋昀虽不宽裕,但他们手中尚有卖芳菲院所得的银子,若在山野间另置宅地并不困难。 宋昀觉出十一当真如此打算,不由一阵眩惑。 幼年的困厄,母亲的泪水,舅父的期盼,村夫的讥嘲,以及曾经的梦想,瞬间如走马灯般在他脑中转过,却在触着十一那双清莹蕴泪的眼眸时尽数溃塌。 他的手指触过她.润的眼睫,轻笑道:“若你戒了酒,我便应你。” 十一便笑起来,“好,我戒酒!” 她的肤依然陋,但这近在咫尺的一笑,居然皎洁如明月,绚烂得令人目眩神驰。 “吁——” 外面忽传来于天赐抑怒火的勒马声,紧跟着,车身一晃,竟也停了下来。 十一被晃得头中又一阵晕眩,愠怒道:“这老儿……当真要吃药了!” 车帘猛地被掀开,出于天赐那张怒气发的脸,“要吃药的,是你们两个做白梦的!” *** 马车已经出了城,正停在官道上,两边荒草萧萧,并无林木。近午时的光明烈地照入眼底,一阵阵地扎刺,似乎真要扎醒谁缈杳的梦呓。 十一着眼睛低时,被于天赐抓.住手腕,狠狠一拉,竟是想把她硬生生扯出马车。 十一眼皮都没抬,那被捉住的手腕便如灵蛇般轻轻滑,再如灵蛇般飞快游上,在于天赐臂上迅速点了两下。 于天赐那一脸的正气顿时在剧痛里扭曲,胡须在他牙关里“嘶嘶”的气声里颤抖。 宋昀已失声唤道:“先生……先生!” 第一声是阻止于天赐对十一动手;第二声因于天赐的痛呼紧张。 十一闻声,刚收回的手再度扬过,随即又是轻点两下。 于天赐的疼痛立时大减,脸的汗水退下马车,本来白净斯文的面庞时青时红,瞪着十一再说不出话。 十一蹲在车上,眼底醉意犹存,却散漫笑道:“于天赐,看清谁要吃药了吗?我做白梦,那是我的事;你拦我做白梦,你不仅得吃药,说不准还得预备一副棺材,等着病入膏肓的那天,自己爬进去!” “柳姑娘!” 宋昀在后唤她,俊逸的面庞已然煞白。 十一便抚额笑了笑,“没事,我吓唬他……” 她笑得云淡风轻,于天赐却还在那骤然如落地狱的片刻疼痛里惊怒。他几乎敢肯定,这女子绝不是吓唬他。若他再敢动手,她要么不理,要么直接伸手拧断他脖子,那他便连吃药都免了,可以直接躺棺材里去了。 他定定神,忽道:“柳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一向认定十一是韩天遥的小妾,总以“十一夫人”相称,这却是第一次随着宋昀称她为柳姑娘,于他,算是客气之极了。 十一转头看向宋昀。 宋昀脸极差,却双目煜煜,径向于天赐说道:“先生,你不必再劝!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辜负了先生这么多年教诲,是宋昀对不住先生!” 于天赐忽冷笑,“你对不住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母亲!你把含辛茹苦教你读书识字的母亲置于何地!你把为求得你成才机会受尽委屈的母亲置于何地!如今,你打算为一个才见过几面的女子,抛开你母亲,抛开她所有的冀望,和你自己所有的抱负吗?” 宋昀抿紧,跌坐回去,眸光灼痛,一时作声不得。 于天赐便向十一道:“柳姑娘请!” 他不顾臂上剧痛以礼相待,十一倒也不好推却,瞥了宋昀一眼,懒懒地向那边荒草间走去。 *** 于天赐紧随在十一身后,直到确定宋昀再不可能听到他们谈,才叹息道:“我教宋昀这孩子,已经两年了!他那时已在佟家生活了十年,并在他母亲的支持下读诗书,可并不受佟家看重,每每被佟家人欺凌责难,还被待街坊邻居轻视嘲笑。说来总是自幼失怙的苦楚,难为他一路走到今,心越发柔韧,却不改淳良本。” 十一微微讶异,“佟家欺凌责难?” 宋昀衣着虽不能和富贵人家相比,但向来整洁得体,出入亦有车马随从相伴。越山竹楼虽幽雅朴素,也不是小康之家置办得起的。且其举止舒徐,谈吐温文,一看便知自幼受过良好教养,远非庸常之辈可比。听闻佟家算不得大富,竟肯如此重视这个外甥,怎么着也和欺凌责难沾不上边。 于天赐知她疑心,冷笑道:“如今自然不敢责难。韩天遥虽不问政事,但韩家到底几代为官,朝中大事应该不会隔膜吧?两年前宁献太子病逝,皇上决定让晋王世子宋与泓入承嗣,成为皇子;但晋王病弱无子,只收养了宋与泓一个儿子,送世子入后,也便面临无嗣之虞。故而皇上遣大宗正司遍访宗室子弟中聪慧明理之少年,从中择出五位分别教养,预备从中择出最贤者承晋王之嗣。” 十一不觉呼浊,“宋昀就是其中之一?” 于天赐道:“宋昀颖慧灵秀,当然会被择中!现在只是侯选的五位宗室子弟之一,但我曾暗中托人查过另外四位子弟,论起资质才识,宋昀当属第一!他所欠缺者,一是家中败落,寄人篱下,无有力之人代为费心;二是朝中无人代为周.旋美言。但我有把握,只要宋昀入京,只要宋昀能见到皇上或皇后,这两点都将不成问题!宋昀必定会成了晋王世子,继而成为皇上最亲近的晋王!” 宋与询的音容笑貌不觉间又浮了上来,正与脑海里宋昀的模样错重叠。 十一吃力地咽下喉间哽住的气团,慢慢道:“嗯,我也相信。” 于天赐神一振,继续道:“佟家肯对宋昀母子另眼相待,无非是因为宋昀未来可能平步青云而已!可两年前,包括之前的十年,宋昀并不好过。” ===================================== 阅读愉快!明天见! 湖若深若浅(一) “佟夫人一心想儿子振兴门第,夫婿死后不肯再嫁,辛苦课子读书,又因无力延师,方才带他回娘家住着,全仗兄长做主,将他和佟家子弟一体送入私塾读书。偏生他还聪慧异常,在私塾里抢尽其他人风光,焉能不遭人嫉?听说从小.便常被表兄弟们打骂,还曾被一个表哥嫁祸,污他窃取钱财,得他差点以死明志。” “虽说佟和还肯尽兄长舅父本分,对妹妹外甥诸多照拂,可又怎得住妾、儿女屡次谗谤?所以在宋昀十八岁以前,母子二人不过将就温而已,连宋昀想要几本书,都得仗母亲熬到三更半夜,做点绣品换钱去买……” 于天赐指着那马车,又指向越山方向,说道:“你道这些车马、别院、仆从,是佟家代为置办的吗?我告诉你,不是!这都是因为他被择为晋王世子候选人,大宗正司拨下了银两财帛,让他再无后顾之忧,才好读书上进!” 十一叹道:“也就是说,他是打算放弃所有的富贵前程,和我避世隐居?锎” 于天赐的胡须再次颤抖,动道:“不错!他母亲教他读书识字,努力育他成.人,盼他出人头地……如今他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而已!他打算和你在山野间做一世的平民夫,从此抛了毕生所学,和那些村夫蠢汉一般耕种为生,连累他的母亲也只能跟随他茶淡饭度,还得成为亲友和旁人的笑柄,笑他们母子自负清高,富贵功名不过镜花水月,一场.梦!” 他问向十一,“换你是宋昀,你愿不愿意?换你是宋昀母亲,你甘不甘心?” 十一道:“不愿意,不甘心。” *** 十一回到马车前时,宋昀依然保持着他们离去时的姿势,沉默地坐于车内。 低敛的眼睫浓密如翼,掩住眼底所有的悲和喜怒。 十一坐回他身畔,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回来了,阿昀。” 宋昀这才黑眸一闪,角微微扬起,“嗯。” 外面于天赐不知说了句什么,车夫扬起马鞭,再次赶车前行。 宋昀的手指伸出,触到她的手,慢慢地游移过去,小心地轻轻搭住。 十一的手总微凉,但宋昀此刻的掌心竟是冰凉。 十一低眸,柔和笑意不减,亦反手相握。宋昀颤抖的五指动了动,立刻与她紧紧。 十一道:“听说绍城南面的若耶湖,湖明如镜,山青如绣,去瞧瞧可好?” 宋昀轻声道:“好。”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