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箪食壶浆吗? 袁谭温和地微笑着,接过那碗劣酒,轻轻沾了沾 ,老人 动得一边用袖子擦眼睛,一边嘟嘟囔囔着什么话。 又有黔首悄悄走过来两步,小心翼翼地,好奇地打量着他。 打量着这位与陆廉 情迥异,但行事似乎又十分接近的年轻统帅。 第546章 冀州军在小沛的围城战开始时,天已经渐渐冷了,但小沛还没有下雪。 小沛的联军没有一个绝对的主帅,他们只能商量着来,但考虑到陈登是刘备最信任的人之一,在徐·州也有良好声誉,几位武将还是推举他为暂时的主帅,张超认为这样做可以稳定下邳的民心,陆白认为这样可以在刘备处加分,臧霸则觉得这一仗恐怕没那么大的功劳,只有苦劳可以论,说不定还要背锅,既然陈登当主帅了,锅自然也是他来背,那自己就放心了。 两军在城下 战了几次,双方变换了几种阵法,也想了几种巧计去偷袭对方的侧翼和后方,但因为谁也没有全力以赴,因此均告失败。 因为是带了试探 质的 战,双方的损失也都不多,打一打发现彼此占不了便宜,就大营对着大营,相峙起来。 城中都是张超军的家眷,每到征战间歇,军需官开城门领着民夫进出军营,修补栅栏,运回伤员时,也有妇孺抱着陶罐或是拎着筐出来,隔着栅栏给自己家的男人送东西,如果是丈夫,就悄悄拉一拉手,如果是儿子,就慈 地摸摸头。 陈登并不阻止这种行为,在他看来,这会给张超军一个无与伦比的暗示, 儿老小就在身后的城中,他们岂敢临阵 逃呢? 但回报的斥候说,袁谭营中也有这种景象,这就非常奇怪了。 冀州军是远道而来的,家眷自然不在这里,但也有附近的百姓给他们送热气腾腾的食物,有小妇人细心为他们 补衣服,还有小孩子跟着老人过来,隔着壕沟与拒马去张望军营里的稀奇场面。 甚至还有车马从对面营中运出,进了那些临时搭建起的百姓营地里。 冬天总是很难熬的,听说小陆将军的军队后面就会带着一群 民,她会尽力保护他们,不令他们受到盗贼和溃兵的 扰,但她不能凭空变出食物,因此那些 民还是饥一顿 一顿,时不时在清晨大家起来上路时, 民营中就会传来几声哭叫,然后有几个热心的壮汉走上前去,默默地将那具尸体抬走,挖一个浅浅的坑埋了。 而袁谭营地旁后面的 民营里,却是连饿殍都没有的。 他每天会拿出一些军粮熬粥给 民喝,无论是干柴还是粮食,都由袁家大公子来出, 民只要准备好一个饥饿的胃口,以及一只破瓦罐就够了。 大公子偶尔会出营巡视,他坐在轺车上,裹着皮 大氅,面 冷漠地从 民中穿过,看他们跪倒在地,哭泣着 谢他恩德的模样。 有人会问起一个刁钻的问题:是刘备陆廉待你们好呢,还是我们大公子待你们好呢? ——当然是大公子!他们 噎着讲起赋税是多么的重, 子又是多么的清贫,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都去哪里了呀?都去喂 刘备的军队了! ——大公子就不需要他们的粮食!大公子还会送给他们粮食! 那些衣衫褴褛的人捧着破碗,将额头贴在泥土上,用最诚挚的态度去表达对这位年轻将军的谢意,他们祈祷着自己 涕零的心意能有十分之一传达进大公子的心里,便心 意足了。 当然,袁谭对此仍然是不屑一顾的。 他在 民中短暂地转一圈,大多数时间仍然在审视他的营寨是否有缺陷,附近地形是否有威胁,鹿角是否捆得扎实,壕沟是否挖得够深。 当他检查完回营时,父亲的使者也就到了。 袁谭很是恭敬地向郭图行了一礼,请他落座,并命令仆役端一壶热 水来,他似乎 本没看到郭图脸上隐隐的不安与窘迫,他甚至还很和气地问候了他。 “先生清减了。” 郭图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为战事忧虑,案牍劳形之故。” 袁谭微笑着点点头。 “先生,我在信里提及的事,我父 如何裁夺?” 靠自己的三万兵马打不下下邳,他需要继续增兵,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事。 “公子戎马劳苦,袁公不忍……” 袁谭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这位谋士刚擦完的汗水又冒出来了,他迅速想起自己来时的说辞。 “况且这一路本为疑兵,公子不必强攻下邳。” “嗯,”袁谭应了一声,“我父现与刘备决战,分兵不利。” 郭图那有点可怜兮兮的脸上立刻 出了一个大喜的表情,但还没等他说几句父子相亲的话,袁谭又开口了。 “先生既来小沛,必有厉害助我,”他微笑着注视着这位谋士,“先生带来什么了?” 郭图脸上的喜悦一下子僵住了。 他当然不是空手来的! 这位谋士虽然对主公的事业不上心,却对自己的地位非常看重,即使众人皆知他是因为损兵折将而被发配来袁谭这里,他自己也不能承认! 他必须对袁谭有所襄助。 ……但这种襄助应该是袁谭艰难绝望之时,他再从容不迫地拿出来卖 一番的!不是现下这样被从容不迫的袁谭 出来的! 郭图在那一瞬间又惊又窘又气,甚至恨不得哪里飞来一只秃了 的野 ,狠狠啄袁谭两口才好! 但他最终还是温柔又慈祥地从怀里掏出一只丝质袋子,将里面的书信一股脑倒了出来。 “在下数番 归公子身边,虽为小人所阻,今 方见,”郭图这样温温柔柔地说道,“但终究还是不负公子所托啊。” 案上的书信笔迹各异,下首处的名字自然也各自不同。 但书信的主人都属于同一个地方。 这毕竟不是雒 南 的德 殿,没有那样高的屋顶,没有宽敞到几近空旷的大殿,即使下邳的官员令织工赶制出玄 壁衣覆盖在四面的墙壁上,壁衣上也没有庄重冷峻的花纹,没有能在风来时一动不动,异常肃然地垂挂在壁衣下方的玉饰。 但这座行 自然也有它的好,比如说它不宽敞,官员们就必须接席而坐,互相离得很近,自然也就可以用更隐蔽的方式 换眼神和意见。 他们当中有人就在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这一幕。 “张将军既总揽徐·州军事,未知小沛战事如何?” “陈元龙是知兵之人,曾以奇计退江东贼寇,有他在,可保小沛不失。” “既有退敌之才,何时能退袁谭?” “袁谭势大,兵马倍于我军,因此当据城而守,待袁绍失利,袁谭自然退去。” 有人不言语了,有人幽幽地叹气,有人又开口了。 “市井 言,称袁谭宽仁 民,为大义而来,张将军可有听闻?” 张飞“哈!”了一声,而后声音变得慌张和急促起来。 “臣失仪,臣并非,并非有意……” “嗯,”天子的声音听不出 情,“卿有何见解?” “袁谭不过装模作样,”张飞坚持道,“他数番劫掠北海,致十余万生民逃散,百姓困苦不堪,何曾有什么宽仁 民之心!” “他前番如何,皆因天子不在下邳?” “不错!” “那岂不是说,袁谭事君以忠,见天子巡幸下邳,因而行事恭慎?” 张飞说不出话了。 很快又有杨彪的声音响起。 “朝廷征辟河北名士时,他们却是无人奉诏,恐怕称不得‘事君以忠’。” “既如此,便更该令陈元龙速退敌兵,否则民心思变,便是无损朝廷的威仪,难道也无损刘将军的声名吗?” 被天子赐予“独坐”恩宠的伏完一直没有开口,而是沉默地听完这场争论后,与公卿们慢慢走出这间并不宽敞的行 主殿,他的步履不快不慢,偶尔有人同他讲几句话,他也只会简短地回以寥寥数字,因此其实很不显眼。 张飞在与人争论期间,曾经偷偷看过他两三眼。 出身寒微的武人不该有这样 锐的觉察力,大概是有什么卖 聪明的人指点过他,伏完心里冷哼了一声。 他在下朝后没有回到家中休息,当然也没有同哪个朋 串联,而是去拜访了一下陈珪。 老人以年岁高为由,不曾在朝中出仕,只在家里给弟子们讲一讲课,最近连课也讲得少了,一心一意猫冬。 伏完来拜访时,坐在轺车上等了一会儿,被请进去后又坐了一会儿,陈珪终于出来了,一脸的睡眼惺忪,摇摇晃晃,见了他就立刻笑着告罪。 “未审寒门今 贵客,竟令伏公久等!” “岂敢,”伏完笑道“汉瑜公这般客气,分明指我为不速之客啊!” 两个老头子一起笑了起来。 先寒暄,聊一聊近况,聊一聊过去,还可以聊一聊经学,然后再将话题转到骂几句袁逆身上。 伏完没有说来这里做什么,他只是过来拜访,看望一下这位名门出身,虽称不上老友,倒也 识的同僚。 陈珪也没有言语机锋试探,好像真觉得伏完来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他讲起了几个关于桓灵之时的小笑话,伏完立刻接上,然后用同样幽默的刻薄话继续这个话题。 这样的拜访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伏完就告辞了。 当他出门时,陈珪礼数非常周到地送他出了门。 虽然称不上宾主尽 ,也还其乐融融。 但当这位不其侯坐上轺车,渐渐驶离了陈家之后,陈珪脸上的笑容忽然变了。 有人七手八脚地上前来扶他,将他搀进屋去。 “给大郎送个信,”一片兵荒马 中,陈珪平静地说道,“他必须寻一个时机,尽快出战。” “……从父为何如此说?” 陈珪疲惫地瞥了侄子一眼,“难道你看不出,伏完今 来此,就是想探看虚实,看我几时死么?” 他已经尽力掩盖,但若是到了掩盖不住的那一天呢? 东线上的战争就是这样真正开始的。 第547章 陈登收了信时,他那位从弟很仔细地打量了这位从兄几眼。 比起当初还在下邳时,他的颧骨高得有些触目,看信时眯着眼睛,不知道是案牍劳形还是太消瘦的缘故,后背就有些佝偻。 但他脸上还是有 不在乎的笑容的,这是陈元龙一贯的表情,豪 里带点狡黠,族里的子侄和幼弟们见到他这样的笑容就会很安心,不管是偷吃东西还是写作业偷懒,反正都有阿兄帮忙出主意。 这种很有神采的笑容在他拆看过信之后,也不曾黯淡,于是从弟彻底的放心了。 “阿兄怎么说?”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