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兖州是他们的。” 第470章 当鞠义的兵马覆灭时,援军已经离得很近了。 他们是灭了火之后察觉到中计,并且一刻不停地赶往那片沼泽的。 但还是来得迟了一些,因而不得不再丢下一些尸体与战利品,然后仓惶地逃走。 “这次营中所有士兵都能换上冀州甲了。”有军官这么说。 “……分不分太史将军那边一些?” 逢纪家的部曲私兵穿得没有正规军那么好,铠甲良莠不齐,武器质量也是如此,但他们的衣服质量倒是 不错,有人剥下来比比划划往自己身上试,也被军官给没收了。 但还有些战利品体积小,不触目,因此可以留下的。 比如一些碎金银,比如一柄短刀,比如一枚铜带钩,那也许是出自某个军官身上,等士兵们凑在一起,悄悄将自己这些私藏的小东西拿出来仔细查看,并谨慎地炫耀时,他们也会从那些小东西上看到它曾经主人的一些痕迹。 那些碎金银是装在一个丝囊里的,上面也会绣几笔清雅美丽的花纹; 那柄短刀上有些划痕,细看已经用了很久,大概是主人成年时的礼物; 铜带钩原本平平无奇,可是拿出来炫耀时,又有另一个士兵也跟着拿出了自己那枚一模一样的战利品——连主人的姓氏都是一样的,他们是兄弟吗? 他们的战利品都不能再开口,因此许多谜题也再不能解开,但陆悬鱼的战利品说不准是能开口的。 她注视着还没醒过来的鞠义,屏气凝神。 “把他拉回去,细布尽量换成清洁干燥的,伤口处的腐 割掉,不行就用火烤一烤,”她对医官说,“尽量还是治好他。” “将军宽仁。” “也不是,”她说,“我就是想知道许攸为什么改主意了。” 许攸是个很狂妄,但很 明的人,他想要进一步扩大战果,这理由再正常不过,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变故呢? 他也许不知道,他没有任何讯息途径得知那些对他不利的事正在发生,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这样的事也是有的,就像有些武将就是能用第六 判断敌军到底在什么位置。 尽管从来无人听说许攸有这样未卜先知的能力,但他派出鞠义并不算无的放矢。 天渐渐冷了。 渡过一条黄河,天气就更冷了一点。 荀谌是在清晨出帐时意识到这一点。 他穿着一件青灰 的布衣,头上也戴着这样的发带,踩着半旧的木屐,似乎与一名寒门士人没有什么不同。 但仆役立刻为他加了一件氅衣。 “郎君当心。” 荀谌“嗯”了一声,在营地里慢慢地踱步。 天还没有完全亮,兵士们也还没起来,因此营地的栅栏门还是紧闭着的。 但那些民夫在天不亮时就已经被喊起来了,他们需要替士兵担水,需要从河边运送石头过来,需要准备今天攻城时可能用上的一切东西。 隔着木栅栏门,他们光着胳膊,光着两条腿,缓缓地从栅栏门口走过,神情麻木得很,一声也不会出。 荀谌将目光从他们身上转移到他们推着的东西上面。 他的目光忽然缩紧了。 那些板车上堆着黑黝黝的石头,石头上有一层细而洁白的东西, 茸茸的,远看好像一层柳絮。 “那是什么?”他问。 身侧有人立刻跑了过去,令民夫停下脚步。 片刻之后,仆役跑回来了。 “郎君,那是石头上的霜。” “结霜了吗?”荀谌很是吃惊。 这位郎君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身上裹着的氅衣,并且轻轻地挥挥手。 于是民夫们继续低下头,用力地推起板车,将那一车车的石头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去。 范城内的板车也被调动起来,臧霸的泰山军、张超的小沛军、张飞的徐州军、以及陆白的女兵,全都被调动了起来。 他们紧锣密鼓地打包城内的一切物资,比如粮草、比如钱帛、比如油布、桐油、草药、铁铲铁锤这些重要物资,比如马匹牛羊这些牲畜,比如各种运输工具。 张飞来到范城不是为了帮他们继续守,而是要保护他们往回撤,于是能撤多少人,能撤多少东西就成了他的任务。 那些坛坛罐罐很占地方,都带走确实很麻烦,可是如果不带走,路上用什么存水呢? 还有一些 细的财物确实扛起来不方便,比如说那个连枝 灯,可那是伺候过天子的!带回家去给大父看一眼!保管他笑得看不见眼! 士兵们都有很多东西不能放弃,那些东西统一可以被称为“辎重”,当他们在范城打了无数仗后,这些“辎重”也就变得越来越重了。 有女兵就得意洋洋,表示将所有的战利品都包在了头巾里,别人不信,还特意要她摘下头巾看一眼。 于是她就把头巾摘下来了,众人立刻睁大了眼睛! 她那乌油油的发髻上, 是闪闪亮的小东西! “阿瑞顶了一头牛!”年龄最大的那个女兵这样大声地惊叹了一句! 所有的女兵都跟着“哇!”了一声! 阿瑞得意地扭了扭脖子,头上的东西也跟着一闪一闪。 一群女兵围上去,立刻羡慕嫉妒恨起来。 “咱们女郎说不定也没有这些钗环呢!” 陆白确实是没有这些钗环的,她的行囊很少,里面没有多少私人财物,更没什么需要换成珠宝的犒赏。 她站在简单修补过的范城城墙上,仔细打量了城楼一会儿。 城楼已经被砸塌了一半,另一半想要爬上去也行,能看得更高更远,如果是她阿姊,那一定能三步并两步地跳上去。 ……她又看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她守在这里多久了? 她击退过鲜卑人,也击退过冀州军,她夺下了这座并不牢固的土城,它曾数度将被攻陷,但现下终究还在她手里。 墙上的泥巴很新,透着一股耀眼的金黄。 陆白皱眉看了一会儿,觉得不是泥巴的颜 真就那么诡异,也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泥巴下面的旧城墙是黑红 的,因此将它的颜 衬得淡了,在朝 下仿佛金子一样,泛着微微的光。 她又摸了摸那面城墙,像是摸了摸曾经站在那里的一个个姊妹。 自审荣的冀州军攻城至今,她已经守足了一个月。 现在她需要将这些战功安全地带回去,并且为她的健妇营领到一份足够匹配功绩的奖赏。 陆白转过身去,正准备下城墙时,有焦斗声忽然自身后响了起来! “敌袭!”有人大喊道,“冀州贼又来攻城了!” 那一面面的旗帜崭新耀目,仿佛盖过了朝 的光芒! 那阵阵战鼓声如同雷鸣,催动了整片大地都在颤抖! 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冀州军!像 水一样密密麻麻地涌来! 到处都是冀州军!到处都是云梯车! 即使前 胜了他们一筹,将他们赶了回去,今 的守军还是大吃一惊——这样的画面,只要站在城墙上往下看一眼,就会 到头晕目眩! 就会从心底生出无穷无尽的恐惧! 他们是想要撤军,但他们也要渡河!被这样一支威武雄壮的兵马攻打,谁能渡河?! ——将军!将军!咱们先渡河吗? ——咱们不必殿后吧? ——这样的声势,殿后必死啊! ——还有那些油,那些锅,那些柴草和木料! 那,那都已经运下城墙了!这城墙要怎么守哇! 水中立起一个小岛,那是荀谌旌旗所在之处,那位年轻而俊秀的主将一身戎装,俊秀的面容被裹在朝 的光辉里,像是浑身都在发光一样。 “明公等咱们的消息已经等得太久了,”这位主将 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咱们今 必将攻克范城!” 县府里。 臧霸小心地看了几眼周围几个人,没有吭声。 “兵贵神速,”张超没有看他,只是开了口,“三将军,须得立刻有一个章程才是。” 三将军吐了一口口水,“这贼人竟此时攻城!” “黄河水浅,此时可渡,”陆白说道,“咱们立刻从南门冲出去——” “嗯,嗯,”臧霸立刻出声了,“泰山军可在南岸为援。” 张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三将军。 这位名士出身的武将表情极其自然。 “那诸位领兵立刻出发吧,”他说,“我来殿后。” 皱眉琢磨事儿的张飞忽然抬起了头; 陆白身体僵了一下; 臧霸反应得倒是最快的,“他们推了那样的云梯车走过来总需时间!咱们弃了辎重!不怕走不 !” 三将军忽然又看了臧霸一眼。 这位雄壮威猛,看起来很不像是会动脑子的将军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吧,”他说,“陆校尉的健妇营先——”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