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臧洪将粮食运去了雒 ,尽管违逆了他的心意,但朝廷却不知其中关窍,他大可以借了这个名声上表去 天子。 但濮 与邺城只有二百里的路程,而他想去雒 ,又必须要经过东郡。 这意味着他如果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仅不能斥责甚至攻打臧洪,甚至还要温言安抚。 袁绍陷入了犹豫中,脸上神情被审配和郭图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只大鹏鸟在郭图心里,慢慢地飞起来了。 “古来君臣名定,当以死守之,臧子源难道不知么?” “臧洪受汉诏,食汉禄,为何不能守天子之命!” “天子是臧子源的君,主公就不是了吗?” “我等皆上顺天子,下归明公——” 审配将手拢进袖子里,心里犹豫了一会儿。 要说起谋略,他倒是也对沮授的谋略很服气,至少现在攻打臧洪其实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但有的时候,“杠沮授”不是一个讲道理的行为,甚至不是一个讲利益的行为。 是在这些年里养成的一种本能,就像飞蛾会扑火。 他抬起眼,看了争论中的沮授和郭图一会儿,又看了看上座的主公。 审配冷不丁开口了。 “我的君只有明公,”他说,“别人我是不认的。” ……郭图震惊了。 ……沮授也震惊了。 ……这话说得简直大逆不道! ……但又恰如其分地,轻轻拨动了主公的心弦! 主公看向审配的表情,温柔极了,和蔼极了。 沮授在那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但主公还是个“以宽厚得众心”的人,他将目光转向沮授时,也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 “天寒地冻,监军须得多加保养,努力加餐才是,来人呀,将前 乌桓送来的狐狸皮挑五张送去监军府上——” 辎车三面被捂得严丝合 ,只有车帘偶尔 出一点 隙,寒风便止不住地送进来。 车内的炭盆也无法中和这种刺骨的寒冷,于是郭图的思绪也在一阵一阵的寒风下变得无比清明冰冷。 沮授会死心吗? 肯定不会。 以他对臧洪的器重,对战势的忧心,既然劝不动袁公,一定会派人去劝一劝臧洪。 ……还会带上一封亲笔信。 郭图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郭定!” 一旁骑在骡子上的健仆立刻上前,“主君有何吩咐?” “你从部曲中挑一百 兵,”郭图说道,“去小心盯住沮监军府上动向,若见有人出城,立刻拦下!将书信带回与我!” 士兵们走起来是很慢的,但二百里路程也不需要几 ,因此那封信一定要快马加鞭地赶到才行,晚上几 ,冀州军便将兵临濮 城下。 沮授的确是这样焦急盼望回信的。 但郭图已经拿到了这封信,急冲冲地赶向了袁绍府上,他心思缜密,甚至还特地挑了审配在场时才来。 袁绍见了那封信,脸上便有些不自在。 “你拦下了监军的信?” “其实是误会,”郭图小心地说道,“是军中见有人意图 通敌军,以为有间,将其拦下送来后才知是监军遣使……” 审配冷哼了一声。 “臧洪已是主公的敌人,沮授身为监军,此时写信给臧洪,难道不是通敌?” “这倒也未必,”郭图小心地说道,“监军一贯算无遗策,一定有什么妙计,不方便禀告主公而已……” “我等为人臣者,有什么事不能告知主公!”审配怒道,“除非小人心思!” 袁绍坐在主位上,看了看那封信,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郭图知道,以沮授在袁绍心中的地位,这样的进言仍不足够。 “正南这话岂不是要冤枉了监军?唉,唉,主公千万莫往心里去,不如我现下便将这信烧了……咱们就当这事不曾发生过!君臣和睦,不亦快哉!” 主公的脸上终于布上了一层 云。 在郭图看来,沮授外掌兵权,内典州郡,权势之大,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至于臧洪缺了这封信之后,究竟生死如何,他是不关心的。 就算臧洪围城而死,就算濮 尽墨,河北缺他一座城吗? 用这一城的生民将沮授拉下来,这是多便宜的买卖! 这一城的生民该不该死,河北的谋士们说不出一个对错。 但张邈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陆悬鱼来到下邳大概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待得 好,每天帮后厨杀猪,还获得了一个“杀猪将军”的美称。 其余时间用来在城里溜达,看看有没有人因为这个前所未有的寒冷冬天而挨饿受冻,剩下时间在温暖的屋子里躺平,专心致志地一边听外面的寒风呼啸,一边裹在厚实的皮 里,拨一拨炭盆里的山药。 张邈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说是有要事,请她去一趟小沛。 这位兖州名士算是客将的身份屯扎在小沛,他带来了男女部曲万人,这几年里生活得还不错,因此当她顶着寒风走进小沛的城门时,见到的就是一个白白胖胖,似乎万事不 心的张邈,以及很明显比哥哥小了一圈的张超的。 “辞玉将军!”张邈很显然已经在寒风里等了许久,腿脚有些不太灵便,“劳将军亲至,在下有愧啊!” “没事,没事,”她赶紧摆摆手,“张公看起来比我不耐冻多了。” 等在城门处的一群人气息为之一滞。 ……好像把天聊死了。 虽然天寒地冻,但张邈在小沛的宅邸收拾得相当不错,看起来不算很豪华,但酒席上样样东西都很 致,甚至还有温室出产的一点鲜 青菜,配着一块块 汁烤 ,特别的赏心悦目。 “将军代刘使君镇守下邳的这几 , 觉如何?” “都 好的,大家都很忙,省去我很多功夫。”她乖巧地答道。 “将军闲暇时,以何娱己?” ……杀猪。 ……这个 好有点凶残,不适合往外说。 但其实这也不是 好,更像是主公没事编编手工活,平复一下情绪,也能在这种手工活的间隙中重新审视一下自己。 她是谁,她来自何处,她要去往何地? 她曾经的理想是什么?现在有所改变吗? 她的确一步步跨越了阶层,她还是她吗? “读书。”她说道。 张邈摇摇头,“辞玉不是读书人。” ……咳。 室内温暖如 ,又有珍馐美酒,门口还有几个乐人在吹拉弹唱,扮演气氛组。 ……但看张超的神情却 不是那么回事。 哥哥在同她寒暄,弟弟却是一脸的愁眉苦脸。 “张公今 请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张邈叹了口气,轻轻挥了挥手,乐人们抱着乐器,悄悄退下了。 “我等是为臧子源事, 请教辞玉将军。” 她眨眨眼,“请教我什么?” 话音刚落,张超忽然就起身了!忽然就离席了!忽然就冲过来,行了一个大礼! 她整个人都麻了! 张邈张超兄弟俩请她来的原因特别简单。 袁绍已经兵临濮 ,准备殴打一下自己不听话的臣属了。 比起送信没送出去的沮授,张超是冒着生命风险,从小沛北上到济北,然后再南下来到濮 ,见了臧洪一面的。 “我想要劝他弃濮 ,与我同归小沛,可是他不肯呀!” “为何不肯?”她问道,“臧使君莫不是对袁本初忠心仍在?” 张超摇了摇头,泪水顺着面颊便 了下来。 “他说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他为大义,一定要留下来让天下人知道袁氏的恶行,因此不肯离开。” “……其他人呢?” “子源 令城中将吏士民随我同归小沛,众人皆垂泣,不肯弃他而去!” 她 了 脸。 一个死心眼的臧洪,以及一城死心眼的将士官民。 对她来说,汉室是什么? 是雒 中那个十几岁的天子吗? 是高庙与世祖庙里的那些牌位吗? 或者是她都快忘在脑后的那个玉质的小玩意儿吗?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