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所以青州人喜 我。】 黑刃没吭声。 她也不忙追问。 前三个论据能不能得出最后这个结论呢?她想了一会儿。 【“青州人”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她说,【奴隶、庶民、寒门、豪族、阀阅世家、乃至军队,他们都是青州人。】 黑刃在她的脑子里哼哼了一声,【不错。】 【我怎么能讨得所有人的喜 呢?】她这样想,【他们每一种人的立场和利益是不同的,有些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况且士族在脸上表现出喜 是一回事,但实际上到底有多喜 我呢?】 是她治理青州时不会随时随地下绊子的“喜 ”,还是她打仗时可以尽心尽力地给她供给粮草的“喜 ”,还是她败退离开青州,他们就携家带口跟着她回徐州的“喜 ”? 【你总有很多试错的机会。】黑刃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安 与鼓励,但她总觉得听出了不怀好意的味道。 马蹄声传到了营寨门口,箭塔上的女兵大声喝问,片刻之后,便有亲兵跑了进来。 “将军!江东孙伯符将军有急信到!” “……谁?孙策?急信?” 她匆匆走出营帐,看到了帐前站着的那个信使,那人深青 的衣衫上浮出一层接一层白花花的盐碱痕迹,一见便知是数 奔波,马不停蹄来到青州的。 可是孙策有什么事要这样急急忙忙地告诉她? 她不理解啊,他有事可以去找离的很近的二爷陈登,不行也可以去找淮 战场上的刘备,离得都比她近,来寻她做什么?他们之间没 情啊。 她狐疑着接过了那个布袋,将里面的孙策手书拿了出来。 光打在竹简上,让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侧过身子再重新去看那信。 而后陆悬鱼才发现,竹简上的字迹比炎炎烈 更加刺眼,更加酷烈。 士兵们铲了最后一锹土,洒在了密布蚊蝇的大坑上,于是贪婪的苍蝇立刻飞开,片刻之后,又飞了回来,贪婪地继续 着土壤中的鲜血。 这是一顿饕餮大餐,超乎了这些可怜生物的想象,让它们忘乎所以,尽情享用。 而为它们准备了这顿大餐的人,正骑在马上,自东治而出。他的身后是手持大纛的旗兵,以及一群护卫大纛的护旗兵。在他们之后,又有数百骑亲随,那些骑士每一个都是 壮矫健的儿郎,每一匹战马都膘肥体壮,他们身携每一把武器都寒光凛冽,威风极了。 但他们其中没有一人能与大纛前的那位年轻将军相媲美。 他的铠甲灿烂如雪,他的骏马也一般皎然,通体上下没有一 杂 ,但 间的乌木剑鞘是漆黑的,他的眼睛也是漆黑的。 若是他能够笑一笑,大概见到他笑容的少女们都会取下自己的香囊,含羞带臊地掷向他。 但至少东治城内已经没有这样的少女了,孙策对于依附自己又背叛自己的人总是下手果决狠辣,不留半分情面的。 因而那些美丽的,豪族家的女儿,只能换上一身麻衣,号啕着为她们做出错误选择的父兄哀悼——孙策终于离开了,她们可以尽情哭泣了。 但孙策的思绪半分也没有落在那些年轻又美丽的女孩子身上,他在想一个人。 张昭策马上前,来到了他的身边。 “将军,”他说道,“今 已是第五 ,陆廉必定已经收到信了。” “那就好,”孙策有些怅然,“我是不愿行那等 鸣狗盗之事的,倒让天下人看低了我,陆廉和太史子义也要看低我。” 张昭很懂得自家将军的心思,立刻开解了一句,“我军远路而来,若是关羽有了防备,将军要如何夺下广陵?” “我此时与刘备开战,”孙策皱了皱眉,“到底是被郭嘉算计了,我心中不乐。” 张昭摸了摸胡子。 “将军且细想,我军自吴会登舟,顺着水路,能到兖州吗?”他问道,“曹孟德的骑兵步卒能不经过荆徐,跨过长江来攻打我们吗?” 这样的问题 本不需要孙策回答。 他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他写信给陆廉,就是为了通知她:我要来打你们了。 写信给远在青州的陆廉,不止是出于路途遥远,要她疲于奔波的坏心眼,还藏了一点别的心思。 对于这个二十二岁的青年来说,他的确 到了一点遗憾。 他认为刘备是值得结 的豪杰,陆廉与太史慈也可以成为把酒言 的挚友。 他的父亲喜 鲜血中淬炼出的英雄。 他也一样。 但——天下只有这么大啊。 孙策最后叹了一口气。 “全军疾行,”他冷酷地下令,“兵至广陵!” 第226章 陆悬鱼从一时的惊骇中迅速清醒了过来,开始在脑内分析这封信的来龙去脉。 孙策要渡江攻打广陵,“取回他自己的土地”。 长久以来,广陵都是徐州的一部分,但这话说出来没什么用了——你能守得住的,才是你的。 孙策曾经从刘繇手中短暂地夺得过广陵,他将这视为他具有广陵郡归属权的法理依据。 信中尤其提到,他是为了他自己,非为袁术,请刘使君一定要明晰,不要冤枉了他。 ……这话说得就有点绿茶。 自从孙策驱逐了刘繇,江东大片土地都归了这位年轻将军,而他才二十二岁,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野心。 刘备将自己极为器重的陈登放在广陵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徐州四面皆敌,而广陵南有孙策,西有袁术,更是一处频繁征战的地区。 关于孙策的态度,他们原本想法是: 如果这位孙伯符野心不太爆棚,那么大家一起打袁术就很好,谁占到地盘就是谁的。 袁术坐拥两淮,豫扬大片土地皆在他的麾下,大家可以慢慢分他的尸,等分完之后,休整一番再打也不迟。 战争对物资消耗极大,对生产力的破坏也极大,这几年战 频仍,打完这一仗,正该休养生息——当然,如果孙策在抢地盘之前已经将战争资源消耗到别的什么事情上去,那是断然怪不得刘备的。 于是有人动了些别的心思。 祖郎、焦已,以及严白虎这三个密谋吴郡叛 之人究竟如何勾结,又如何串联,如何决断,又如何能够配合默契,相约起事? 他们当中有豪强,有贼寇,平素 往却少,甚至彼此 恶,这一场动 令人措手不及,因而平息之后许久,江东一带仍是多有 言。 想要将他们串联在一起,这人需要在他们几人处有些威望,最好甚至还有一点故旧的情分在才好。 这人要工于心计,巧于言辞,能说服他们在孙策 影下冒死叛 。 这人还要能够串联起吴郡那些曾经被孙策打 过的豪强世家,令他们心生敬服,愿意跟着做这桩掉头的买卖。 陈瑀曾在袁术处任扬州刺史,与这群山贼曾经有旧。 这位曾经的扬州刺史出身下邳陈氏,与陈登的父亲陈珪是再亲不过的从兄弟。 ……于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了能提前占住庐江,不令孙策 手,陈瑀陈登叔侄布置了这个 谋,在吴郡后方掀起叛 ,令孙策只能回身去处理自己内部叛 ,而不能有碍于淮南战场。 孙策果然花了月余时间,奔波于吴郡各地,一面剿灭贼寇,一面又要镇 那些早已对他不 的江东世家。 但陈瑀低估了孙策。 他原以为,这样一场叛 足以令孙策伤筋动骨,至少在秋粮成 之前,他不再有争霸两淮的实力。 但事实上,建安二年 天掀起的叛 ,还不到夏天便结束了,孙策花了时间大肆劫掠抄没那些世家的财产,又为自己充实了一笔军资。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要重新投身这个鲜血淋漓的战场中了。 这些事是她后来才慢慢了解的,此时对她来说,除了这封信之外,她还什么都不清楚。 “我得立刻回军营一趟。”她说道,“正平,你立刻将国让、子义、文远都找过来。” “……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事。”她说完看了一眼旁边脸 有点发白的陆白,又笑了笑,“没事。” 陆白那双细细的眉 皱了起来。 她的军队已经常驻青州,因此在剧城外数里的林地中圈了一片地,把这里的豺 虎豹通通赶走,盖起了一片片的房子给士兵们住。当然这里是军营,士兵们的家属还是得住在城内。 在这间宽敞明亮的木制中军帐里,左右坐了两排,大部分是军官和低级军官,小部分也有田豫祢衡陈衷这样的文职。 ……额外还有臧悦和糜芳这两个吉祥物。 她决定什么都不说,先把这封信的手抄本传给他们看看。 中军帐里闷热得很,不时有人 下汗,还有人轻轻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但谁也没有说话,而是屏气凝神地看完这封信,然后一起看向了她。 “诸位都有什么看法?”她说,“来说一说吧。” “青州刚刚平定,将军如何能为了一封信便离开?”田豫立刻开口了。 “当然不会,不过我已经将信送去给主公了。”她说,“但若是丢了江都,淮 盐渎一线便会告急。” “纵令如此,将军安知此非袁谭之计?”陈衷立刻说道,“孙策若与袁谭合谋,调将军离了青州,又当如何?” 太史慈看了陈衷一眼,“孙策与袁谭相隔千里,为何要帮他?况且孙策骁雄,断然不屑如此。” “他若当真不屑,为何要千里迢迢送信至此?”作为下邳陈氏出身的陈衷,对于孙策很有点儿看不上,“无非是既贪名声,又要实利罢了!” ……太史慈的眉 也皱起来了。 “无论如何,兵贵神速,”张辽终于出来打断了他们,“我等须早做准备才是。” “现下还不知去与不去……” “北海至灵璧八百里有余,就算骑兵三百里 夜兼程,往返也要五 ,刘使君此时在军中,书信恐怕急切间不得回返,”张辽的思路很是清晰,“但无论去与不去,辞玉此时都该征调军队,先行筹办辎重粮草之事。” 这个主意尽管有些折腾人——如果刘备最后认为关羽陈登可以守住前线,不需要她去,那么这一场动员肯定是空耗人力物力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