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摆手:“无须避讳,往下说。” 晏衡颌首,再望着晏弘往下说:“你我两方看上去皆有冤屈,自然只会怀疑对方是凶手。可当查出来都不是的时候,她再往皇上面前一死,看上去便像是被灭了口! “在这中能灭口的,一般会想到谁呢?” 晏弘看向皇帝,神极之凝重。 史上不乏新帝登基忌惮功臣的先例,倘若英枝一路未死,偏就死在了乾清,可不皇帝就成了最有嫌疑的那一个? 那么之后不管靖王往不往下查,与皇帝之间都不会有信任可言了!…… “现如今该知道朕为何会诈她了,”皇帝拢手道,“因为事关己身,朕也得勉力保住清白。” 晏家一府皆躬了身子,又皆对着地下眼火的英枝咬起牙来。 “他们算得天衣无,听见母亲要寻短见便顺势而为,打算真让她‘寻短见’,昨夜里若得了手,留下的我必然会为母报仇。靖王府从此家无宁。 “这样一来,正值盛年,还能为国效力多年的父亲从此就得被家事身,更有无数破绽暴出来为人所利用。 “换言之,冲着大宁朝堂来的,冲着坑皇上来的,除去前周遗,还能有谁呢?” 晏衡说罢又再冲皇帝俯首:“吾皇英明!” “你们也不错。”皇帝道,“没有任何线索之下,也一语点出她老家在郫县,让朕瞬间就抓到了可疑处——一哎,细想想都知道,真要是沈家派的人,怎可能还傻到找个郫县的?” 晏衡微笑。 “还有你也是,”皇帝说完又冲着晏弘,“被诬蔑了还能心平气和地理论,也是个能担事的。” 晏弘谢恩,面上也出了畅快笑容。 第044章 还能过么? “所以不止是你们上了当,若不是因为你们把话都说明白了,朕多半也要上她的当。”皇帝负手看向他们,“现在至少该明白,有时候心里有话直接说出来,也算是避祸手段之一了?” 晏家一府皆躬了身子,又皆对着地下眼火的英枝咬起牙来。 “他们算得天衣无,听见衡哥儿母亲要寻短见便顺势而为,打算真让她‘寻短见’,昨夜里若得了手,留下的衡哥儿必然会为母报仇。靖王府从此家无宁。 “这样一来,正值盛年,还能为国效力多年的父亲从此就得被家事身,更有无数破绽暴出来为人所利用。 “换言之,冲着大宁朝堂来的,冲着坑朕来的,除去前周遗,还能有谁呢?” 沈夫人羞愧不已,道:“是臣妾愚昧,请皇上降罪。” “知道就好。”皇帝摆手让带了英枝下去,而后道,“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崇瑛当年另娶,是朕乐见其成,不是他成心为之。 “你们不知道男人征战时的艰苦,没有家人,儿都死了,孤家寡人地,都不知道该为谁而奋斗。他那几年打仗,是真的舍了命在打,抱着死在战场的心态在打。 “也正因为不要命,常常挂彩,这才与衡哥儿母亲有了更多的接触。那种情况下,结合在一起不算对不住你们。 “若没有衡哥儿与母亲成为他的牵挂,他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更别说你们如今还能见上他,还能享受他拼命为你们搏来的荣光。 “他也许不够完美,但一个终年忙着杀敌的男人,他也不擅在内宅之间游刃有余,你也不能指望他能一下子变得多完美。 “你与晏驰对他的怨恨,不是不能有,但是在大局面前,在既定的事实面前,也该有所考量。你可以骂他,怪他,甚至是苛责他,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 “心思动到衡哥儿他们头上来,这算什么?这算是拎不清! “衡哥儿母亲能做到把自己碗里的还分一半给你们,你们却还嫌不够,想把她的碗都抢过来,岂有这样的道理?” 皇帝端起茶盅,睨着他们道:“也不是朕偏心衡哥儿他们,今若他们有这样的歹念,朕也不会饶他们。” 沈夫人跪下来:“但凭皇上发落!” 晏弘也跪地磕头:“晏弘谨遵圣训!” 皇帝望着他:“你身为长子长兄,是缺了些先见,但终究你心思端正,方才被诬蔑了还能心平气和地理论,也是个能担事的。 “朕就不罚你了,望你后好生担起长兄之责,不要辱没了你晏家的门风,也不要糟踏了你父亲在战场上过的那些血汗。” 晏弘伏地叩首。 “你们先在殿外等着吧。”皇帝道,“衡哥儿母子与崇瑛留下。” 晏衡望着沈夫人与晏弘出去,才收回目光。 事情走到这步,自然是要决断王府内宅的将来了。 晏衡对去留已经不是那么执着。林夫人愿意留,那他就留,她若不留,他就走,没什么大不了。 前世林夫人死因已经大白天下,从这个层面说,他的目的达到了,母亲救回来了,危机也解除了。此后这正妃之位要不要也不重要了。 沈氏母子既然没有染指林夫人命,那么他也无谓在他们身上费什么心机。 至于前世究竟靖王对林夫人的死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又是否查出来林夫人是因何而死,他已经不想再挖掘了。 人原本就是复杂的,他亲眼看到了他的父亲并没有负他的母亲,也没有偏心那兄弟俩,更没有搅和其中,这就够了。 也许他们夫有争执,也许父亲不是个体贴男人,但是,什么样的男人能算绝对值得托付的人呢? 就是他自己,还在前世里把他子给得没了生路呢…… 从这点上说,他也许得承认李南风说的,晏家男人在对待女人上,还真的都不咋地。 “说完他们,就到你了。”皇帝的声音将晏衡的心思召唤了回来。他目视着林夫人,“你跟崇瑛十四年夫,你相信他吗?” 林夫人抿望着地下,不说话。 “明明你听到的是沈氏与晏驰在针对你,你出了事,一进就嚷着要和离,难道是因为你发现你男人也想杀你吗?”皇帝面上无怒无喜,看不出来什么态度。 林夫人有些犯窘。她虽然恼着丈夫,但要真说怀疑他会杀她,那倒还是不至于的。“当时那种情况,臣妾自然首先怀疑的会是他们,那母子仨都是他晏崇瑛的,不和离,臣妾这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那如今呢?如今真相大白,还能往下过么?” 林夫人咬不语。 靖王看着发急,跟皇帝道:“当然往下过,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就喜耍小儿。” “我不是耍小儿。”林夫人道,“矛盾不解决,后的纷争也少不了!” 皇帝道:“这话有道理。” “我会另外安置弘哥儿他们,以后就咱们仨过子!”靖王说。 林夫人道:“你这是想让人指我脊梁骨么?” “那你究竟让我怎么做?”靖王着了急。 林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有被仇恨和愤怒到不能清醒的份上,如今想来,沈氏跟晏驰谈话时的态度也并没有多么有恨意,晏驰是坏,但晏弘瞧着还是个端正的,他一个病秧子,没有母亲和哥哥撑着,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来。 但如今都闹成这样了,就算她能接受,沈氏又能否不介意?能否再保持过去相安无事的心情与她共处? 她心里都没有底。 可若是真和离…… “衡哥儿和你父亲先出去,朕跟你母亲说两句。” 晏衡颌首。 皇帝等他们走了,才与林夫人道:“和离的话,轻松自在,也不错,朕也能准你。不过你得想好,和离的话先不说你不会有诰封,眼下世情如此,没有男人当家,一个妇道人家要支撑门户还是不那么容易,尤其当你的丈夫也在京师。 “你若是说可以离开京师过活——衡哥儿已经十三岁,再过两年就能成家立业,这次崇瑛于沧州来信极力推荐让他入营,说他如何沉稳。况且昨夜他也让朕也见识了。 “你要带着他走,他这辈子要爬上来,大约得费百倍工夫。 “总之没他老子这层身份,他前途命运必然大受影响。朕虽然能极力提拨他,也看重他,可也断不可能再有机会让他成为我朝第二个累世传承的异姓王。 “朕可以说,到时候就算随便一个勋贵子弟,后走的路都要比他轻松得多。” 第045章 人非圣贤 林夫人怔怔望着地下,不知能说什么。 独撑门户她不怕,没有诰封她也不怕,唯独是影响到晏衡,让她狠不下这颗心来。 为人父母,谁不愿自己的孩子一生顺畅?晏衡明明可以过得比任何人都自在都潇洒,如今却又要成为一切靠自己的白丁,而他命运如何,又都全系于她一念之间,这太残忍了! 最终她长长地沉了一口气,说道:“那也得看看沈氏他们那边怎么想。” 皇帝道:“崇瑛不是说了送他们走么?” 林夫人摇摇头:“能送去哪里?沈家?他们自己也不会愿意回去吧?若不去沈家,又送到哪儿呢?老宅?倒是可以,可晏弘晏驰还没议婚,怎么送?” 难道他们成家,身为父亲能不掌事吗? 尤其晏弘,他迟早得入朝为官,来都得见面,送不送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真要送出府,皇上能答应么?” 她朝上首看过来。 皇帝抻身,扬眉道:“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朕没看错人。” 林夫人垂首不语。 皇帝敛:“朕还没有审这个英枝,但能肯定的是,她不是主谋,她的背后定然还有人。 “崇瑛还要为国效力,尤其一路走来国中武将折损了很多,靖王府作为朝堂股肱之一,不能再出事,也不能再出空门让人往里钻。 “朕当然也希望你们能和和睦睦安安静静,但是,如果沈氏母子安置在外,这就明摆着让人知道王府内宅不和。 “朝中这么多人,可不是个个都高风亮节,到时敌人再暗中推波助澜一番,挑起臣子之间斗争,便又要生起不少枝节来。 “你向来明理顾大局,不会不明白这个理儿。” 林夫人静坐良久,闷声道:“反正皇上就是让臣妾继续呆在王府当贤良母呗!” “你就当是一心为公,这次放他一马。”皇帝扬。“放心,‘靖王妃’之位还是你的,爵位也还是衡哥儿的,权都在手上,后该不安的不再是你们,而是旁人。总之回去好好过子,记住,只有家国安宁了,才配谈盛世。” 林夫人怔忡:“您要让臣妾当王妃?” “沈氏终究差了点眼界。”皇帝凝眉,“这位子,还是你来坐好些。”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