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焉锁住自己的内力,有两个层面的考虑。 一方面,只有她自己封住内力,谢宴才会对她信任她。 另一方面,谢宴内力浑厚,他若发起疯来,内力全开,她也的确打不过。 她是真的很疲倦,练功太累了,她不想再浪费半点儿内力在他身上。 她在热汤水中卸去疲惫,又 练地包扎了后臂被萧声声匕首刺伤的伤口。婢子送来干净的衣裳,是极 丽的大红 。 她换上衣物,望着镜中自己,浓黑的发衬着一张惨白的脸,不似个女鬼么...这身衣裳,又极是衬她。内是一件平领裥褶长裙,外套一件对襟广袖 云短衫, 系宽带,最后罩一件云纹宽袍。 她是瞧了半天,才瞧出这是一件嫁衣。 这就是谢宴心中的她吧。 她年幼时也憧憬过华美的衣裳,期盼过温柔的郎君,以为终于是美梦成真,到头来,却是镜中花,水中月。她也恨呀,但是恨有何用,只是给她的心上徒 一刀。 不要恨,她告诫自己。 魏 城的雨下得人心烦,陆行焉坐在榻上静念心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静心音已经对她失去效用,她自以为是的冷静也不管用了。 她心口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要被撕裂了,才得以痛快。 魏 城的风一点儿都不必魍山陵的弱,呼呼吹来,如 间的大门被打开,百鬼啼哭。 她一掌劈向镜中,劈碎镜子里那个可怜的女人。 是了,她不能变得可怜,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没有人会疼惜她的。 陆行焉 下这身繁重的华服,这衣服 得她肩上的伤口疼。她穿回自己的衣服,又亲自收拾了被她一掌拍碎的镜子。 她听着雨声,心神已经宁静许多。 “你穿这身很好看...” “红 很适合你。” “你看起来气 很好。” 谢宴对着镜子练习,但是练习了几版,语气都很不自在。他要面对她,等她消气,需要点时间的。 说实在的,他心里很不安宁。 他其实是很疼惜陆行焉的,不,没人比他更疼惜她了。都怪那谢欺山,不管去哪儿都要充老好人。 当初奈何府里,他不多管闲事扶她起来,自己和阿九之间,可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这个谢欺山,事事都要掺和一手。要是没有他,爹是他的,娘是他的,阿九也是他的。 他原本计划是,让阿九一刀砍死谢欺山,对,她那么恨奈何府的宗主,怎么会手下留情呢?砍死了谢欺山,自己和阿九就能一辈子这样快乐下去。 这蠢女人,怎么会手下留情呢?是她认出了谢欺山么,还是,她舍不得对她的宗主下手... 不过,不论出于那种原因导致她没一刀将谢欺山毙命,她都替自己送走了死蛊,夺回了属于他的健康。 看在她还能回来的份上,他原谅她了。 他是个大度的男人,她背叛他一百次,他都能原谅的。 也不知她喜 他送去的衣服么?她是个美人,但经不起她自己糟蹋的。总是一身黑灰的,活像个女版的赵行风。 在他心中,她应是鲜 的,明丽的。 不予片刻,谢宴又推翻自己之前全部的想法。 她恨死自己了吧,她是那么烈 的人。她误以为自己是欺山,才 着自己的,他借她之手去伤欺山,她怎会不恨不怨呢? 谢宴决定,自己应该心平气和地去面对她。 陆行焉不是没伤过他的,他也有怨恨的。 她伤自己,盗走明镜心法害得自己险些丧生,还一次次诋毁自己,他都原谅她了。 这一次,是涉及到了谢欺山,他太生气了。明明谢欺山才是影子,她竟然把自己误认做谢欺山,他们哪里像了?其实,他还是有点意难平,她要是一刀砍死谢欺山多好啊。 不过一怨抵一怨,现在他们扯平了。陆行焉是个很理 的人,只要他好好解释,她会听。 她只是以前不 他而已,现在,她 他 的难舍难分,怎么舍得一直生他的气呢。 对,她 的是他,又不是谢欺山。关山上和她朝夕相处的是他,大半夜带她去看风景的是他,在明镜湖边许下百年之约的是他,为她爬圣山取明镜刀的是他,为她举办 月楼盛宴的人是他。 他们已经是夫 了,她再生气,也不会忘了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快乐。 他又犹豫了。 陆行焉真的 他吗?过去那段 子,她有很 他吗?只是因为他对她那样好,她才 自己吧。吵架的时候,都是他主动认错。她对他的 ,好像很看重回报。 而且,她是个原则大过天的人。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更是这样了。 尽管他心中没底,还是很努力地对着镜子摆出了个漂亮的笑容——不论是小阿九,还是陆行焉,都喜 漂亮的人。他是天下最漂亮的男人,笑起来能 死所有女人。 尤其是陆行焉,不要看她看起来很一本正经,清新 俗,其实她内心,是很贪图 相的。 他英俊、健康,而且武功高强,又很会温柔。而且现在他真气回源,那方面也是厉害的惊人。 有他这样优秀的男子,全心全意 着她,她还能不 足吗? 他在自我肯定中沾沾自喜,这时有人敲门,他顺手将镜子翻转到另一面,嘴角同时沉了下来。 “进。” 他没料到会是陆行焉。 他看到她的样子,两道剑眉一拧。明明给她送去了华美的衣裳,怎么她又穿得黑漆漆的。还好这一张脸清丽 人,否则,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生动。 他方才演习半天,毫无作用,见到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一动也不动的。”她仰头看向谢宴。 她的语气太过平常,好像从没离开过四时居。谢宴一时间,有点儿像在做梦。 察觉到她的内力是封锁状态,内疚之情快要把他淹没了,同时,他又有点不合时宜的窃喜。她封住的内力,如同将士卸甲,不正是向他表明,她不会伤害自己吗? 她如此在乎他的心意,自己竟然那般揣测她,实在太不大丈夫了! “瞧你今 也是很美。” 女人嘛,都 听漂亮话。 陆行焉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她看他这样子,是半分悔过之心都没有了。 “我没能杀死谢欺山。” “别担心,只要死蛊回去了,他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他心里一团火气在燃烧,她不应先质问自己么,打他一通,或者在他面前大哭一通,他都接受的,提谢欺山做什么。 陆行焉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坐在椅上,很认真道:“你知道了当初奈何府里,我第一次遇到的人是谢欺山,所以你嫉妒他,故意让我去杀他的,是不是?” “我嫉妒他做什么。”他口是心非,其实就是嫉妒,嫉妒的要疯了,但是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会嫉妒谢欺山的。 谢欺山算个什么东西啊。 陆行焉温软纤细的手,轻轻抚着他的手。 “你什么都有,不要嫉妒别人。”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在谢宴的心中,女 就应该是这样温柔的。 她这句话嵌入了他心里头。 他这些天先是被死蛊折磨,内功回 时,为了稳定真气,又是一天一夜未阖眼。尽管他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却掩不住眼眶周围的疲惫。 短短几 ,他像变了一个人。 脸还是那张脸,比女人还要美。 他今 穿着一身玄黑 的深衣,因为风雨大,屋里头冷,他披着一件红狐狸 的大氅,好看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他漂亮、健康,陆行焉心道,哪个女子见到他,都会要投怀送抱吧。 多年前 月楼里她遇到的,就是这个人。 那时她心动了吗?太久了,她不记得了,因为现在她已经 受不到自己的心是否存在了。 她细细抚摸他的手,每 手指都不放过。他的手也生的这般好,手掌看起来很薄,实际有许多力量,十指纤长极了,骨节却很分明。 她从小就很惊讶,宗主有一双公子般尊贵的手。 她翻过谢宴左掌,只见掌心的皮 完好无缺,原本属于此处的刀疤消失了。 也是,他想骗她,怎么会 出破绽呢。 他的指甲修剪地干净、平整,陆行焉忽然将他食指含入口中。 她的舌尖轻轻舔着他的指腹,眼神还是那么柔和、干净。 她用最朴素的样子,尽勾引之态。 你让他怎么能无动于衷?他虽然一直瞧不上世上其它的男人,但他自己也是个男人,男人的命,就是牵在女人手上的。 陆行焉开窍得很晚,年少时,他没得过什么痛快。在关山上,也是没好好来几次,身体就不行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行。只要他体内有真气, 气充沛,就可以施的上力,但他很讨厌自己被死蛊掣肘的身体,他怎么能用病痨鬼的身体去疼 他? 在他看来,真正痛快的 ,应是两厢情悦的,是两个完整的人,不仅要身体抱在一处,心也要紧紧贴着。 陆行焉将他五指,一 一 舔过。 他不就是欺负自己不懂么?真是太小瞧人了。她以前在 女家住过一段时间,见过 媾的男女,可比他多了许多。 他以为他统管着江湖,就很厉害了么?她一直觉得他是个可怜人,现在么,就更可怜他了。 若她是他呀,就把自己武功废了,关进笼子里,打断她的腿,看她往何处跑。 陆行焉讨厌他看自己的目光,好像很 自己似的。 只是如今他目光再热烈,她也看不出“谢郎”的影子了。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 不像宗主,也不像谢郎。 她心里可笑道,陆九啊陆九,你真是傻透了,在一起这么久,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 戏中戏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