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穆帝踱到御案后,好半晌才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方年代久远的镇纸上,神情出少见的疲惫怀恋,“朕年轻时也曾有钟情的女子,与她共度一生,却因朝堂情势娶了你母后做太子妃。后来她在产子时血崩而死,母子俱亡,就在朕的东,你母后亲自照应的。” “这次赐婚的事,朕并未刻意隐瞒,你却直到魏鸾成亲后才听到风声。你是朕的太子,但东内外却并非都是你做主。” “魏鸾很好,但东已有章氏,若真把她给了你,你护得住吗?” 永穆帝垂眸看着儿子,缓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永穆帝眯着眼吐了个眼圈:朕也是有故事的人。 蟹蟹空格儿小天使每天灌溉的营养=w= 第14章 召见 周令渊跪在案前,面上稍茫然。 他出生时,东便是以他的母亲太子妃章氏为尊,即便另有两位侧妃,也不算多得宠,是皇帝为笼络前朝名儒老臣之心而到东的。周令渊从不知道,在他出生之前,东里竟有过一个出生时便夭折的孩子。 他甚至都不知道,运筹帷幄、沉稳冷静的父皇竟也曾有过心上人。 所有的痕迹都已被抹灭,消息瞒得密不透风。 周令渊甚至不敢深想其中曲折。 但他知道父亲的言下之意。 永穆帝像是陷入了回忆,摩挲着那方老旧的镇纸,半晌才道:“朕若早知如此,当初宁可放她在外,至少能得个安稳长寿。而至于魏鸾,这件事没有回旋余地,你是储君,该知道圣旨赐婚的轻重。” 说罢,没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儿子,起身走了。 麟德殿内便只剩周令渊孤身跪地。 太子的冠服庄重威仪,绣着九章纹的绛纱袍内是白纱中单,黑领绣得致繁复,头顶远游冠的金梁如同博山,衬托年轻的眉眼。他生得骨相清秀,五官致柔和,身在皇家久居高位,养出身尊贵的气度,眼角眉梢却仍存几分温文尔雅,在见到魏鸾时尤甚。 那双眼睛偏似桃花,敛藏深情。 而此刻,深情尽成痛苦挣扎、执不甘。 他跪在那里,直到天光一分分暗沉下去,才僵硬着腿脚起身。 在永穆帝跟前伺候的内侍不知是何时进来的,躬身站在帘帐后,见他起身,恭敬行礼。 周令渊瞥了一眼,目光顿住。 “父皇做不到的事,我未必也做不到。” 他沉声自语,像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要借内侍的嘴说给永穆帝听。 小内侍哪敢接话,只摆出愈发恭敬的姿态。 …… 曲园之内,魏鸾直等到十月中旬才接到周骊音递来的好消息。 这期间京城里喧嚷热闹,她却始终闭门翻书,足不出户。 盛煜自从那晚带她去了趟玄镜司的牢狱后,便常早出晚归,不大踏足内院。魏鸾自然不敢拿蒜皮的事去烦他,更不敢仓促出府撞到太子手里,徒惹麻烦,便只在内宅安心等候。偶尔深夜无寐,登凉台散心时,还能瞧见南朱阁灯火通明。 这男人在朝堂翻云覆雨定夺生死,看似威仪风光,实则劳累得很。 魏鸾心中不忍,也常命人备些吃食送去。 盛煜只空来用了顿饭,其余时候不见踪影。 这前晌,周骊音再度驾临曲园。 自太子回京后,魏鸾闭门不出谢绝见客,周骊音怕夹不清,也没贸然来访。今既登门,自是有约定的好消息送来的。 魏鸾悬了许久的心稍稍安定,将她入后院叙话。 经周骊音转述,魏鸾才知道太子回京当,曾在麟德殿跪求皇帝收回成命,被永穆帝留在殿中跪着,至傍晚时分才孤身出殿。到太后里问安时,也曾问及魏鸾的婚事,被章皇后留着劝了半天。 次他召见盛煜,被那位以奉旨办事推诿。 太子大怒,亲自摆驾玄镜司。 周骊音不知道玄镜司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过后,太子便像是被寒冬腊月的冰裹住了似的,脸上再未过笑容。 他自幼承教于名儒重臣,身上有东的威仪决断,亦不失宽仁风范,待人接物宽严相济,风度翩然。那阵子却屡屡在御前失言,甚至惹得章皇后数次震怒,连太子妃都跟着担惊受怕。 “好在如今都过去了。”周骊音吁了口气。 魏鸾绞着锦帕,眉间担忧仍在,“他想明白了吧?” “哪能轻易明白呢,只是不闹罢了。” “那就只能慢慢来。” 魏鸾靠在窗畔,想着表兄妹自幼相的情分,多少有些难过。 周令渊待她确实很好,这点她一直都清楚。 前世魏家遭难时太子也曾竭力奔走,帮魏家罪,为此数次跟章皇后和永穆帝争执,两处皆不讨好。后来着永穆帝的雷霆震怒和朝臣的烈反对,执意要娶她这罪臣之女为太子侧妃,未有半分动摇。 只是章家势大,后与东荣辱相连,皆是章氏的天下。恐怕就连周令渊都没想到,章念桐竟会与章太后联手将她送出廷,藏在那不见天的地方,形同死囚。 那是条死路,没有半分生机。 魏家会灰飞烟灭,周骊音兄妹若有不慎之处,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而如今,魏鸾却知道,那把自开国之初便悬在皇顶上的重剑劈落时,会是何等威力。 知道这局之中,生门在哪里。 魏鸾握着周骊音的手,神由担忧转为肃然,叮嘱道:“务必转告他,赐婚的事皇上给过我选择,是我选了盛煜并劝母亲答应赐婚,与皇上无尤。东的荣宠权位都是皇上所赐,皇上自幼疼他,无论如何,他绝不可因此心生罅隙。” “我知道,你别心了。”周骊音失笑,“才多大呀,动辄就端着脸讲道理。盛统领在玄镜司不苟言笑,你嫁了他,便要跟着他学?” 这分明是揶揄,魏鸾捏她的。 周骊音笑着躲开,站在空旷凉台上,笑盈盈的目光越过盛府的方向时,却忽然顿了顿。 那天碰见的美貌少年,应该就住在那里吧? …… 周骊音走的次,魏鸾便接到了章皇后召见的口谕。 风平浪静后,召她入的意图不言而喻。 口谕传来时盛煜不在,魏鸾便跟仆妇代了声,匆匆换上适宜见驾的衣裳,乘车入。 入冬后天气渐寒,廊两侧的景致也悄然改换了面貌。郁郁葱葱的繁密绿叶染了深黄的泽,蓬莱殿后的矮丘上,几树老银杏金灿灿的着光,于萧疏清冷之中些明媚。 魏鸾对那几棵银杏的印象很深,因那几棵树的枝杈开得很低,是她年少时仅有的几棵能爬的树,乐趣无穷。有一次她跟周骊音疯玩,趁着人不留意时,偷偷往高处爬,后来一脚踩空摔下来,吓得半死。 当时太子周令渊也在,年华正茂的少年郎袖手站在旁边,笑看她俩胡闹,却在她摔落的瞬间扑过来,伸手臂接住她。 他被砸得摔在地上,疼得呲牙,她却被护在怀里毫发无损。 为怕帝后责备,他还封了人的嘴。 那时候魏鸾还小,被周令渊宠着护着,只觉得太子表哥比她的亲兄长魏知非还要疼她,且他生得骨相清秀、气质清越,瞧着就赏心悦目,便很跟他玩。 直到后来东选妃,他说喜她。 那时魏鸾情窦未开,并不太懂得那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但她知道,周令渊要娶表姐章念桐当子,他们会像父母亲那般,同枕而眠共度一生。乃至于后来,每逢她想琢磨这事时,总会忍不住想起太子大婚的场景——周令渊穿着纳妃的衮冕,白珠九旒,红丝为缨,瑜玉双佩。章念桐则穿了青底褕翟,佩金饰玉,风华无双。 婚礼庄重盛大,举朝皆贺他们白首偕老。 那个说喜她的人,在她情窦初开之前,就成了表姐的夫君。 她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魏鸾牵了牵角,将杂念尽数驱走。 跟着芳苓进了蓬莱殿,里面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章皇后装雍容,金丝织锦的华服勾勒出风韵犹存的身段,赤金凤鸟伏在发髻,耳畔是两粒极漂亮的南珠。见了她,那位出笑容,招手道:“鸾鸾,过来。” 魏鸾含笑上前,行礼拜见。 章皇后命人赐座,又取里新酿的酒和点心来给她尝,问她近况。 听魏鸾说府中无恙,盛煜待她不错时,便含笑道:“你父亲的事,他可曾跟你提过?” 见魏鸾眸光微黯,章皇后心里有了数,续道:“你父亲在狱中安好,不必担心。玄镜司毕竟是皇上的心腹,我不宜手太深,前阵子又心梁王纳妃成亲的事,未免失于照应。你既嫁了盛煜,也没问问他?” 凤眸威仪,虽是关怀姿态,却仍藏试探之心。 魏鸾抿了抿,颔首道:“我曾问过的。” “他怎么说?”章皇后眸微紧。 “说我年纪尚幼,朝堂的事说了也未必懂,不肯多说。我想此事既有娘娘照应,夫君又待我不错,想来不会有岔子。我初入盛家,与其招夫君不快,倒不如安分守着内宅,先博他心。” 这话令章皇后甚为意。 遂温声道:“还是你懂事。外面的事有我和太子,你如今最要紧的是握住盛煜的心。” “鸾鸾明白。” 章皇后笑着拍她手背,转而说起些闲事来。 两人坐了片刻,女官入内通禀,说是太子往这边来了。 魏鸾早知会有此安排,听见这话,眉心仍是一跳。 便听章皇后道:“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太子回京久,如今算是冷静下来了,有什么话今都说清楚,走出这蓬莱殿,外人面前就是各自婚嫁的人。叫他捏好了分寸,往后再碰见时,你们仍是本最疼的表兄妹。” 魏鸾会意,温声道:“但凭娘娘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盛大佬:呵。 明天请个假,仙女们后天晚上见哈~ 第15章 酸了 太子周令渊来得很快。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