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云久积,终于开始落雪。 零星的雪花伴着寒风,愈下愈大,很快淹没了崎岖的山道。 万仞绝壁,青年盘膝坐在一块凸起的山岩上。 长剑横置于膝。 现如今,风雨剑这把神兵本身的威势,早已不能盖过他。再也没有人会觉得比起他的人,第一眼先看到他的剑。 钟山 知到大地微微震动,目光穿过雪幕,落在山下那片 影上。 影正飞速涌来,就像黑 的 水。 他想,生死两难? 若知道要往何处去,其实也没那么难。 ********** 相同的雪夜里,殷璧越和洛明川刚刚结束一场战斗,或者说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继续往东陆去。 正如预料中,一路上伏击不绝,然而即使 神紧绷到极致,殷璧越也没有停止在识海中演剑。 如今他的凌霄剑诀招式早已 稔于心,只是若要对敌,真元消耗巨大,威力却尚不如寒水剑,更不及青天白 剑。 殷璧越不 想到,幸好师兄在身边,自己才不至于焦虑难挨。长得好看就是有用啊。 下一刻他就停止了这种胡思 想,因为洛明川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两人默契的止步不前。 过了这座海滨空城,再渡海,便是东陆。方才的战斗没有让他们心生倦怠,几乎是同时警惕起来。 两息之后,空 的长街尽头出现一个人影。 修行者的目力,让殷璧越穿过夜 ,看清那是一个僧人。面容看不出年岁,手里没有禅杖,只有一串乌木佛珠。 风雪萧索与破败街景,更显得他僧袍灰扑扑的,与世间众多僧人没什么不同。说起 神气度,也远不如那些 世出山,治病救人的佛门医修。 僧人停在三尺开外,宣了一声佛号。然后他说,“洛施主,别来无恙。” 声音很温和,但他开口,长街风雪的便奇异的静下来。 洛明川下意识挡在殷璧越身前,行了一礼, “大师,久违了。” 目光沉沉,看不出喜怒。 这声问候让殷璧越有所猜测,行礼时不由心中一紧。 洛明川的礼数挑不出差错,态度却很强硬,“我与师弟心急赶路,无暇寒暄,请大师海涵。” 僧人不答,只是笑了笑,长街风静雪歇。他们头顶的浓云散去,碎银般的星光自天穹而下,照亮街角残雪。 心念一动引风云变幻,就如掌院先生与余世,曾挥袖掷盏,改换重明山的晴雨。 这是真正的亚圣手段。来者的身份很清楚了。 皆空寺,无妄大师。 猜测被证实,殷璧越 受到长街近乎凝滞的气机,有些不好的预 ,看了一眼身边人。 洛明川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避人不传音,侧身对他解释道,“我儿时在琼州,偶遇大师出山游历,直言我 后不成大器,必成大祸。 从那天起,我便开始修行君子道。然而家母心忧,抑郁而终,随后我拜入学府,遇见了你。” 寥寥数语说清了前因后果。 无妄说道,“洛施主,你终究还是修了天罗九转,入了魔道。” 洛明川表情依然平静,“敢问大师今 因何而来?” “贫僧因何来不重要。倒是你身边这位殷施主,是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呢” 无妄的目光柔和,也让人生出无所遁形的 迫 。面对这样高深的境界,殷璧越却没有丝毫敬畏和怯意,“我不懂大师的禅机和深意。只能说我从沧涯兮华峰来,往东陆陨星渊去。大师可要拦我二人?” 无妄问道,“你可知身边人是谁” 这句话让他瞬间想到了兴善寺的佛堂。 殷璧越简直要炸! 这都什么时候了!放过我师兄会死么!会么!! 洛明川 受到他情绪不稳,拉了拉他的衣袖。但这次殷璧越没有被治愈的温暖,反而愈加生气,“师兄,有些事情你不在意,我却替你不平。” “大师,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能算到多少天机,只知道人无完人。再孝顺的孩子,也会忤逆父母,再恩 的夫 ,每月也总有两天想砍死对方。这世上没有天生的圣人,你们待我师兄,未免太苛刻了些……” “我师兄因为你当年一句话,几十年严以律己,苦修君子道,行止端方,何曾踏错一步?你们说他入魔,他便是魔头了么?” “命数星轨这种说辞,不是我认的道理。” 被这样顶撞,无妄面 不变,只是问道, “那你的道理是什么?去陨星渊,又为何去?” 殷璧越一怔。 他自认没有师父‘杀人不问正道,行事只凭本心’的道理,也没有‘苟利天地生死矣’的高尚觉悟。 那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身边忽有微风飒然,只见洛明川的身影竟凭空虚化,殷璧越伸出的手落空,眼睁睁看着身边人消失无踪。 恐慌,骇然,愤怒,无力,还有一路上积累的焦躁, 腔的郁气达到顶点,“你把我师兄怎么样了!” 老子就不该跟你们这种和尚讲道理!说的再多有个软用! 亚圣很了不起啊?!来打一架啊!! 临渊剑怆然出鞘,凄厉的剑啸响彻长街! 地上残雪被狂暴的真元卷起,疾速旋转,随剑势聚拢而来,如长河奔 ,洪水滔滔。殷璧越飞身凌空,持剑直刺,转瞬出现在无妄身前一尺远处。 然后不得不停下,周身飞雪簌簌而落。 天地重归寂静。 无妄低眉垂眼,双掌微动,似分似合,似莲花初绽。 莲台印! 夜空里雪云的边缘被镀上金 光线,浩大的微 渗透下来,殷璧越只觉一座大山 在两肩,握剑的手腕更是重逾千斤。 寸进不得。 只是一个简单的佛印,就让面目寻常的僧人,变成了法相庄眼的佛。 人间剑如何能胜天上佛? 同一时刻,在洛明川的世界里,凭空消失的是殷璧越。 无妄道,“天罗九转毕竟也有一半佛门渊源,洛施主须知佛魔只在一念间。” 洛明川冷声道,“我要成佛就成佛,要成魔就成魔,何去何从,不劳大师费心!” 说罢双手翻飞,与无妄动作不差分毫,两个一模一样的莲台印轰然对撞! 如惊雷落野,长街两侧的房舍接连炸开,烟尘漫天,直冲云霄。 殷璧越 应到长街气机的微妙变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妨碍他抓住机会。 剑势骤敛之后,角度陡变,这一剑威力不大,却快到极致。残影飞掠,剑锋终于刺破莲台虚影! 无妄看似身形未动,长剑却擦着左肩僧袍边缘而过,一丝未沾他衣角。 殷璧越知道这是因为对方的境界已触及空间法则,远比他的‘踏山河’身法更快。 不待他再变剑起势,只听无妄喝道,“星河沉!” 僧人自今夜开口,始终语气平淡如念颂经文,此时骤然厉喝,便好似银瓶乍破,古钟凄鸣! 莫名其妙的,殷璧越下意识改变真元运行路径,沉腕横剑,向无妄手中佛珠割去。锋锐的剑气迸 而出,长街上的青石板裂开纹路,雪云边缘的金光被寸寸割开。 当他回神,已使出了凌霄剑诀第一式——星河沉。 无妄腕间十四颗佛珠散落,向八方疾 ,封死他所有退路,同时喝道,“海 生!” 临渊剑由下而上挑起,长街之上残雪千堆,伴着朔风呼啸,回声如海 涌动,惊涛拍岸。 这座城靠近海岸,不远处本是平静的大海,此时就像被飓风搅动,顷刻骇浪浮天。 十四颗佛珠被风雪淹没,如孤舟在大海飘摇。无妄手印连变,一退三尺,喝道,“连山倒!” 临渊剑一往无前,以地崩山催之势当头斩下。 凌霄剑诀起手三式,星河沉,海 生,连山倒。 恰如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三招以后,殷璧越仿佛进入了某种奇妙的境界,真元澎湃,运行顺畅无比。 临渊剑与他心意相通,从心所 ,剑势自成。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好似已不在长街,眼前没有风雪,也没有僧人。时而喜悦,时而空茫。 只听见有人问,“你的道理是什么?” “我喜 这个世界,就要守护它。” “就像我喜 师兄,就要和他在一起!” “这就是我的道理!” 简单至极,近乎无理。 “哗啦——” 无妄被临渊贯穿心脉,如镜像碎裂。 殷璧越蓦然回神,凝神再看,原来从没有破裂的青石板,没有烟尘和风雪。 还是初逢的长街。夜 静谧,星光微弱。师兄和与僧人站在他眼前。 方才一战,只在无妄的禅定境中。 “善哉,大道至简。恭喜殷施主堪破大乘。”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