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看着张珍,心中仍是几分愠怒着,如今更多了几分恼意:试想如今因怀真长了年纪,纵然他要相见,也得经过应兰风同意,或者当着人的面儿,真真儿是见一面难如登天,这少年却肆无忌惮地就能登堂入室,又是如此亲密,当下面上虽笑微微地,心里如何,只他自己知道罢了。 小唐便微笑道:“不必拘束,你便是大元宝么?” 张珍见他竟知道自己的小名儿,不敢抬头,眼睛骨碌碌转,慌忙道:“是。” 小唐的声音越发柔和,道:“这次也参加了闱?” 张珍咽了口唾沫,也说了一个“是”。小唐就呵呵笑了几声,道:“难得,少年英才,前途无量。”也不说别的。 张珍一阵浑身皮紧,更是无法出声,怀真在旁边看见,顾不得心里跟小唐置气,少不得替他道:“大元宝原本也很好学,今儿怕是读书读累了,正好跟唐叔叔相见,也算是有缘。” 小唐见她终于肯开口了,便道:“只怕素跑的太勤快,我偶然来一遭儿,竟遇上了?”仍是面堆笑,毫无破绽。 怀真见他有见责之意,忙又柔声道:“并不是,只因我跟大元宝是一块儿长大,他体恤我素来在屋里闷得很,才特意看望,只是好意呢。” 小唐故意唉了声,道:“然而如今毕竟要闱了,该多放些心思在应考上才好,若高中了,也好光宗耀祖,报效朝廷,怎能如此庸庸碌碌,白耗时光?” 张珍因惧于他的身份名望,更加上是逃学的考生遇到主考官,正如老鼠见猫儿似的,此刻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怀真生怕小唐为难张珍,于是忙含笑又道:“大元宝平里很是勤快,倒是我觉着他吃累,才经常拉着他玩闹……该是我的不是,以后若有出息,自然是会勤勉向上的。” 小唐见她字字句句,都替张珍开解释,护得纹丝不漏,就看向她。 怀真被他一看,见他眼底似笑非笑,心中一颤,左右为难。 不料小唐又嗤嗤笑了起来,道:“你竟是在怕什么?我不过随口说几句,是为他好罢了,难道就能罚责他呢?倒是难为你,一句句替他分辩。” 怀真脸上已经红了,小声说道:“大元宝心里紧张,便说不出话来,我多嘴替他说了,唐叔叔要怪且怪我就是了。” 小唐见她此刻面上娇羞带嗔,一时又是恍神儿,望着那上的一点樱颗绽,回忆檀口香舌,浮想生津,小唐意犹未尽,竟情不自地舔了舔,刹那间心魔舞,绮念横生。 ☆、第 129 章 小唐问一句张珍,应怀真便替他答一句,两个人一问一答之间,张珍抱着怀中那物,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看向小唐之时,便鬼头鬼脸地,看向应怀真时,见她处处为自己说的那样好,却又不忘了忧怕,竟高兴地出笑容。 三个人各怀心思,忽然张珍怀中抱着的那物“喵呜”一声,探出头来,原来竟是一只幼猫。 此刻,小唐正有些掌不住,幸好立即醒觉自己在做什么,当下赶紧转开头去,一时心虚无法。 怀真听了动静,便走到跟前儿,细看之下,才见张珍的怀中藏着一只极小的猫,被他掖藏在衣襟里头,此刻探头出来,便竖起耳朵,睁着两只眼睛,柔柔弱弱地看人。 怀真不由笑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可怜见儿的,这样小。”因一时心喜,便忘了前情,只伸出手指头去拨那猫的耳朵。 张珍见她喜,就也笑道:“我在街上捡到的,已经拿家去洗了干净,心想你先前有一只在屋里,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便把这个送过来给你做伴儿。” 怀真听果然喜,忙道:“快给我看看。” 张珍把猫从怀中取出来,怀真便抱了去,正啧啧逗了两声,忽然一转身,看到小唐仍坐在桌边儿上,正凝眸打量着她,怀真咽了口唾沫,才想起他仍然在呢,不由略觉窘然。 怀真讪讪地敛了笑,唤道:“唐叔叔……”先前张珍来之时,她本来是想“送客”的,不料被张珍打断,竟又说了这半天话。 小唐看着两人,如此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却竟不知从何处,竟生出那不该有的下心思来,想来怀真对他循规蹈矩地冷淡疏离,竟是该的。 这转念间,一腔心似被冰雪水浇醒,顿时便想到先前,同林明慧婚约断了之时,他曾叫人放出的那些话:只说是半生漂泊,孤星入命,此生怕是无缘再偕鸳俦。 当时在珍禽园,目睹怀真同郭建仪那样一对儿璧人,心中震颤,才明白世间竟有此等美好之情,但于他而言,却分明已是遥不可及。 此时此刻,见怀真同张珍逗笑之真纯,当时那种冰心彻骨之意,竟又浮现明白。 他本该一心一意,只好生地关照护她罢了,昨那一番差错,已经大为不该,既然知她无心,何必又为难她? 何况他本来早就认命了,如何又心猿意马,空自想入非非,平白竟生出那些龌龊心思,没得玷辱了她。 小唐看着怀真,半晌才笑道:“我是时候该走了。” 应怀真一愣,却觉小唐这一笑之中,竟似有些孤冷之意,跟他先前的神态举止大不相同。 怀真还未说话,小唐已经垂了双眸,又道:“昨儿我病了,乘你车马行了一程的事,方才已对应大人说了,这次是特意来相谢。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提,也不会再令你忧心了。”说完之后,才抬眸看了怀真一眼,向着她淡淡微微地笑笑,垂眸点头,迈步出外而去! 怀真抱着猫,只觉得不对,转头目送小唐往外,便喃喃地唤了声:“唐叔叔……”小唐却头也不回,又仿佛未闻,一径去了。 原本小唐在时,张珍束手束脚,口讷言寡,如今见他去了,才高兴起来,如孙猴子没了紧箍咒,便手舞足蹈地说道:“妹妹,怎么唐侍郎竟然在这儿?方才不期然见了,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怀真心中正想着小唐离去之时那古怪的表情,便抚着猫儿说道:“他来找我爹说事儿,顺路来看一看,你怎么竟那样怕他?其实他的脾气是很好的,又不会吃了你。” 张珍擦了擦汗,道:“你问我?我却也不知道,只是见了他,就心敬畏仰慕,已经不敢做声了。” 怀真笑道:“他的样子很可怕么?” 张珍立刻摇头,鼓着嘴说道:“哪里是可怕,却是太好看了,只是叫人不敢多看,不知怎地,只看一眼就已经惊了心魂似的,我也是头一次对个人这样儿。” 怀真细想了想,却明白张珍的心情,此刻只因她跟小唐算是“识”,时常得以相见,他对她又是极好,因此才并没有觉得他如何,倘若此刻两人之间并没有那许多渊源,只怕她见了小唐,也便如张珍一般觉……而这种觉,前世自然也是印象深刻。 却说这天,应兰风总算得了一的清闲,便同李贤淑两个,带着应怀真应佩一块儿,回幽县徐姥姥家里探亲。 这一,李家门前十分热闹,当地有些名望的士绅等早就闻讯,皆趁此机会前来结,应兰风才下了马,便被人围住了寒暄。 李贤淑便带着怀真下车,那边儿应佩已经了过来,李贤淑笑道:“佩儿,待会见过姥姥,你便随着你爹去应酬罢了。” 应佩领命,三人才走到门口,就见徐姥姥了出来,看着应佩跟怀真两个,金玉辉煌的,高兴的无法。 应佩已早上前跪地行大礼,也以“姥姥”相称,徐姥姥乐得眉开眼笑,忙把他扶起来,道:“使不得使不得,佩哥儿快起来。” 怀真也上前见礼,早被徐姥姥抱住了,道:“我的真哥儿!你的皮娇,不许跪了!”说话间,便把怀真跟应佩一手一个,紧紧地握住手拉着往屋里走。 李贤淑在后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有了外孙子孙女儿,就忘了我了呢!” 说话间,就见美淑跟玲两个从屋里出来,应了她都行礼,李贤淑笑着也拉起来,姊妹们寒暄了一阵儿。 如意跟在李贤淑身边儿,此刻不等李贤淑吩咐,早就指挥着小厮丫鬟们把些东西搬到院子里去,顿时又是一番大忙碌,如意因是历练出来的,一派指挥若定,也不用李贤淑再费一点儿心。 如此进了屋里头,应兰风少不得也来拜了徐姥姥,又去李老爹的牌位跟各李家祖宗的牌位前上了香,徐姥姥在旁看着,喜得落泪。 才出来,便又给一群人围住了,此刻应佩也已经给二姨母四姨母见礼,就跟着应兰风出去应酬了,剩下些女眷便进了里屋自在说话。 李贤淑便道:“巧玲还没回来?” 徐姥姥道:“还不曾回来,只说了今儿也会回来的,只不知何时。” 美淑便笑道:“她从来都矜贵些,哪一次都是如此,都习惯罢了。” 李贤淑笑了笑,也不计较,又细打量美淑跟玲,见美淑身着绛紫的缎子衣裳,外面套着灰鼠的夹袄,手上戴着个银戒指,发间有两股珠钗,脸也是不错。 又看玲,却见脸有些发黄,也比先前更瘦了,眼睛都有些眍?,虽是年下,仍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石榴红袄子,只用一秃秃的银钗发。 李贤淑看是这样光景,就知道玲必然家里艰难,只是却不言语。 顷刻如意进来,道:“,外面的东西都搬进来,放在厢房里,要的那些可要不要拿来呢?” 李贤淑便道:“先拿进来吧。” 如意闻言,回头出门,就叫小丫头们道:“快拿进来。”顷刻,有三个丫鬟鱼贯进来,手中各自捧着一个致雕花的木匣子。 徐姥姥便道:“这又是什么?”又拉着李贤淑道:“你但凡回来,就得带许多的东西……你可不知道,外面有些眼红嘴的,嚼舌说你把那府里的东西都搬回家来了呢。” 李贤淑因笑道:“娘,只管他们混嚼蛆做什么,回娘家不兴带点儿东西的?何况这一次是你姑爷五六年不曾回来,难道空手了也好进门的?何况这些都跟他不相干,这是怀真孝敬您的,轮不到谁来嚼舌,有本事只叫他们自个儿也得去!” 徐姥姥听着,更加诧异,李贤淑便把头一个匣子取来,见里头却是一只水头极好的三彩翡翠手镯,徐姥姥虽是村野之人,却也有些见识,认得这叫做“福禄寿镯”,是极难得之物,只怕千金难求,一时看直了眼。 李贤淑道:“这是怀真上回去唐府做客,有个老诰命送给她的,怀真一见就说了,要把这给您老人家留着,也好讨个彩头,让您老人家长命百岁呢。” 徐姥姥哪里敢收,忙推回去,李贤淑不依不饶,强给她戴了,又笑道:“您老人家别不识货就行了,若您真的不想要这个,便只管说,我用两个金镯子换了也是值得的!” 美淑跟玲两个却都不认得,听李贤淑这般说,才知道是稀罕物件,不由双双凑过来,且看且又咋舌。 李贤淑又叫拿了两个匣子过来,道:“这是给你们两个的,巧玲那个我且已经给了。” 美淑跟玲两人分别打开,却见里头各自是黄澄澄的一枚金戒子,当下大喜,又推让了一番,才各自喜戴上,又问起在府里的事儿,如何得的许多物件,李贤淑就一一说了,徐姥姥念了千百声佛,把应怀真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末了,李贤淑便看着玲道:“怎么成亲这许多年了,浑身上下竟没有个物件儿呢?” 玲听了,就低下头去,道:“家里有些艰难,哪里还顾上别的呢。” 李贤淑叹了口气,道:“他家里难道没有些田产的?” 玲低声道:“虽然有几亩地,但因收成不好……也不够吃穿用度的。” 美淑看一眼,忍不住说道:“这样下去难道要饿死不成?” 玲道:“饿死了倒也痛快,因近来又要科考,还在发愁上京的银子呢……” 美淑听了,便皱眉道:“大过节的,偏说这些,叫我说,也不管什么功名不功名的,到底是个男儿,要先把家里养活了才好,如今娶了你,镇只喝西北风,他却整里只顾读个死书,其他什么也不理会,又算什么呢?”李贤淑冲她使了个眼,美淑才不说话了。 此后,李贤淑不免拉了徐姥姥到厢房,把带回来的种种给她过目,又道:“玲这嫁的是什么人家,也忒不像样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如今衣裳也没有一件好的,饭都要吃不起了,这算是什么?” 徐姥姥苦笑道:“谁让她自个儿看中了呢,如今又能说什么?我私底下只是帮补帮补,只看这一次科考罢了,若真的中了官儿,总也算苦尽甘来。” 李贤淑道:“都这许多年了,该中的早就中了,如今我看也难。” 徐姥姥叹了声,道:“巧玲前儿去府里了?可说什么了不曾?” 李贤淑见问,就把巧玲去应公府的事儿说了一遍,徐姥姥点头叹道:“她素来要强,只是太独断了些,再加上你那府里好大的名头,也时常有人问她去没去过,想必是脸上挂不住,到底才又去走了一遭儿。” 徐姥姥说了,又道:“今儿你又拿了这许多东西来,那米,衣料等我少不得也得给玲一些,其他些贵价的,不敢给她了,只怕她也舍不得自己留着,转手又当出去了,方才你给那个金戒子,我还担心着呢,只怕她在家里熬得无可熬之时,也就典当了换吃穿。” 李贤淑听了,越发不乐,道:“如何竟这般窝囊?若总这窟窿,得熬到几时?” 徐姥姥道:“幸好你四妹夫虽然不懂这些生计之事,为人倒是体贴,也只这一点儿好处了,不然玲可真是活不出来了。” 李贤淑便横眉竖眼地说道:“已经是这样无用了,若还对玲不好,就揭了他的皮呢!”到底是口硬心软,回头又对徐姥姥道:“方才她说没上京的银子,娘你也别心了,我给你十两,你只悄悄给她就是了,别叫美淑巧玲知道。” 徐姥姥忙道:“不成,你已经帮补太多了些。” 李贤淑笑道:“不怕您惊着,只是您手上这个镯子,只怕也值几千两罢了,十两又算什么?”吓得徐姥姥变,竟不敢戴了,忙取下来,又给李贤淑笑拦住了。 母女两私下里两个说了会子,忽然听外面道:“三回来了。” 当下才又出来,果然见是巧玲带着荣哥儿回来,另外身边儿竟还带了个有些腼腆的少女,脸儿圆圆地,生得娇,看来也颇有些福相。 美淑跟玲早也出来,怀真跟在后头,冷眼一看这少女,只觉有些眼,却记不起来是哪里见过。 巧玲笑地上前,同姊妹们打了招呼,又给徐姥姥见了礼,便拉着那少女,同众人说道:“这位是咱们县太爷的小姐,名唤容兰,你们看可生得好不好呢?” 几个人见容兰生得杏眼桃腮,脸如银盘,瞧来又有些儿腼腆,便纷纷赞扬。 李贤淑见她居然把人带来了,心中诧异,知道巧玲不死心,于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如此说了会子话,容兰见过众人后,便只频频地看怀真,怀真因觉着她有些眼,就也主动跟她招呼,道:“姐姐好。” 容兰便向着她笑道:“妹妹安好。”又抿嘴笑问道:“我虽然在这郊县,却也听说过妹妹,听说妹妹调的香,能让禽鸟们都围着起舞,可是真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