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尹 邸上有人要拜见左尹。” 屈襄蹙眉,他没有时间见人,但还是过去了一趟。来的人是家老,家老见着屈襄就道,“少主带着人走了。” “人?” “就是主君手下的私兵……” 但凡贵族手下都有私兵,这些兵士只听贵族号召,为主君作战。其他人就算是诸侯本人来了,也指挥不动他们。 屈襄一惊,径直从席上站起来,“他竟然!” 家老汗如雨下,这次少主闯祸闯得实在太大,要不然他也不会来找主君。 按道理他还在郢都,这私兵就算是屈眳,他想要调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竟然被他给调走了。 屈襄在席上坐着,笑了两声。 那笑声委实听不到什么笑意,家老浑身发冷。 “主君,不如现在就派人把少主给找回来。” “他手里领着兵呢,怎么找?”屈襄反问,“就算找到了,他还愿意乖乖回来?” 两句话问的家老哑口无言。 屈襄在席上走了一圈,“罢了,他想去就让他去。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做儿子的想要飞一次,那就让他去。” “主、主君?!”家老目瞪口呆。 他过来寻主君,是为了主君能派人把少主给叫回来,可看主君却没有这个意思? “看看,看看他能干出甚么事来。” 屈襄 下心头的怒意,这个时候给他 ,还真是他的好儿子。屈眳想要作甚么,他也猜得到。 那就让他去吧。 屈眳领着人直接出了郢都。屈襄手下的私兵比起楚王手下的也不差多少,甚至可以和诸侯军打上一场。 他是寻着楚王沿路的踪迹去的。 半夏照顾楚王的起居,其实她也不会照顾人,但楚王身边只有她了。哪怕不会照顾,也是咬着牙上。 她之前也和伺候楚王的寺人们有过小小的来往。她对尊卑这事,已经 受到比较明显了。寺人身份卑微,不过靠近楚王,多少有些特殊。半夏几乎 被楚王带在身边,不可避免的和他们打 道。 有几个寺人她都还能叫出名字来,眨眼间,那些 识的人全都被人杀了。 自己 命也岌岌可危。 半夏在船舱里,看着两个壮实男子提着热水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楚王现在被斗克和公子燮软 起来,斗克不打算篡位,身为卿族的他,现在也篡位不了。所以只是挟持,对于楚王,生活上的一切还是提供妥当。 “国君。” 半夏轻轻唤了一声坐在那里的楚王,楚王动了动,从席上站起来。半夏替他更衣,楚王低头看她头顶,“这次幸好没有带伯昭出来。伯昭是左尹唯一的嫡子,要是他有个好歹,寡人没法和左尹 代。” 半夏拆了带勾,把他 带解开。 她抬头看了楚王一眼,“国君现在别想这个了。” 她现在也的确是庆幸楚王没有把屈眳带来,屈眳若是来了,也是凶多吉少。但现在他们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半夏除去楚王上半身衣物,然后躲到了一边,让楚王自己沐浴。 楚王看看自己,见着躲到里头只 出一缕头发的半夏,只得自己动手。楚王被人伺候习惯了,自己动手沐浴,都笨手笨脚。勉强把自己洗干净了,换上之前就准备在那里的干净衣服。 半夏听到里头动静小了,出来给楚王把穿的 七八糟的衣襟给整理好。 正在整理的时候,门扉一下从外面被人推开。 楚王手掌突然握紧。半夏见到握住他的手掌轻轻摇了摇,示意他不要太紧张。她没回过头,继续整理楚王的深衣衣襟。 “国君可还安好?”门外来的是斗克。 “嗯,寡人安好。”楚王颔首。 半夏转身过来,她看着斗克,屈膝对斗克礼了礼。 “臣听说,国君身边的女子能通鬼神,还请国君将此女出借一二。” 楚王原本故作平静的面孔一下 出了其他的情绪,他飞快垂眼看了一眼半夏,“她一个女子,懂得甚么。又能替斗大夫做些甚么。” “此女的能耐大着呢。”斗克说着,背后闪出两名兵士,气势汹汹的就到半夏身后,一边一个持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外面带。 楚王望见,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怒视那两个兵士。 “国君不要担忧,只要此女听话,臣不会把她如何。” 楚王回头过去紧紧盯着斗克,过了好会,他的手垂下来。 半夏被兵士带走。 斗克把半夏带到一处斗室里,斗室里有一处火塘,屋子上从房梁那里垂下来许多 甲。还有一些烧灼过的兽骨,屋子的角落里摆着不知名的陶罐。 半夏看了两眼,火速明白了什么。 “吾子是要小女占卜?”她问。 她一路不吵不闹,很是温顺,何况她还是一个貌美纤弱的女子,只要不触怒斗克等人,她就是安全的。 斗克点头,“你能通鬼神,那么向鬼神问一问,此事是否可行。” 斗克听过半夏的名声,但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不应验的,不管是渚 里的大巫,还是卿大夫们家里豢养的巫人,都比不上她一个。 他听说此女出身苏氏。他不知道有苏氏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能通鬼神的人。 但不知道不妨碍他用。 半夏慢慢跪坐在火塘处,她伸手去拿 甲, 甲是新鲜的。透着一股浓厚的 气。 “大夫想要占卜何事?” “占卜这次出行……”斗克话语说到一半,又改了口,“是关于令建国都一事。” 半夏颔首,已经有奴隶进来给她火点起。 “不用点火,小女不用烧灼 甲。” 斗克有些奇怪,巫人占卜都会用 甲。 “小女不管预测何事,都不用此物。当初更随左尹 接诸侯联军的时候,也是如此。” 此事斗克有所耳闻。他出去了,留半夏一人在斗室内。 楚王焦灼的在船舱内走来走去,外面有斗氏和公子燮的人把手,他出去不得。只能等待。 外面天 逐渐暗下来,楚王站在窗棂前,看到外面黑魆魆的夜 。越发着急。 半夏现在就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人,只要看到她,似乎郢都的一切都还在,不管有多紧急,都能平静下来。 楚王焦躁不安的回到席上坐下。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外面想起了有别于男子的轻轻的脚步声。楚王抬头,果然见到半夏进来。 “苏己!”楚王从席上站起来,大步走到她面前。他上上下下打量她,甚至连头发都看过,确定她没有收到半点伤害,才放心。 半夏一进来,门就从身后被合上了。 半夏向后看了一眼,示意楚王和她走到里头去。 楚王原本打算在外面好好玩上几 ,所以船舱之类所有的东西都一应俱全。 到了寝室内,半夏左右看看,确定没有隔墙有耳之后,她才 低声音,“原来斗大夫和公子燮是想要挟持国君,另外到个地方定下来。”她说着,那双总是泛着点点星光的眼睛俏皮的眨了眨,“公子燮想要做令尹。” 这些自然都是斗克告诉她的,既然要占卜,那占卜何事,都要详细说了。不然她怎么和鬼神询问? 楚王反应过来,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你竟然把要告诉鬼神的事,说给寡人听了?” 此女还真是不知死活! “这又有甚么要紧的?”半夏不明所以的眨眼。 “既然这样,那么国君可以暂时放心了。”半夏道。 楚王低头看他,目光晦暗不明,也不知道他如今在想什么。 屈眳带了两个擅长刺探情报的老兵,沿着楚王出行的水路一路向上查找。 他料想斗克既然挟持了楚王,自然不会往南边去。楚地原本就 热,再往南去,是杨越,那地方人彪悍不输楚人,而且还有致命的瘴气。仔细思索之后,觉得只有北上才符合常理。 “少主,前面发现大舟!”屈眳伫立在灌木中,听到有人禀报。他先是一喜,然后意识到什么,神情凝结起来。 他很快赶到了探子所说的地方。 只见着一条大舟孤零零的靠在岸边,船只空 的,别说人,连个活物都没有。屈眳上船查探了一番,发现船舱内有人活动的痕迹,甚至寝室内都是有人睡用过的。 他下来,探子就对他道,“少主,路上有车辙。” 探子们经验丰富,一双眼睛对于查找这些蛛丝马迹十分锐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甚至在丛林中,他们也能很快的判断出到底那条路是有人走过的。 “立刻派人去之这条路北上的最近的几家邑大夫那里。”屈眳道。 既然乘车,那么就不可能走小路。这一路上肯定有迹可循。 他想到这里,自己身先士卒,把头上的发冠换下来,甚至连身上的锦袍都给换成普通士人的装束。带着两三个家臣,还有几个亲随。 来一辆车直接上了路。 这一路上并不好走,在车上有时候晃 的还更厉害,车上的人不得不下车来步行。 家臣们几次想提议屈眳暂时歇一歇,但是看到屈眳一声不吭,谁也不敢把话说出口。 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之后,斗克就让楚王弃舟从陆路出发,前往商密。 商密地处商邑,现在的商公正是斗氏族人,到了那里,也有助力。 道路崎岖,走的不是很顺利,半夏几次差点受不住驷车的颠簸,有一次车轮陷入一个很隐秘的坑里,差点从车里甩出去。 这一路走的太过辛苦。楚王可能是年少身体不是很好,受不了这种颠簸,赶路几 之后,楚王就开始发热。 这下斗克不得不停下脚步,暂做休憩。 半夏守在楚王身边,她伸手在楚王的额头上探了探,她背包里倒是备着一些药,在这个时候说不定还能派得上用场,但是她是突然跟着楚王被挟持出来的,那些东西都还在她位于郢都的家里。 楚王两眼闭着,很是难受。头脑昏昏沉沉,额头上溢出豆大的汗珠。 “国君还没好点吗?”斗克从外面进来,焦虑从面上就可以看出来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