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殿出现以来,这里还是第一次沾染上鲜血。神殿为洁净的殿堂被玷污而到不悦,发出了强烈的震动。 地面晃动得很厉害,睽君因此后退了一步。 后面的仙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强行突入了殿中。 仙人们已经到了眼前,可是明夷君却还在沉睡之中,没有醒过来。 这让本来有些不悦的噬嗑君着急了,他一边不断高声叫着“魂兮归来”,一边持剑护卫在一侧。 就连此前一直倚在榻上吃葡萄的未济君,也从榻上跳了下来,开始尽力应对攻进来的仙人。 仙人们明白,要杀死正常状态下的凶兽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夷君。 凶兽们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仙人们的人数太多,虽然实力稍弱,一时之间却也能得凶兽们无法动弹。眼看着其中那一位衣着鲜红的仙人提着剑走向明夷君,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位仙人不仅衣着引人注目,他的容貌也是这些仙人中最出众的,方才与睽君相斗时,他站在最前面。睽君所削断的剑,也正是属他所有。此时断剑早被他丢弃,他手上拿着的,是他所携带的另外一柄宝剑。这柄剑是此次仙人们所携带的最锋利的一柄剑,甚至可以穿透凶兽坚硬的骨头。出于对宝剑的惜,仙人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把它拿出来。 这位仙人有着嗜杀的习,在他还是普通人类的时候,因为于杀戮一道达到了极致而成为了仙人。成为仙人之后,他便极少再有可以杀戮的机会,因此到非常无趣。此次他自愿请缨,要求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明夷君致命一击。 此时他的面上带着笑容,仿佛他将要做的是一件最为愉快的事情。听见凶兽们因为无暇分|身来救明夷君而发出绝望的怒吼,他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他站在明夷君身前,手中握紧了剑,决定用最大的力气,一剑把他砍作两截。 然而当他运足了力气砍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如他的预期那般,看见迸出的血飞溅到他的脸上。他仿佛砍在了石头上,震得他虎口生疼,差点丢掉了手中的宝剑。 他定睛一看,只见他的剑被一柄重剑挡住,眼前的凶兽睁开眼睛,向他出微笑。那笑容奇异,是他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见过的。 他楞了一下。 说是楞了一下,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瞬罢了。然而这一瞬间的失神足以让他毁灭,他觉到对方手中的重剑在他眼前扬起一阵风,然后,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明夷君用重剑劈碎了红衣仙人的头颅。 血溅出来,洒落在红衣仙人的红衣上,把他的衣服浸透了。到神殿这样的地方来,是不允许穿不沾灰尘的仙衣的,因此红衣仙人特意穿了红衣来此。他担心凶兽的血会沾染他的衣服,却想不到最终沾染他衣服的是他自己的血。 他的血也落在明夷君的身上,明夷君是从不喜穿红的,他穿的是白的衣袍。仙人的血落在他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在他的衣服上染了重重的梅花。 他的神情没有一点改变,他的笑容始终温柔优雅。他的边沾了血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所有的仙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他们“啊”地叫起来,丧失了斗志。 其实就算是他们不丧失斗志,结局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神殿变成了修罗场,仙人一个个被杀死,他们死状凄惨,让人不忍直视。 只有最后一个仙人被他们故意留下来,他们用剑迫着他往神殿的门口走去。 只要仙人中还有一个活着,神殿的门就会继续敞开。 他们到了门口,把那仙人绑在了门口的柱子上,然后走出了神殿的大门。 他们决定各自离去,只有噬嗑君不肯走,脸上挂着堪称天真的笑容,坐在门口往里看。 “我想看看他死时的样子。”噬嗑君这样说着。 睽君脸上的神难辨,明夷君却又微笑起来。 虽然很难说四凶之中谁更年长,谁更年少一些,不过在他们之中,噬嗑君确实是相对单纯的一位。他具有一种孩童般的残酷,喜折磨比他弱小的生灵,观看旁人的痛苦。在现在的四凶之中,也只有他会只是为了快乐而杀戮。不过他毕竟不是人类,这样的喜好,与其说是出于恶,倒不如说是出于天真。 明夷君也曾有过那样的阶段,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噬嗑残酷而又愉快的神情让明夷君有些怀念那个曾经的自己。 不过明夷君清楚,那时候的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他已经变了,而且将不断地处在变化之中。此前在神殿里,睽君看到了天书,可是睽君看完以后,什么也没有提,并没有对他们讲他看见了什么。不过此时,明夷君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回去,回去湛的酒肆里,和她一起生活。 虽然刚刚才分开,他已经很想她了。 ☆、第70章 时间 四凶在神殿的前面再次分别,下一次的相会不知会是何时,也许下一次再见要再过几千年。不过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依依惜别之情,只是很普通地分开了。 在分别之前,明夷君特别走到睽君面前,向他询问是否有什么用得着他的地方。睽君没说话,只是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打量了他一会儿。 在明夷君看来,睽君面目不清的脸上似乎展现出一种令人疑惑的奇异神。然而睽君只是看了他一会儿,说道: “并没有什么,无需挂念。” 听到睽君这样说,明夷君的心里也就安然了些,与其他三人道别之后,他开始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明夷君的神魂回到*的时间还不很长,因此还不是特别适应。这种不适应的具体表现就是头疼。他明白神魂离体自然要付出些代价,比起神魂离体带来的好处,这种头疼的代价实在是太低了。因此他也并不很在意。只是这种猛烈的头疼让他没法像平常那样御风而行,只得慢慢前进。于是他用纸仙鹤给湛去了一封信: “不即归,勿念。” 看着纸仙鹤从他的手中飞出去,明夷君的心情轻松起来。 睽君已经离开,走之前也没有要求他的帮助。明夷君明白,或许这就意味着睽君认为只靠他一人,就可以解决天书上的问题。这样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明夷君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安宁。 明夷君一直认为,睽君是最值得信赖的人。或许因为睽君是四凶之中最为特殊的存在,他的睿智绝非其他人可比。既然睽君没有要求他帮忙,他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一点他所渴念的愉。 他愉快地回忆起他神魂离体的时候入梦去寻湛的事情。那只不过是梦,可他身体的触却仿佛无比真实。他为他俩创造了这一场幻境,让两个人都为之沉。他回想起她的身体无比柔软,神情可可怜。他情不自地想,如果这次回去,梦里的场景变为了真实,那滋味会不会更好些? 他就这样愉快地前行,离开了神殿影响的范围,回到人间。 或许因为少了神殿的影响,他的头痛似乎也好了一些。虽然还是不能御风,但行进的速度已经快了不少。 天已经到了,垂柳生出了黄的新叶,清风拂动,让人神一振。街上的女子穿着极为飘逸的衣裙,盈盈然有仙意,姿态非常美好。 明夷君的锦囊中,也带着几件这样的衣裙,那是他从神殿中找到的。 等到回去了,就把这衣裙带给湛穿吧。湛寻常常穿的那几件衣裙都有些过于朴素,倒不是说不好看,不过她若是穿上这样的衣裙,那样子一定很美。 他就这样一路前行,并没有发觉路上的风物与往昔有什么不同。他用两个月走了一半路程,觉得自己的神魂已经归位,便开始御风而行,顷刻间就到了京城。 京城似乎与他上次以神魂状态前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明夷君花了一点工夫,才找到湛的那间小酒肆。 它还是那么小,不过……从外面看起来,好像……比之前还要……破败了? 不过处于愉悦状态中的明夷君并没太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走进了酒肆。 酒肆里还和他上次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分别,里面坐了酒客。看到有陌生人进来,许多人抬起头打量他。 可是明夷君却突然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这间酒肆里……没有湛的气息。 他相信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但是湛到哪里去了? 酒肆的老板娘听见有客人,赶紧从厨房里跑出来,笑容可掬: “这位客官想必是远道而来,您想吃点什么?喝什么酒?” 酒肆的老板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非常年轻漂亮。不过明夷君却无心欣赏她的美貌,只是问道: “你知道这间酒肆以前的主人到哪去了吗?” 突然被问起这样的问题,酒肆的老板娘也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这酒肆……是我家家传的呀!以前这酒肆是我父亲的,再之前,是我祖父的,这酒肆在我家人手中几代了,从来没有卖给过别人。” 老板娘的话好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击在明夷君的心上。明夷君突然想起与睽君分别时睽君那奇异的神情。 现在想来,那个表情……其实很像是……怜悯。 那家伙……一定是注意到了什么他没注意的事情吧! 难道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人间已经过去了百八十年年? 想到这个可能,明夷君不觉脸发白。 神殿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空间。它的奇妙之处在于,神殿中时间的速,与正常的时间速有着微妙的区别。 而这种变化并不是固定的,神殿中时间的动速度到底是与外界相同还是相异,差距多还是少,完全取决于神殿的……心情。神殿里的时间既可以和人间一样,有时候也会有在神殿里待了一天,外界却已经度过了几百年的情况存在。 是的,虽然很难把神殿称为是生灵,但它确实有情绪。或许因为此前神殿的情绪一直很平稳,所以神殿中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这让明夷君差点要忘记了这回事。 不过……明夷君想到了此前在神殿中展开的厮杀。 不,或许那不应该被称为厮杀,那是单方面的残酷杀。明夷君想起他们在神殿里留下的那一片藉,轻轻动嘴角。 他们把神殿得那么一团糟,神殿如果不给他们一点教训,那才是怪事呢!也怪他归来心切,居然忘了这回事。 回顾着他一路上看见的风物和女子们明显与从前不同的服饰打扮,明夷君意识到,大概确实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不过已经过去的时间是没有办法回来的,从那老板娘的话里来看,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了百八十年,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快点找到湛。 她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还会是原来的样子吗?她曾经吃过的玉青柠和雪蜂之类的东西可以帮助她减缓衰老,但她毕竟只是一介凡人,如果真的已经过去了一百年,他没有把握断定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明夷君的手有些颤抖。 他需要先来看看,到底经过了多长时间。 明夷君身为四凶之一,有能力推算出前后数千年间发生的事情,他掐着手指计算,却发觉实际经过的时间好像和他的想象不太一样。 一百年……八十年……二百年……九十年…… 推算出来的时间和他所想象的相差太远,明夷君睁大了眼睛,极为困惑地发出了一声: “咦?” ☆、第71章 重逢 原来只不过过去了……一年多? 明夷君疑惑地重新推算了一遍,一点没错,就是一年多。十几个月,三四百天。 只过了一年,可是这种物是人非的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听面前的老板娘突然笑道: “哎呦,您说的是之前赁了这间房子开酒肆的那个姑娘吧?也是怪我糊涂,竟然把这茬儿忘了。之前这房子是我父亲租出去的,几个月前我说想开店,父亲就把这间房子收回来了。我没见过那姑娘,也没什么印象,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去了。” 听她这么说了,明夷君才算是定了神,又掐指推算了一番,总算恍然大悟。 原来一路上看见姑娘们穿了新式的衣衫,是因为皇帝去年新纳的宠妃穿那样式的裙子;京城里大兴土木,是因为去年里有个大商人买了京城许多地皮,酒肆模样显得旧了,是因为湛搬走之后,还没有完全收拾好。 一切其实都很正常,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湛还是好生生地活在这世上,和上次与他相见的时候并不会有什么区别。 他阖上眼睛继续推算,算出湛如今的所在,是京城的东北方向。 京城的东北?那不就是……清平县的所在? 明夷君睁开眼睛,心中大致有了计较。当年她从清平县里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七八年的时间算不上长,不过对于清平县的人来说,已经足以让他们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忘掉。更何况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怕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只是有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而已。湛此时回去,大约也不会再掀起什么波澜,完全可以放心。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