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了,去客栈投宿吧。等到他们来了,我自会去叫你。” 噬嗑君看看桌上还没开封的酒坛子,便不想立即就走,于是说道: “好歹也是老友重逢,你总该让我喝了酒再走。” 明夷君略微皱了皱眉。 他深知噬嗑这家伙是个酒鬼,最喜的就是收集天下的名酒,喝起酒来如牛饮一般,这么小小一坛,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尝个味道而已。明夷君长久住在这里,享受湛的美酒,自然知道她酿的酒已经所剩无几。然而噬嗑所说的话确实不无道理,让他连杯酒都不喝就走,未免有些不像话了。 这么想着,明夷君到底还是拍开了坛口的泥封,拿过酒盏,浅浅倒了半盏递给噬嗑君: “你既然如此说,我们就只饮一杯。喝完了这杯,你便去吧。” 明夷君刚刚打开封泥,噬嗑就嗅见了那一阵酒香,不觉馋涎滴,接过酒盏,略微举一举,就迫不及待将盏中的酒一口饮尽。 那酒芳洌异常,噬嗑君只觉到一阵浓香顺着舌头滑进了喉咙里。刚想细品品滋味,却已经没有了。 他伸手一抹嘴巴: “明夷,你从哪里来这么好的酒?再来一盏!” 明夷君手里捏着酒坛的边缘,并不动,只是冷冷看着噬嗑。噬嗑被他这眼神一看,不觉打了个哆嗦,站起身来: “哈哈,这酒真不错!不错!今天已晚,我先告辞了,改天再来尝!” 明夷君也站起来,送他出了门口。回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真是难得的好酒啊…… 这样的好酒,还是自己享受的好。 他坐了下来,慢悠悠品尝那酒的滋味。这样的好酒,给噬嗑那家伙喝,实在是太浪费了。他给自己倒了一盏又一盏,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静静品尝着美酒,只觉得自己有些微醺。 酒坛越来越轻,终于最后一滴酒也被他喝光了。他有些失望地晃了晃酒坛,把它丢到一边去了。 要继续喝吗?明夷君摇了摇头。酒已经不多,这样喝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要喝光的。尤其是那些存了多年的陈酒,喝一坛少一坛,可不能随便多喝。 还是要省一点…… 他睁着蒙的醉眼,又摸了摸手上还没消的齿痕,忽然想起一件事。 湛那小妞儿……方才似乎有些不对劲呢…… 罢了,就去看看她吧。 ☆、第27章 怜意 湛正一个人坐在屋里,坐了很久了。这房间本来是阿箸娘子的,可是她不在这儿。她一向都是神出鬼没的,这一阵子更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好像已经悄悄消失了。 湛问过明夷君,阿箸娘子怎么总也不回来。明夷君说,她目前正在修炼的关键时刻。冬天的时候,月华照在山上的积雪上,会映照出雪光来。在月华与雪光之中修炼,对于像阿箸这样的灵物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现在正是最适合她修炼的时候,等她突破了这段瓶颈,修炼大成,便也可以做一山之主了。 因为明夷君总是在这里,所以即使阿箸娘子不在,湛也并不觉得有多寂寞。阿箸娘子的房间里已经摆了湛的东西,这房间差不多已经要完全变成湛的了。 湛坐在这儿,心烦。 她年纪虽然不大,但从小时长到现在,也曾经历许多坎坷:父母双亡,味觉也消失了,之前酒肆面临破产,更是极大的危机。所有这些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觉得很艰难,最后居然也都安然度过,因此其实并没有给她增多少烦恼。然而自从遇见了明夷君,她的烦恼就成千百倍地增长起来,简直无穷无尽。 如果干脆抛弃了酒肆,远遁他乡,或许可以从这种烦恼之中解。但湛却实在不想这样做。 或许这种烦恼,也算是一种成长的代价吧。倘若为了规避烦恼就躲开去,未免也显得太把这烦恼当一回儿事儿了。 她正在这儿坐着呢,却见明夷君醺醺然走过来,看着她,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笑。那笑容可谓明之极。 湛见他面如桃花,便知晓他又是喝醉了。这饕餮,分明还是个有名的凶兽呢,他本来以喜吃吃喝喝闻名于世,酒量却也如此不济,比起寻常人,也强不了多少。 偏生他最喝酒,喝完了又不肯乖乖睡觉,总是跑来闹她。湛想到这儿,微微皱起了眉。 明夷君虽是有些醉了,五却还照样锐。他看见湛皱眉,便摇摇晃晃走到她身前来,笑嘻嘻地伸出手指头,抚平她眉间褶皱: “年纪轻轻,总皱眉可不好。” 他手指沁凉,湛骤然被他点了眉心,凉得她打了个寒战。 她晃晃头,伸手拨去他那捣的手,问了一声: “客人走了?” 他握住她手,不让她捣,仍是伸了指头在她脸上画,张口答了一声: “我叫他上县里的客栈去住,这里小,住不下那么多人。” 听说那吓人的噬嗑君走了,湛安心了些,轻轻舒了一口气。 明夷君看她那样子,轻笑了一声: “怎么,你竟是怕他?” 湛迟疑了一下,点一点头。 明夷君朗声大笑起来,仿佛从来没听过比这更可笑的事。 他弯下,把前额贴在她的额头上,伸出手放在脸颊旁边,让她看手背上留下的齿痕: “我和他也是一般的,并没什么分别。你这般害怕他,却不怕我么?嗯?” 他离她那么近,即使是喝醉了,他的身上仍然带有强大的迫,让她简直没法好好呼了。即使呼,闻到的也是他身上的酒气,湛觉得,单是这么着,她就要醉了。 她没法回答他,他自顾自地仍是说: “你饮了我的血了,你可知道,自我出世,还从未有过什么生灵,饮过我的血?” 湛心里一跳。 之前噬嗑君似乎也说过些什么。咬伤他,饮了他的血,似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她有些战战兢兢,开口问他: “呐,饮了你的血,会怎样?” 他又是笑: “我不是说过没有什么生灵饮过?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按说,也无非是血罢了,大约不该有什么太特别的吧。” 既然他这么说,或许便是没什么关系吧。湛刚要松一口气,却听明夷君又道: “虽说如此……一些小影响……只怕还是要有的。人类的气味本来不重,你饮了我的血,只怕从此以后,身上要沾了我的味道,几十年散不去了。在这段时间里,那般用嗅觉判断眼前事物的兽类,只怕要把你当成了我罢。再者,我的血力量太强,你只是普通凡人,饮了我的血,只怕要难受个好几天。也罢,这就当做是对你的惩罚了,省的你总是要咬人。” 他说得有些不清不楚,湛也没太明白,他说的这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稀里糊涂点头。 明夷君说罢了,双手抱住了她肩膀,鼻子凑在她颈间轻嗅: “此时你身都是我的血味儿,闻着倒舒服,只是不像平常显得那么好吃了。” 他这么说着,语气之中殊有些遗憾。 湛被他抱得紧紧的,越发难以呼了。她挣了几下,可是哪里能挣得开呢?他的力气大极了。 他醉得有些糊糊了,闻着她身上属于他的味道,他只觉说不出的安心。这段时间他驻留于此,虽然也遇到过一点小麻烦,并未对他构成什么威胁。然而他清楚自己的情况,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此时嗅见这样悉的气息,心神安定下来,只觉得醉意涌上来,着她往上一歪,竟然睡着了。 湛本来还在挣扎,忽然意识到抱着她的人呼平稳,已经沉沉睡去,不知怎的,忽然心生怜意。 是怜意,不是别的什么,仿佛她刚刚识得他,以为他孤苦伶仃时,心中所生发出的那种怜意。 其实……他现在这样,与她那时候想的……也没多少分别。 罢了,由他睡吧。 ☆、第28章 山雨来 明夷君睡得沉沉,湛却没法就这样睡着。上次她也曾与明夷君同榻而眠过,只是那时候她喝醉了,明夷君又是兽形,醒来时候虽然有点尴尬,倒也罢了。然而此时明夷君化作人形,她又清醒,便无论如何不能与他同睡了。 她坐起来,轻轻搬动明夷君的头,让他枕在她的膝上。睡的他的面容沉静,没有兽形时的妖异,亦收敛了平常的,仿佛只是个美出众的平常人。 他这模样,她足可以看一夜。 外面隐约响起鞭炮声,湛晃了一下神。 这些天各种各样七八糟的事情出得太多,湛几乎要忘记了过年这回事,腊月二十三的时候,也是在门口看见卖灶糖的才想起来的,如今又过了几,可不是要过年了? 湛算算子,这一已经是腊月二十七,明酒肆便不再开张,关起门来准备过年了。湛家里父母早逝,亲戚都在别处,身边只有一个阿箸娘子,却又是不通时务的,并不懂得过年时候该有的风俗,而湛又没有味觉,就算是过年,也懒怠做些什么好菜。至于新衣服什么的,这些年酒肆经营不善,年终始终没有什么盈余。因此湛只是把母亲穿过的旧衣服改成自己的尺寸,就算是有了新衣服了。就因为这样,在湛这里,每一个新年差不多都是稀里糊涂过完的。 不过这一年到底与往年有些不同。 且不说因为湛厨艺提高的缘故,酒肆的客人多出来不少,酒肆这一年的收支居然有着相当的盈余,让湛可以有余力持一个热闹的新年。更主要的是因为明夷君在这里的缘故,湛希望这一次的新年可以好好度过。 她在这里伴着明夷君,暗暗在心里盘算着过年的事,浑然不知别处又有什么事正在发生着。 就在此时,太白山上,有一个旅人正冒着风雪向着山上前进着。 那旅人身上披着件十分华美的鹤氅,足以阻挡风雪,然而他身上也只有这么一件蔽体的鹤氅了,除此以外,他连一条子、一双鞋都没有。再加上他的头发并未束起,样子十分凌,看上去简直像个疯子。 这个貌似疯子的旅人来到山门之前,使足了力气拍着山门,一叠声地叫: “开门!快开门了!” 他声音嘶哑,在这空旷无人的山中响起,听起来仿佛鬼怪。 如今新年将至,太白山上的道观里也要准备过年。山门早就关了,不再接待访客,祖师早就给太白山里的弟子们放了假,叫他们停了课,专心玩乐几,那些妖族的弟子们也都纷纷劈柴洒扫,忙着为过年做准备。只有一个刚化了形的狐狸童子年纪又小,做事又笨,因此被派来看门。 这差使又冷又无趣。那小童腹牢,却又不敢擅离职守,只能化成了原型缩在门房里抱着个火炉瑟瑟发抖。 这时候突然听见那嘶哑的声音,那小童被吓得一哆嗦,变回了人形跑到窗边上。 他们太白山门人惯会捉鬼的,外边的那声音,莫不是哪里的厉鬼,被山里的哪位师兄捉过,又走了,跑来寻仇的? 那狐狸小童战战兢兢地,悄悄把门房的窗格子推开一点,往外一看,便瞧见外面那人白玉也似的一双脚,后面跟着黑乎乎的影子。这才略微放心了一点,壮着胆子喊道: “你是哪个?大过年的上太白山干什么来了?” 那旅人听出了小童的声音,不觉大喜,叫道: “红湘!快给我开门!” 那小童红湘听那人叫出了他名字,不免更为疑惑。摸了摸头,摸到一双茸茸的耳朵,才想起来方才化形时又把耳朵忘了,连忙缩回耳朵,又开口问道: “我是红湘,阁下是哪一位?” 旅人怒道: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