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那深红的少女,少女的小脸早已冻得通红,鼻子也冻红了,倒有点滑稽。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配上一个红鼻子,竟然也会显得丑,明夷君不觉笑起来。 他低头看她一双小手,也早已冻得红通通的了,倒是有点让人生怜。 他伸出手,轻点她的红鼻头和双手,略施小术,她的手和脸就恢复了平常的颜,好看极了。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嘻笑起来: “咦?郎君好厉害!手不冷了!” 说罢,她就抓住了他的手: “郎君来一起玩嘛!” 明夷君无奈,只得学了她的样子,团了个小点的雪球,放在她之前滚的雪球上面,做个脑袋,然后笑道: “这个是阿。” 湛看那雪人圆圆胖胖,丑得好笑,便不肯答应。直说: “才不是呢!郎君给它安的脑袋,这是郎君才对!” 明夷君微笑: “既然阿说是本座,那便是吧。” 他伸出手,轻抚雪人双肩,那雪人在他手下渐渐改了模样,成了个俊俏的雪郎君,竟真像他一般了。 湛看得眼睛都直了,却见他又一抬手,地上的积雪纷纷飞起来,瞬间就在那雪郎君旁边又堆起个略矮些的雪娘子。 “那个雪郎君是本座,这雪娘子是阿,这般可好?” 湛看着那一双雪人,莫名地竟有些害羞,低下头,应了声好。 明夷君笑笑,轻抚她的额发。 真是可的幼兽啊。 生平第一次的,他为自己没有同族,因此无法养育幼兽而到遗憾起来。 ☆、第17章 议亲 自从明夷君在门口堆了那一双雪郎君和雪娘子,湛生意似乎也比之前好了一点。有些少年男女似乎觉得那一双雪人很有趣,因此会选在这里相会。 也有少女喜茸茸的小动物,专门跑到厨房去逗青狐的。狐狸爪上的垫软乎乎,一天里总要被人摸上个百八十次。 那狐狸刚开始还要反抗,可怜他脖子上系着颈圈,被封了法力,就连爪子上的指甲也被剪了干净,本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后来它也算是被摸惯了,无论被人怎么逗,都懒洋洋趴着不动,实在被惹得太厉害,他就只能张嘴叫两声,呲着牙吓唬人。 湛知道他本是得道的狐狸,与寻常走兽不同的。看他这样,倒有点可怜他。便想要把他栓在里屋。可是明夷君不同意,湛也只能作罢。 为了合那些少年男女的口味,湛还特别准备了一些甜品。每一样都是给明夷君试吃过的。明夷君吃了她的东西,每一次都说难吃。可是和他在一起久了,湛也看出些规律。他若是只是说难吃,面上无甚表情,就说明这东西味道其实还不错,若是说的时候皱了眉,才是真的不好吃。 甜品什么的虽然似乎不太适合在酒肆出售,却很合少女的胃口,居然卖得还不错。 这段时间里,明夷君为着要等他那几个友人出现,因此不肯回房休息,而是总在酒肆里闲坐,时不时还要望一望门口。 明夷君生得这般特异美貌,教来酒肆打酒的人看了,未免觉得吃惊。常来这酒肆的人大多是客,见他一直在此静坐,夜里酒肆落锁亦不离去,时间久了,未免好奇,便打听他的身份。却又偏偏不敢直接问他,便去问湛。 湛不好回答,只说是家里的长辈。众人见问不出什么,就都跑去问阿箸。 阿箸娘子听见有人问她,眼睛一睁来了神,张开嘴就胡说八道: “你问那一位?那本来是我家的主上,是阿爹娘的至好友。当年阿出生,主上怕阿爹娘忙不过来,所以派我来照顾的。后来主上听说阿的爹娘去世,阿没人抚养,因此就到这里来,要把阿接走。只是阿不肯丢下酒肆,所以我家主上就留下照顾阿了。” 阿箸娘子这一番话讲得漏百出,听的人也并不深信。又有对门的老板娘言之凿凿,说那人分明是湛的姘头,要么怎么能拿出那么大的元宝来给她还债呢? 说起来,阿箸所编的故事虽然不实,其实倒与事实相去不远,只是县城里的人却更愿意相信对面得意楼老板娘的说法。渐渐就有闲话传出来,说明夷君是京城里的大财主,看中了湛,要纳她做小星的。只是她年纪太小,所以明夷君要在这里等到她加笄,才带她走。 什么?你不信?酒肆前面那两个雪人还在那戳着呢!这两个人,郎情妾意得很哪! 小县城里的人,平里无所事事,也就是嚼嚼舌。这没有影儿的事,却被他们传得有鼻子有眼。湛听了这些传说,只当是没听到,什么也不说。这倒让那些嚼舌的人变本加厉起来,传得更悬了。 湛与明夷君的事,在县里传得这般风风雨雨。虽说是如此,却也有不信的人。这一,县里专给人做媒的周五娘进了酒肆的门。 这周五娘可是个人。她进了门,两眼往四下一扫,并不理会湛,也不去找阿箸,扭着身子就坐到了明夷君面前。 明夷君抬起眼睛来,周五娘便笑嘻嘻说道: “这位郎君不知怎么称呼,听说,您是湛家里的长辈?” 明夷君本来不愿搭理她,可是想到湛,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就算是吧。” 周五娘听他没有否认,便笑道: “既然是长辈,那您一准知道,阿那丫头,明年就要及笄成人了。这姑娘家大了,总要嫁人,没有个一辈子窝在家的道理。阿爹娘去得早,倒是还没来得及给她定下门亲事。” 明夷君听这周五娘这么说,大约便知道了她来意,又点一点头。 周五娘见他有些在意,便接着说道: “咱们本县里有个张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是书香门第,家里几代都是读书人。张家老两口儿年近五十才得了一个儿子,取了个名字叫做张焕。老两口对这儿子宝贝得不得了,生怕养不活,所以将他寄养在庙里,前几年才回了家。这张焕今年十七岁,也到了该说门亲事的时候了。”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明夷君明白了她的意思,皱着眉答道: “我虽然是湛的长辈,到底不是她生身父母,不能任意替她答应下什么。此事还要与她商量了才能做打算。” 周五娘听了回话,知道这事今天是商量不成的,脸上堆了笑,又道: “既是如此,那我便过两再来,还请郎君将此事放在心上。” 明夷君应下,便送她走了。 湛虽然听不太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可她认识这周五娘,又怎会猜不出她的来意?湛见她走去与明夷君商量,未免有些羞赧,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明夷君却也不对她讲,直等到夜里湛关了店,他方才把她叫到身边,对她说道: “今有人对本座讲,你也到了该定门亲事的时候了。” 湛尽管早有准备,听到他说这件事,脸还是红了红。她抬头看明夷君,他却仍是很平静的样子,等着她开口。 她抿了抿嘴,开口问他: “郎君怎么想?” 明夷君道: “你与本座虽然有约,却也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你身为人类,此生若是因为本座的缘故而不成婚,无法留下后代,未免遗憾。” 他的语气非常平缓,说的话也非常在理,教人无法反驳。湛明知道他说的都对,然而不知怎么,她看着他平静的美丽面容,心中却有些酸涩。 她若是真的嫁了人,便要避嫌疑,还怎么能与这郎君这般共处呢? 湛此前曾担忧着四凶集会的事情,无心顾及其他,直到他出言藉,才略微定下神来。此时听他骤然提及她成婚的事,语气平淡,仿佛事不关己。湛突然觉得……委屈。 对,委屈,就是委屈。 她也知道她不应该委屈,她也知道对于明夷君来说,她连生命中的过客也算不上。可她就是觉得委屈,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差一点就要落下来。 明夷君看见了她眼中的朦胧泪珠,伸出手,抹掉了她的眼泪,有些惘地问她: “你为什么哭?” 湛本来还能勉强忍住,听他这么一问,只觉得心中的悲伤难以抑制,竟大哭起来。 明夷君从前吃人的时候,倒见过有人吓得落泪,却未曾见过有谁会这样嚎啕大哭。如今他看见湛哭,不觉吃惊得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好。手忙脚地伸出袖子去抹,可是怎么也抹不尽。 湛看见他慌模样,倒是噗嗤一声笑了。 明夷君见她笑,心里便安了些,便又问她: “你为什么哭?莫非是想到将来三十几岁就要葬身于本座腹中,心里难过?” 湛抬头看他,他看起来和人类一般无二,可是到底不是人。他怎么能明白她心里的思量呢?他怎么能知道,她到底是为什么哭呢? 她不答,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看得他直叹了一声: “傻姑娘。” 停了一停,他又问: “我知你方才在一旁偷听来着……那张家的小子,你可要见上一见么?你若是要见,我就让那婆子把他带到这里来。” 湛抿着嘴,抬头看看明夷君神,又低头想了半天,方才迟迟疑疑答了一声: “……见吧。” ☆、第18章 醉 湛既然答应了,就算不想见,也是要见的。 那周五娘第二天就又来打听,明夷君把想要见一见那张家小哥的事说了,周五娘痛痛快快便应下: “您是湛的长辈,担心自己的侄女,想要见见那少年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我去和张家人说,明天就把那少年郎带来见您。” 湛见明夷君当真要见那少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里似的,说不出的难受。她又不肯去和别人讲,只好寻了个蒲团,放在厨房地上,坐在上面跟狐狸说话: “李狗蛋,最近客人虽然不少,可是一天下来一算账,也没多挣几文钱,你说我一天天这么折腾着干嘛? 今年的天气真冷啊,按说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就冷到这个分上,等再过几天,这子可怎么过啊。 我是个凡人,没法反抗明夷郎君。你说你分明是个得道的狐狸,如今也被拴在这儿,你亏不亏?” 湛一边说,一边随手拎过一坛酒来,拍开了泥封,喝了一大口。 她没有味觉,就算是喝酒也喝不出什么滋味来,只觉得那*辣的体顺着喉咙直下去,让她整个身体都暖和了。 湛虽然自己酿酒,喝酒的次数却少,本来也尝不出滋味,就算是尝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平常酿好了酒,也是箸娘子品尝了,再告诉她好不好罢了。 她这里是酒肆,平常来的酒客里,常有生活不如意的落魄人,拿上几文铜钱,打上一角最便宜的酒,坐在角落里借酒浇愁的。如今她心里不高兴,便也学着旁人的样儿喝酒,只觉得虽然喝不出什么味道,那酒落在胃里,倒是很舒服。 她一边喝酒,一边跟狐狸说着话,明知道狐狸不能回答,仍是兀自喋喋不休。那狐狸一向最明不过,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都看在眼里,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因此只是乖乖趴在地上听她说。 它听着她的话头儿从她那儿扯到了它身上,不免便要回想起了自己多年来的经历。 他从小就上了太白山,不知受了多少辛苦,使了多少心机才爬上去,受了掌教真人青眼,赐名青玄,教他拜了个有威望的师父。 他知道自己是狐妖,在太白山上本来就毫无地位,因此一点儿也不敢懈怠,每天清早就起侍奉师父,直到深夜才睡,比别人更心十倍。生怕师父不喜他妖媚,硬生生藏起媚态,化出一张清秀面容来,每里笑都不敢笑一声,只是低头默默服侍。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