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手,但也没回应。 两人就那么僵持着,直到元染看见地上泼出来的水面上起了涟漪。 一滴,一圈,漾开。 ——那个垂头蹲着的小狮子在掉眼泪,无声无息的,连噎都没有。 他听见自己叹了口气,为她的倔强,也为自己。 伸手,把人往上一带,就着起身的趋势整个圈入怀里。 丁幼禾低着头,说什么也不让他看见自己掉眼泪的模样,被他盯急了,索把一张涕泪加的脸都埋在他口。 凉丝丝的衬衫料子,贴在滚热的脸颊上,泪水很快就湮开了,几乎透出里面的肌肤。 他紧紧地抱着怀里无声哭泣的人,心脏跟着一蹴一蹴地疼。 分离是两个人的事,但“音讯全无”却是一个人——他在海外的这些年,刚开始确实负气过,想忘掉脚踏两条船的女人。可时光或许能叫他忘记在少管所里绝望的夜,却无法磨灭那些慢慢找回自我的温暖记忆,那些她所给与的和依赖。 所以局面稍定之后,他让留在国内的许暮当了眼线。 首要监视对象是颜梁淮,其次是所有与丁幼禾有接触的异。但许暮递给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染爷,你还是甭心那穷警察跟男客户了,不如心心那劳什子的萧大姑?她跟嫂子同进同出,好得跟连体婴似的,别是两头开花把嫂子给掰弯了啊。” 弯个。 谁都没他清楚,全世界都弯了他的幼幼都是百分之百的直女,在他面前能柔成水的那种。 听说肖潇回了楠都跟丁幼禾同住,元染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作为对替他守着老婆的谢,他才会出手教训武娄。 幼幼的一切,对身在海外的他来说,并不遥远。 遥远的,只有如今手心里的温软。 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出入他的梦境,与他绵。 只是这些丁幼禾统统不会知道,于她,元染就是消失了整整三年,人间蒸发,音讯全无。 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微微动的肩终于平静,元染的手才从她后背缓缓向上,托在纤细的脖颈后。 丁幼禾抬起眼,眼白都红着,泪盈于睫。 就算再怎么努力含住眼泪,也还是猝然落下一滴,顺着光洁的面颊滑落。 “幼幼,”元染低头,在她边噙去泪珠,“……对不起。” 丁幼禾以为自己会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这个混|蛋”,可口而出地却是,“你知不知道……” 我有多想你。 声音哽咽得几乎变形。 她哭,已经够叫元染揪心。 听见她这一句说还休,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生生从腔里拽出来,攥紧,疼得叫人窒息。 元染舌尖残留着泪水的苦涩,他向左偏了些许,便依在她柔软润的瓣上。肌肤相触,一冷一热。 丁幼禾没有躲,他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与若有似无的碰触,静得能听见彼此互的呼,他目光向下,落在她微张的,然后轻轻含住下,将她的递过来的苦涩又全数还了回去。 与之前在京南故居时那个源于对彼此身体渴望的吻不同,这一次,更像是小心翼翼的彼此试探。 他的动作轻得像在亲吻易碎的玉器,手指虚抚在她脸庞两侧,偶尔碰触,凉意刚贴上就立刻分开了。 这种若即若离,磨得丁幼禾百爪挠心,最终忍无可忍咬住他的,反客为主地勾上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宛如一只受了欺负急于报仇的小猫咪。 元染拢住她纤细的,让她长腿环住自己的,背贴在走廊的石灰墙上,低头与她齿相依。 “我知道,”他的声音从两之间溢出,“在梦里你对我说过很多……很多次,我也想你,很想,每天、每夜都想。甚至觉得,就算你真的喜过别人都没关系,只要我足够好,总会把你……抢回来。” 这份卑微。 任一个跟随过元染,或是陈元染的人都不会相信,出自染爷之口。 可他确实说了。 这是他这二十多年唯一的示弱和妥协,为了放不下的她。 第50章 50下 房间里的闹钟仍旧是三年前的那一个, 走针的时候总发出咔哒脆响, 初听觉得吵,听久了竟有些安定人心的味道。 元染轻抚着趴在他前的人光洁的脊背,因为纤瘦, 脊骨之间轻微的凹凸都在指间格外鲜明, 就像只猫,灵巧却纤弱,稍一用力就会伤她似的。 她一声不吭, 伏在他左, 听着腔里有力的心跳。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许久, 从前,每次亲热之后她都习惯转身拿背对着他,小虾米似的弓起身子,生怕哪脚趾又挑起他的兴致。 可见时间还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习惯,潜移默化的。 “为什么不问我就走?”她的声音从他口传来, 又低又软, 不带攻击。 但她的话刚出口,就听见某人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了。 她手伏在他口,抬头,对上月下幽深的一双长眼。 “元染, ”丁幼禾与他对视,“你本不是因为我说喜颜警官才走的。就算我没有那样回答颜警官, 你没有误会, 你也一样会走的, 对不对?”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 所以,即便他一言不发,丁幼禾也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我是真的不在乎你有钱没钱,是我养你还是你养我,也不认为我可以帮你洗清冤屈,还你清白。”丁幼禾顿了下,苦笑,“骨子里,你只相信你自己。” 尽管是真相,但这是头一次有人当着元染的面直白的说出来。 他落在丁幼禾后背的手停下了,许久才开口:“不是,我还信你。” 丁幼禾轻笑,“你才不信我,信我你本不会走。” “那是因为我信你会等我回来。” 丁幼禾一怔,继而气急败坏地在他肩膀咬了一口。 这算什么?吃定了她会等他,所以就能什么也不说的一走了之? 这口力道不轻,留下了鲜明的牙印,元染吃痛,但捂都没有捂,只静静地看着她:“对不起……幼幼。” 丁幼禾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手在他口一撑,站起身,裹走了全部被褥,赤脚踩在地板上。 纵然房间里开了暖气,到底是寒冬腊月,脚踩在地板凉气十足,她顿时就后悔了,却不想在他面前怯。 元染撑起身,蹙眉看向地板上那双小脚,“穿上鞋。” 丁幼禾没理他,右手过颊边碎发勾到耳后,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元染微诧,一时没有回答,只起身从尾拾了拖鞋,亲手替她穿上。 丁幼禾低头看他,心头一软,却又着自己硬起心肠来,接着说:“你不洗,那我去洗了。你穿好衣服就走吧,把门关好就行。不用等我出来。”说完,随手拿起挂在门边的睡裙,头也不回地往浴室去了。 身后,斜倚在头的男人脸上晴不定,最终化作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他就知道,跟这丫头说实话的下场不会好。 可活在着世上,对所有人都只能说三分真话,如果连对她也不能说真话,岂不是太可悲了。 元染慢条斯理地取过椅背的衬衣,抬手套上。 一边系着纽扣,一边走到浴室门外,停下,听见里面水声哗啦。 可这水声太过均匀,分明就是直接洒在地上,未曾经过人身。 ——她开着水,却没在洗。 元染嘴角轻勾,神比刚刚缓和了许多,长指一屈,扣在门板上。 “幼幼,我走了。” 里面隔了好几秒才传出声音,“喔,替我锁门。” “好。” 脚步远去,门打开,又合上了。 浴室里的丁幼禾背贴在门上,那接连的两声落在她耳中就像另一种无言的告别,让她倏然想起三年前那个不而散的夜。 他们起了争执,元染说要出去走走,关上了那扇门,自此一别,恍若经年。 丁幼禾一把拉开浴室门,穿着凉拖跑向大门,开窗帘往外看,试图搜寻他尚未走远的背影。 可还没等她找到元染究竟是在左还是右,窗帘忽然就被人一把合拢了,没了外面路灯的照明,室内顿时陷入黑暗,仅剩浴室里投出的那一抹光。 黑暗里,男人无奈而薄怒的嗓音就在耳边,“穿成这样你开窗帘?!” 丁幼禾一转身,就落进了个微凉的怀抱里。 是元染……他没走。 |的肌肤碰触在他沁凉的衬衣上,丁幼禾打着寒颤,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失而复得。 “笨蛋。”咬牙切齿的一声低咒。 元染俯身将人抱起,连着浴巾一块大步星抱进开着浴霸的浴室里。丁幼禾死死地揪着他的衬衣衣襟,一半是怕摔下来,一半是无意识的、怕他离开。 因为追出去得急,淋蓬还在哗啦啦地冲着热水,热气氤氲,暖风熏人,而丁幼禾身上却是干燥的,滴水未沾。 元染看了眼浴室里,又低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怀里的人。 丁幼禾窘了,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身。 “别动。”元染低声制止,大步走向浴缸,俯身将她安置进去,然后打开浴缸尾的笼头,伸手探着水温。 微烫的水轻柔地冲刷着她蜷缩的脚趾。 冻得冰凉的关节在这热度里一点点找回了知觉,丁幼禾裹着浴巾,一动不动地蜷在浴缸里,任由他去关了淋蓬,任由水位一点点上升,覆过脚背、脚踝,直到半个身子浸在水中,身上的浴巾了水,摇摇坠。 元染坐在浴缸边缘,将沾了水的衬衣袖卷起,出手腕来,“……我不会走了。” 不会离开这个家。 也不会离开她。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