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好困”刘麒蹭动着陈娇衣襟,嗫嚅着小嘴又闭起眼睛:“母后,等父皇来,一定要,要叫醒我,我好困。” 刘麒这样安心的窝在陈娇怀里不多时就不再言语了,陈娇看着他闭起的眼睛也分不清到底是睡了还是又晕了过去。 麒儿说他会听话,希望她不要总是沉着脸训斥他,希望她笑,喜她笑。 “那你就好好睡吧,母后在这里陪着你,等父皇回来一定会叫你,我的麒儿。”陈娇擦干脸上的泪水,将刘麒在榻上放好,仔细的掖上被角,然后目光不错的看着他,抚摸他的脸颊脖颈,那么温柔,细腻。 她的心很疼,非常非常疼,她好后悔没有好好的捧着这个可的儿子,为什么没有给他所有孩子都想要的天和自由,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束缚,如果他不是皇子,陈娇也更希望他可以随心所的成长,调皮却快乐,像天底下所有男孩子一样。 就算是皇子又怎么样!陈娇后悔了,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后悔,痛彻心扉。 “娘娘。”赵无心的声音在身后的帐幔外响起,陈娇的思绪被打断,起身轻轻的走出来。 赵无心有话要对她说,陈娇看得出来。 “无心,你有没有把握?”陈娇直接问。 赵无心叹了口气:“虽然施针和汤药让二皇子方才醒过来了,但,但赵无心无能,仍然不能尽退高热。” 她说完低下头,似乎没有办法正视陈娇,好像完不成她的嘱托就无法面对她。 陈娇闭上眼睛,眼尾的泪就了出来。 赵无心已经再没有办法了,刘麒的病来如山倒,既急迫又严重,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研究病因找到救治的办法。从医者的角度来说,他的死亡已经不可避免,但从朋友的角度来说,赵无心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也不希望看到陈娇那么难过。 “或许娘娘可以让术士来看看,也许有办法。”赵无心说,虽然她从来不相信术士真的可以救人。 陈娇整个人都像力一样垂着双肩,她抿着,努力的克制更多的泪水下,半晌才勉强说道:“来人,去请柳生青镜和中所有的巫祝、术士过来。” 寝室的外面透出一点模糊的光亮,外面天就要亮了。 一夜未眠的赵无心看着纱帐后跪坐在榻前仍旧守着刘麒的陈娇,心中的苦涩一阵阵泛起。 “你给二皇子吃的丹药真的能……” 柳生青镜摇头道:“只能退热续命到天亮,断气以后有几天的时间保持原样。至于其它,说什么回到恒山去找起死回生的法子,呵,这恐怕才是荒谬的执著。” “那你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呢,救不活却让人痛苦两次。”赵无心轻声说。 柳生青镜叹了口气道:“不会痛两次,她已经接受了这个最坏的结果,她不相信什么‘起死回生’。” “我也不相信。”赵无心面无表情说,她是医者,看贯了生离死别。 柳生青镜笑了笑自嘲道:“但有人更愿意信,哪怕结果只有渺茫的万分之一。”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寝室的时候,殿门大开,刘彻手里还没有放下马鞭,他迈着急切的步伐走了进来,风尘仆仆。他望着那道纱帐后悉的窈窕背影,走向了刘麒的榻。 ☆、第287章 永失所 刘彻疾步走来却在进入最后一道纱帐前顿了顿脚步,几次有人来请他速回椒房殿可是边地战事一刻也等不了。他的迟来让他心中带着愧疚和惴惴不安,他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多未见的陈娇和生病的麒儿。 刘彻的指尖略有迟疑,可是也就在那短暂的迟疑之后,果断的开纱帐大步走了进去。 陈娇跪坐在榻边,双肩和脊背看起来都有些无力的下垂,不似往□□傲然,她低着头半垂眼帘,对他的进入毫无反应。 刘彻第一眼看到躺在榻上闭着双眼的麒儿,在不甚明朗的第一缕晨光中,他的小脸显出白昙花般的脆弱苍白。他看到面容憔悴而平静的陈娇,她的眼睛在熹微半明的光线下略微的浮肿,可是她的眼中并没有泪水。 刘彻知道她一定早就听出自己的脚步声,但她还是没有动,这样的安静让他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不安,深深的不安,甚至,是恐惧。 “你派来的那些内侍请朕速来椒房殿,朕,刚处理过前线的要务……”刘彻想告诉陈娇他没有及时赶来的原因,可是他说了却换不来陈娇的任何注意,他心意虚浮没有底气,那声音便也小下去,最后只能问出他最在意的问题,“麒儿怎么样了?” 陈娇终于有了动作,她的眼睫轻颤,抬起眼帘看向刘彻。那道目光非常冰冷,掺杂着鄙夷和漠视,是他从未在陈娇眼中见过的情绪。 刘彻不由蹙紧了眉心,那样的目光让他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他没有再问,两步上前跪坐在榻边关切的看着刘麒,神情几分慌:“麒儿,麒儿?” 刘彻的轻声低唤没有得到儿子的任何回应,这个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兴奋而快的跑向他,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拥抱他亲吻他,喋喋不休的向他发问的孩子,此时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刘彻变了脸,连忙握住他的手,却在一瞬间震惊的转过身大声道:“不是说高热吗,怎么会这么凉?!” 陈娇淡淡的看着他,声音里没有任何情,但那轻飘飘的声音说出的话语却仿佛让刘彻如坠冰窖。 “因为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刘彻的声音倏然提高带上了怒意,“不可能!” 他转过身去抚着刘麒苍白的脸颊急切的唤道:“麒儿,父皇回来了,父皇答应过你三之内一定会回来,你跟父皇做过约定的,你快点好起来父皇回来会教你游水……“ “你现在回来有什么用,他等你的时候你在醉你的美人乡,他想见你最后一眼的时候你在谋你的军国事。不要再碰他了,他不会醒的!” 刘彻紧紧的攥着刘麒的手仍在摇晃他,他回过身对陈娇气急败坏的喊道:“不,麒儿答应过朕会好好吃药休息,等朕回来的时候病就会好起来,这是我们父子的约定,他不会……” 啪的一声脆响,刘彻觉得左脸上一片火热的痛,是他从未有过的觉。 陈娇收回掌掴刘彻手,站在他面前愤怒而冰冷的俯视着紧紧抓住刘麒仍在发怔的刘彻。 “刘彻,你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死了,麒儿死了,他没有呼没有心跳永远不再回应你了!你再说那些话还有什么意义?让一个孩子答应你,那你为什么不关注他的饮食和用药,你为什么任凭他一个人在这座冰冷的殿里病下去!说什么父子的约定,呵,他想见你的时候你来不了,他需要照顾的时候你也不在身边,我想如果让他选择来世他一定再也不想有你这样的父亲!” 刘彻怔怔的看着冷言怒目的陈娇,她的话很伤人,像一把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的在他的心上,像是要剖开他的膛心口,让他赤||||||的面对最不愿面对的冰冷现实。 “你已经让我失去他了。”陈娇声音恍若天薄脆的浮冰,碎裂时发出微小却清脆的响动,“所以,请你不要再碰我的儿子了,让他好好的离开。也不要跟我讲什么理由,我已经不在乎了。” “阿娇……”刘彻的眉心凝起,他眨着眼睛好像风尘入眼一样眼眶微红,那鼻腔连带喉头充了酸涩的久违陌生觉,一时封住了他要说的所有话语。 刘彻转过头去看着已经没有了呼的冰冷的孩子,他的眉眼轮廓与自己那么相似,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他的笑,看到了他的泪,看到了他调皮时淘气的身影。然而他不会再有那些表情了,他已经彻底的离开了。 刘彻还是不敢相信他失去了麒儿,三天前他们父子还做过约定,那时麒儿大病已愈,他这个父亲是怀着轻松的心情暂时离开。他只想去三天而已,安排好该做的事情他就会回来,但是他的麒儿却再也等不到了。 以期三之约,却成天人永隔。 刘彻觉得自己的脸颊不痛,最痛的,在心口。 “刘彻,你可以出去了。”陈娇偏过头去,一眼也不想看到他。 刘彻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半晌后他才抬起头,伤已经悉数褪去,那双沉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坚定:“阿娇,朕不相信麒儿就这样……他还没有死,他不会死的,朕听柳生青镜说过,青天观一定会有办法让他好起来,朕会让他好起来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的长大!” 对于他的话陈娇无动于衷,她从跪坐的刘彻身边走过,来到麒儿身侧将他的手放入锦衾,盖好身体,然后眼都不抬的冷淡道:“刘彻,滚。” 刘彻撑着榻沿站起身,他回头看着背对自己的陈娇和毫无生气的刘麒薄微微颤动,然后握紧了宽袖下有力的手,开纱帐大步离开。 陈娇听到身后刘彻低沉隐怒的喊声:“柳生青镜,朕要你为朕做一件事,如果做不到,整个青天观都要为二皇子陪葬!” 陈娇的眼泪下来,看着她死去的孩子,她的心已经空了,她想不到任何事,也不想做任何事,谁该死,谁该负责,她又该恨谁,统统的不要想!就那么静默的坐着,看着她三月未见的孩子,她的心中都是自责,她不该相信任何人的,不该留下他们的…… 刘彻从来没想过他也会这么深刻的自责,从来没有料到过。这种自责伴随着锥心的疼痛和内疚,让他深深的不安。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对外显现出任何过分的悲伤和软弱,他更习惯的是用至高无上的权力迫任何人成就他万分之一的希望。 “需要多久?”他的凤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整个人的气质都冰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柳生青镜半低着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了张嘴犹豫道:“下臣也不好说,不过二皇子之前服了下臣的丹药,到青天观处理得当,十年之内保住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能找得到仙药,还,还是有机会好起来的。” 柳生青镜说话已经有些发虚了,这种事本来就如同长生不老一样,多久能有结果,呵,多久能找到长生不死的仙药,多久就能让死去的刘麒复生。 “朕给你机会,也会命人举国寻仙遍访术士,一定会找到你要的丹药。”刘彻凝视着柳生青镜,在他似乎能够看透一切的目光里,绝不容许谎言,他一字一顿的说,“如果做不到,柳生青镜,你听清楚,你死之就是青天观断代覆灭之。” 陈娇坐在刘麒的榻前已经一天一夜不进饮食了,无论是谁,无论怎么劝都没用,她一个字都不想听,也没有再哭,只是坐着,直到第三天的深夜忽然昏倒。 刘彻坐在椒房寝殿内,一双出神的眼睛盯着远处灯架上跳动的火光,眼下一片乌青。 “水。” 很轻的声音,刘彻立即回头看向榻上的陈娇。 她的眼睛还闭着,但是已经显出了不耐烦,用几乎请的听不到的声音说:“拿水来。” 一旁伺候的小寒先是一愣,回过神后赶快端来热水,大雪上前将陈娇扶起来,刘彻便拿过杯盏扶着陈娇,将水慢慢送入她口中。 陈娇闭着眼睛蹙着眉心,却没有推开他,等她喝完水重新躺回到榻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娇……”刘彻小心的唤了一声。 “都出去。”陈娇说。她声音已经不想刚才那样绵软轻飘了,反而在平静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力量。 小寒和大雪立刻行礼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刘彻没有动,仍旧关切的看着她。 陈娇睁开了眼睛,出乎刘彻的意料,那双往神采焕然的杏眼此刻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柔弱,相反,那里是一片冰冷的寒芒。 “是不是你做的。”陈娇望着帐顶忽然开口。 刘彻微愣,不知她意有何指,用疼惜和不解的目光看着她。 似乎到了刘彻眼中的含义,陈娇微侧过头,盯着刘彻的瑞凤眸道:“我在问是不是你故意调离了赵无心,害死了麒儿。” 此言一出刘彻的脸立刻变了,无比震惊的看着她,好像没有听清她的话一般:“你说什么?” “不用在我眼前演戏,我只想知道我到底该恨谁。”陈娇望着她,语气没有起伏,“我想了很多可能,但能被付诸实施的只有一个,能害麒儿的人也只有一个,就是你,其他人谁也做不到。” 椒房殿的饮食用药都是整个汉最严格的,不要说害她的孩子就是其他皇子公子也都被看护的极其仔细,如果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害得了皇嗣妃,那陈娇治下的整个闱还有什么规矩律法可言。但如果这个人是汉之主刘彻,那么当她不在的时候,所有的不可能便都有可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刘彻怒了,要不是陈娇刚醒仍然虚弱,他一定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抑自己的怒火,“你是不是不太清醒!” “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陈娇说,“‘取天而代之’,从你知道淮南王的那句话开始对他的面相就开始怀疑了吧,难为你为了骗我,忍了那么久才动手。”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句话?”刘彻在再次袭来的震惊中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娇甚至忘记了澄清自己。 陈娇笑了,撬动嘴角无比嘲讽。 “刘安既然说过那样的话,怎么可能只在书信上写出,却没人知道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我是如何知道的,还有意义吗,人都已经不在了。我现在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淮南谋反案你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刘彻,你够狠,你不希望这句话被任何人知道,让你自己落下一个疑心杀幼子的狠毒之名,所以你让上万人为你的险陪葬,然后,暗中处理掉所有可能的皇权威胁,即使是淮南王人死之后留下的离间之计,即使是你的亲生骨。” 刘彻怔怔的看着陈娇,他没想到陈娇会说出这样的话。是的,他在淮南杀了那么多人,所有淮南王的近臣、家丁、侍婢、朋友一个都没有留下确实是他不想让人知道这句话,“朕不让你知道是不想让你多心,朕不让这些话传出去是想保护麒儿!” “一边保护他一边怀疑他吗?”陈娇冷笑,“你不疑为何会有会有那么多相士入,你不疑为什么会带着麒儿见那么多术士?哈哈哈哈,刘彻,他才六岁,你竟然就怀疑他会取代你,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呢?我不相信你没想过这是淮南王刘安离间闱的计策,但是你还是毫不犹豫的……你……” 陈娇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她看着刘彻脸上变换的神情,她知道她言重了他的心事,他私下找过那么多相士,他的怀疑的那么□□,这些不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吗?如今想起来她只恨自己,明明知道他在怀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她早就该想到他从淮南回来后对麒儿那么好是因为他也有情,他也会内疚,可是这内疚从来就是来自于他的狠辣,来自于他会亲手杀掉儿子的自责,他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心那么难过,他就是这样自私而冷酷的人! “你怎么不否认你的怀疑了呢?”陈娇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恨他,更恨自己,她抿着,忍着泪水,最后一字一顿的狠狠说,“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允许威胁皇权的可能……刘彻,你很好,你够狠,天子啊天子,我陈娇祝你千秋万代,永失所!” 刘彻到窒息,口钝痛,他忽然暴怒大喊道:“不是朕!” 陈娇摇着头,是不信与无奈的苦笑,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编下去了,他刚才的脸已经确认了她当初的怀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朕怎么可能对麒儿下手,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朕!朕是怀疑过,朕那样做是……朕是想确认这件事,但是朕……” “确认,确认之后呢?确认之后你打算怎么做?”陈娇已经不想再听刘彻的话了,为了不再让刘彻编下去她干脆步步紧。 他是什么样的人,是不动声就会下令处死怀孕妃的天子,是思虑深远当即剪短太子羽翼的皇帝,前世的刘据,今生的窦曼文,这还不足以说明刘彻的冷血吗?遥想前世卫子夫生下的刘据不也是万千从集于一身被他呵护着成长吗,可是等到他慢慢长大,当他被佞臣诬陷的时候,刘彻对他有何曾有过一丝仁慈和怜悯! 陈娇不否认刘彻是着她的,但她永远只能排在他的江山皇权之后,为了他的地位和权力,因为他深信不疑的天命面相,即使只是怀疑他也会足够狠心的杀掉麒儿。 “朕早就放弃求证了,朕确实多疑,但朕想明白了,只要你相信朕,只要咱们的儿子好好的,朕凭什么相信刘安这个反贼的话?阿娇,你心疼麒儿的心朕理解,朕也心疼,他也是朕最宝贝的儿子,但是你听朕说,朕已经让柳生青镜带着麒儿去恒山了,去青天观,青天观有办法救醒他,可以的,你要相信朕。” 刘彻说着双手按住她的肩,似乎不顾一切的想让她信任自己。但是陈娇用力抚开了他的手,薄怒道:“我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完全信任了你。刘彻,我们已经结束了,我曾经过你,但是我向天发誓,以后,我再也不会你,你放手吧。”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