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荷包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方才做了个只有半边有绣花的荷包。 林大有一收着就给挂上了。 样子差是差了些,但里头有两道夹层,放了好些寻常用得的着的药, 甚个仁丹、霍香正气散, 还有梅花点舌丹。 天气越来越热,林大有不是那种坐在衙门里的官儿, 他隔便要去马场巡视, 带上这些药, 能解解暑气。 自从万医婆来替阿宝摸过脉, 她就写信问过裴夫人,请裴夫人再推荐一位太医, 她想请太医给阿爹也摸摸脉。 长年行伍的军人,年老之后多有顽疾在身,只是年轻时不显,到老了光是风腿疼就十分折磨人。 阿宝自责:“我明明在王府后巷里瞧见过那么多患病的老军曹, 怎么竟没想起来。” 急巴巴写信, 又急巴巴拿着名帖把太医请到家里。 也不是不知道,就是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阿爹对她来说像山一样可靠,本就不会去想, 他也会生病, 也会痛。 陶英红也一样,儿子盯着她喝药,阿宝盯着她吃药膳。 银子这么个花法,陶英红自然舍不得:“这都是要给你娶亲的钱, 本来一个月就没多少节余, 再买这些药材, 还有裴夫人送来的红参……” 韩征皱眉头:“娘要是不好,往后我娶媳妇,媳妇生孩子,谁来看着?” 好不容易家境才好些,得让娘多享几年清福才成。 陶英红没法子,两个她都磨不过,吃了几天汤药药膳,原来不到深夜阖不上眼,如今刚掌灯就觉得困,到天大亮了才醒。 人一好睡,再胃口一开,便有了神,气都好了许多。 这下陶英红没话可说:“这药,还真是管用。” 林大有觉得自己打了四年多仗都没甚病,身上是有些旧伤,那也早都愈合了,本不愿意看太医。 也被阿宝押着,让太医摸了脉。 太医摸着长胡子,笑眯眯道:“大人是不是一到冬天便疼骨痛?” 林大有摸了摸腿,他确实骨疼,去年冬天才有骨疼的觉,天气一暖和就没再疼过。这会儿还是夏天,太医就能诊断得出来? 吓得阿宝也顾不得缩在后面了,走出来问太医要怎么治。 老太医道:“许多行伍军人,早年行军不惜力,又觉骨痛不是大事,反正夏不痛冬才痛,能挨则挨,能忍则挨。到年纪大了,一身病痛便来讨债。” 把阿宝吓住了,怪不得那些老军人到老了都要拄拐。 除了开药方,太医每隔两来替林大有热灸,还开了些药材包,让泡在澡桶作药浴。 反正家里烧水洗澡也不怕废柴了,阿宝让李金蝉隔就烧煮药材给阿爹泡澡。林大有低声嘀咕,只道:“好么,我成了吊汤的老鸭了。” 外头面馆饭铺吊汤头,便会在大桶的竹盖子上吊只鸭,这样蒸出的汁才鲜。 阿宝双目圆瞪盯住她爹,眼睛里还有泪花,林大有便叹口气,算了算了,女儿也是孝敬他。 林大有隔就泡药材澡,泡得身上浸了股子药味儿。 景元帝隔了七八再传他去武英殿内问话,他才一进殿门,就闻到他身上一股药香。 “你病了?” 还没问太仆寺养军马的事,景元帝先随口问了句臣子的身体。 林大有摆手:“臣好得很,是臣的女儿,请了个太医给臣看骨痛疼,隔就又灸又泡又贴膏药的,这才一股药味。” 景元帝身上也有早年打仗留下的旧疾,又听林大有提起女儿,他想起来了。 皇后仿佛说起过林家女儿不识字,把她叫进来选伴读,倒让宝华把此事宣扬出去,皇后还预备了好些赏赐,以示安抚。 既想起来了,便歇一歇,忙了一天的政务,正想松快松快。 一抬手,太监严墉递上茶盏。 知道这是陛下要休息的意思,眼梢扫一下小太监,示意让外头等着的大人们往凉处站站,里面要多说两句话。 景元帝饮了口茶:“是了,你女儿,皇后上回提过。” 林大有便道:“谢娘娘这许多赏赐,臣女高兴得很。” 阿宝确实高兴得很,她得了一匣子金饼,不知怎么用好。 戥子道:“那当然是买地啊!”小本生意说塌就塌了,有田有粮心里才不慌,有什么都不如有田强。 戥子细算过,她再攒几年,也能买上一亩中田,以后家去,她也是有地的人,有了田地就能立女户了,往后还能招女婿。 前些年仗打得凶,好田好地荒废了许多,刚打完仗那会儿,原先十两的田地折价就能买到,林家就是那会儿一气置下了二百亩上好的水田。 等到战事初定,景元帝还未行册封大典,就先急发政令,减免赋税以养生息,让百姓有田可耕,各处都将民送还原籍,不可使田地荒芜。 田价一稳,米价也稳了,现在的田价稳步回升。 按一金十银来算,阿宝这一匣子小金饼换成银子总有三百两,中等田地能买下三十亩。 要是有人急卖,还能多买一些。 阿宝自己拿主意,大半钱拿来买地,归在林家的田庄里,如今她正经是有田的人了。 景元帝听在耳中,就是林家并无怨言的意思,他颇为意,宝华多舌确是宝华的错,但林家不能因此生怨。 放下茶盏,看了看林大有的胡子:“你这胡子可算是长齐了?” 林大有嘿嘿一笑:“没长齐,我闺女把这一溜给我剪平了,她说这样就看不出来了。”把缺口剪平,可不就齐了,只要看不出来,便没人笑他。 景元帝才刚咽了口茶,听得这话,坐在上首闷笑出声,林大有这么个莽汉,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女儿。 “你同你女儿倒是亲近。” 原来小五也同他亲近,是几个女儿里最不怕他的。只是姑娘长大了,跟爹就生分了。 说了几句闲话,又谈正事,待景元帝说退下,林大有便退出殿外。 才刚走了没几步,严墉在后面追上他:“林大人。” 林大有再耿直,也知越是皇帝身边的人,越不能得罪,他立时停下脚步:“严公公,是陛下叫我回去?” 严墉笑摆手:“不是,是我想同林大人说几句话。” 林大有不知严墉要说什么,但他还看得上严墉的,因严墉不似旁的太监,他是跟着大军一同南伐的。 也领过兵,也杀过敌。 不论养马还是打铁,只要干得好,那就算有本事。 “严公公请说。” 严墉微微颔首,他人般的人物,看人一眼,便知此人对他观如何,林大有虽是武将,但从没瞧不起他是个太监。 有人是因怕他才敬他,而林大有并不怕他,却也敬他。 微笑着对林大有道:“林大人每回听宣进殿,与陛下闲话两句,陛下总会松快一阵。” 旁的人听到这句,已经明了,可严墉看林大有站在那儿张着一双眼,就知他没听明白。于是严墉又道:“陛下政务繁忙,能这般笑语两声实在难得,林大人上殿不必拘束。” 林大有这才明白,严公公的意思,是让他跟陛下多拉几句家常? 就这么一停留间,林大有遇上了裴观。 裴观眼见岳父在武英殿檐下,微微一顿。若只有岳父一人在,他自然要上前招呼,可岳父身边还站着严墉。 严墉深得景元帝信任,是太子秦王齐王,三方人马都想拉拢的人。 可严墉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到最后他也没倒向谁。 裴观没跟林大有打招呼,林大有却跟裴观打起招呼来:“裴六郎,你也上殿回事?” “林大人。”裴观只得上前招呼,他此时还不该认识严墉,但观其服便是陛下跟前的大太监,于是也冲严墉点头施礼。 裴观装作不认识严墉,严墉却认得出裴观,他笑道:“怎么,林大人竟与裴探花相么?”实在是两个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人。 林大有一点头:“。” 说完这个字,便没下文了。林大有也不好说裴家跟他女儿提过亲事,被他拒了。 裴观想使眼已然来不及,当着严墉的面,有什么眼能不被他看穿? 既然如此,干脆大方承认:“与林大人在慈恩寺中相识。” 一说慈恩寺,京城中人都知道,是给故去的人点香灯的地方。 严墉听了点头:“那我就不叨扰林大人办事了。”转身便想回到大殿中去,余光看见裴观的目光扫过林大有间挂着的荷包上。 只一瞬,探花郎又面不改朝前去。 严墉却步子一顿,也往林大有的荷包上看。这一看就看出门道来,这个荷包竟然只有半边有绣花,另半边是素绸。 严墉似是明白什么,又冲林大有点点头,返回殿中去。 裴观立在武英殿外整肃官服,等小太监传召,他这才进殿行礼。 景元帝许久不曾开口,整个殿中只有他轻轻翻动奏疏的纸页声。裴观在下首立着,半晌才听见景元帝道:“这奏疏是你写的?” “是。” 裴观知道景元帝问的是什么,他也料到了陛下会传召他。 那份奏疏上,落的应当是宋祭酒宋述礼的名字。 “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愈益明。”景元帝说了句裴观奏疏上的引言,“朱子的话。” 裴观这份奏疏,只从国子监博士的角度去写,并未站在更高处去写国家该如何选人才,而是写国子监学生该如何践行所学。 每一句都合乎裴观如今的官职身份。 一送到景元帝的案前,他翻看过后便道:“这哪会是宋述礼写的,找出是谁写的。” 是以严墉在殿外看见裴观,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也知道他来是干什么。 “可有方法细则?”既然要送监生到六部充官吏历练,那怎么选人,各部选几人,如何考评,考评之后又该如何。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