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就更没什么玩乐, 还没除服,见天的不见荤腥。身上有孝,不好登别人的门。 “金明池端宴,我陪母亲去散散心罢。” “好啊!”裴三夫人喜笑颜开, 儿子心里想着她。 “倒是你, 可算能吃荤了, 我是妇人,寻常又不出门,吃素还能受得住。你瞧瞧你,瘦得呀……” 十六岁正是条的时候,个头虽高了,可看着便清瘦,这模样,任谁瞧了都得夸一句孝顺。 “赶紧养回来。”如今真是太瘦了,哪还有得中探花,打马游御街时的模样。 探花郎三个字,府中人是不提的,旧帝点的探花,大家都避忌。 裴观上辈子也曾耿耿于怀,今世抛开这些,看正院中四处都堆着礼物,问道:“这些都是端节礼?” “可不是!你大伯二伯,借着送节礼,送了好些除服礼来。” 三房除服也算是件喜事,裴家几房都借端节的由头,分别送了礼。 特别是裴大爷和裴二爷的礼,要比四房五房的更厚三分。 裴大爷和裴二爷是裴观的亲伯父。 虽在外任,但早早掐着子送来节礼。 小登记造册,裴三夫人指着捡出来的一堆:“这些,都是你大伯二伯送给你的。” 杭州送来的龙凤团茶茶饼、各的杭丝和夏布。徽州送来的徽墨、歙砚、宣纸和尖瓜片。 裴三夫人叹息一声,她丈夫的这两个亲哥哥,待她们实在是没的说。 因裴三爷生下来便没了亲娘,裴老太爷守完孝又继弦,裴三爷打小便养在继母身边。 裴老太爷外任为官,裴大爷那时已经是童生,二爷也开了蒙,两人每回从族学中回来,便把小弟弟抱到自己屋中。 裴大爷说是兄长,倒更像是半个爹。 裴三爷打记事起,便知道眼前的母亲是继室。等继母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待前头的,纵好也有限。 是以裴家大房二房三房,情向来亲厚。 裴三爷不喜为官,两个哥哥也不勉强他。总归有兄长们在,他既然钻书堆,便去钻书堆。 到了裴三爷该说亲的年纪,裴家大爷又千挑万选,为他选了诸暨楼家的女儿。家中嫡出的幺女,也就是裴三夫人,正可与弟弟烂漫的子作匹配。 人选都有了,拿到父亲面前,裴老太爷见处处相衬,点头应下。 两个兄长又因弟弟不曾出仕,在分母亲嫁妆的时候,都只拿了薄薄一份,把水田庄子都留给了弟弟。 让弟弟不出仕也能有进项。 生个儿子又从小聪明,不必他如何费心教导,就在族中出挑。 裴三爷到生病之前,这一辈子都算活得自在。 只是这样一来,裴三夫人与继婆婆,便相处得很不怎么样了。 裴观敛目垂眉,大伯二伯待他们确是情深意厚。因父亲那些旧诗集,被污蔑对今上不,将大伯二伯也牵扯进这桩杀生祸事。 若只有他一人,纵使下狱受刑,也绝不会向齐王低头! 可他还有家人。 大伯二伯照料父亲一生,待他又如亲生子,岂能让他们被牵连。 小又挑了几样,一看就是给公子的礼物:“这也都是送给公子的。” “林家的节礼呢?送来了没有?”裴三夫人当着儿子的面,特意问上一句。 小立时答道:“送来了。” 将礼单报了一遍,除了五毒饼之类应节的东西,还有两只彩编的篓儿,一只篓中盛着许多巧的小粽子,一只盛着大粽子。 用各丝绳扎起粽子叶,小见做得心,把这个特意拿出来给公子看。 自打知道阿宝送给儿子一枝石榴花,裴三夫人便把林家拒亲琢磨出了别的意思。她以为林家是想试一试儿子是不是真心求娶。 还同陈妈妈说:“这是怕姑娘出嫁受委屈。” 将心比心,她要是有亲生女,也得留神相看。 裴观看了看那两篮粽子,一篮子里的只只巧,另一篮里的个个赛拳头大,还真是一瞧就知道哪个是她裹的。 想起林家那顿饭,便道:“中午叫厨房给我炖个金银蹄。” 裴三夫人立时否了:“不成!这才刚除服,你都多少个月没见荤腥了,得慢慢来,让厨房先给你做些粥罢。” 慢慢吃,才不会伤了胃。 “这粽子,给你捡两只带去,可别全吃了,就解解馋的~” 裴观笑着摇头:“母亲这是拿我当三岁小儿了。” 裴三夫人笑看儿子一眼,心里想,既是她裹的,说不准儿子真要吃撑。 小带几个婆子,抬起节礼箱子送到留云山房。 把这些东西给白收检:“这是大老爷送的团茶,这是二老爷送的彩墨,这是林大人家送的粽子。” 白一样样听,才刚想说大爷二爷真是心,听到最后林家的粽子。 她问:“是哪个林大人?”竟跟大爷二爷的节礼摆在一块送来了?原先也没听说过有相的林大人。 小笑一笑:“你跟青书松烟说一声,他们都知道。” 白收下粽子,蒸了一盘,因是小特意送来的粽子,她捡了两只不同颜的蒸了。 夜里给公子送去当宵夜。 递到松烟手上时说:“这边是我裹的,这边儿是林家送来的。”两边的粽子一边致,一边疏。 林家的粽子,裹得倒是紧,就是形状不大好看。 白刚想说自己特意蒸了两只薄荷香粽,已经放凉了,这会儿吃清解腻。 谁知松烟一听是林家送的,立时接下,问都没问白那粽子是什么馅,急巴巴送到书斋里去,递到裴观案前。 “公子歇歇用些宵夜罢?” 裴观头也没抬。 松烟又道:“蒸了林家送的粽子,公子要不要尝一尝。” 裴观又想起林家的蹄膀大馒头,食指大动,不知粽子什么味道:“那便剥一个,我尝尝。” 松烟剥出一只,这米怎么是红的?难道用了胭脂稻裹粽子? 盛在托盘上,奉给公子。 粽子是刚蒸的,裴观用筷子夹开,粽米被油浸润,一股辣香味在房中弥漫。 裴观咬上一口,一口呛住。 松烟赶紧送上茶,又拿托盘去接,好让公子把这口辣的吐出来。 粽子怎么竟会是辣的?哪有人家裹辣粽子! 谁知公子一摆手,又嚼了两口,跟着竟把一整只辣粽子都吃了,吃得额间沁汗,被辣味得胃口大开,吃完还问:“还有么?” “有……有罢。”松烟立时去问,谁知另一只已经被白蒸了,分给留云山房其它人。被决明挑中,他一边吐舌头哈气一边嚼。 溜着舌头还说:“这,真香啊。” 松烟只好回去说:“没了。” 裴观悻悻。 “要不然,问问林姑娘?” 裴观沉半晌,方才摇头:“不必。” 为个粽子特意去问,那也馋得太过了。 第二节宴,裴观请来几位同窗。 原在孝中不便请人登门,他攒下许多文稿,备下茶酒,出孝才请同窗来品评。 陆仲豫看着他这处山房开阔轩敞,心中不由羡慕:“还是你这地方逍遥自在。” 两边大门一关,有山石有水,还无人打扰。 可这份逍遥,裴子慕是不知珍惜的。 那时二人同住国子监学舍,几乎都住在学舍里的,要么是外地来京的,京城里有家还不走的,只有他们俩。 裴观呢是无所谓住的好无不好,饭菜差些就差些,不挨饿受冻就成。 陆仲豫则是宁可住在学舍中,也不愿意回家去,家中珠围翠绕,可就是处处受制,还不如在学舍里吃半凉不热的饭菜。 裴观一见他,便想起那阿宝那的问话,多问一句:“你家最近如何?” 陆仲豫作出一脸的受宠若惊:“哟,怎么劳动探花郎垂问。”说完了玩笑话,他扇子一摇,“还能怎样,不就是那样么。” 又在张罗着给他挑媳妇了,他这个嫡母实在是有意思得很:“她以为她做这些,便能得住我了?” 这回的姑娘,家世不错,嫁妆丰厚,但听说子凶悍,所以对方才看中他这个庶子。 嫡母这是着急了,着急要给小儿子定亲,又舍不得她的贤惠名声,于是要赶紧找个外头光鲜里头烂的亲事,按在他身上。 裴观自不会说卫家姑娘费心打听他,他也没有当媒人的癖好。 陆仲豫见他不说话,便道:“怎么着,你是不是要教训背后议论嫡母,是为不孝?” 裴观摇头:“父母不其子,是为不慈。” 陆仲豫笑了,他就是喜裴观这子,看他学究夫子的模样,却不是那等一味愚忠愚孝的人,此人可。 方才裴观的政论,他也看过。 裴观并未一开始就先去论家国天下的虚话,他的政论意见都是从国子学入手的。 如何定学规,如何优化学子,如何规范师职。 待他入职,这些东西便可上表。 篇篇都切中要害,看得陆仲豫不住赞叹,赞叹完又问他:“你是不是还藏了私?这些东西可不是你一两得来的罢?”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