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观心中,阿宝就是他的子, 到被母亲嗔怪,才反应过来。 以手作拳,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虽不知是什么样的红衣, 路上穿红骑装的女子也有好些, 可他举目望去,却一眼就认出她来。 骑在马上背最,头昂得最高的那个,便是她。 裴观身边还有几位旧同窗, 几人结伴出城。 听见这小娘子夸真俊, 都以为是在说裴观。冷面探花郎的名头,京城中谁人不知? 都觉得这位姑娘胆子大,京城的闺秀可没作此豪言的。 三甲出巡那天,他们也都纷纷凑趣去看。裴六郎将簪环丝帕拂了一地, 踏马而过。 他们可都是亲眼见的。 这位姑娘相貌称不上绝, 但她一身骑装透着股飒劲, 竟也被裴六郎所。 没想到啊,姑娘夸的是马,不是郎。 几个相视一眼,纷纷大笑出声,裴观的同窗陆仲豫笑完还道:“裴子慕啊裴子慕,你也有今天。” 阿宝把白纱放下,有白纱掩盖,偷偷打量这几人的马,看了一圈,果然还是裴观骑的马最好。 她心头跟挠似的,要是能骑一骑裴观的马就好了。 阿宝自己这匹也是好的,可林大有总觉得女儿还小,怕她摔着,挑的马腿短,跑起来不如长腿马。 “裴六!”阿宝半点不羞怯,韩征怎么叫裴观的,她就怎么叫。 “嗯?” “你这马是好马,可让你养坏了,这样的好马,该每带出去快跑十里,慢跑十里,有个半年就能养回来。” 阿宝生得脸圆眼圆,连鼻头都是圆的,看上去显小。 几人都拿她当小姑娘看,听她老气横秋叫声裴六已是新奇,再听她说马,都收起笑意。 还有人同她搭她:“姑娘懂马?” “那是自然!”也不打听打听她姓什么,她可是打小就跟着阿公学相马了,看这些人不信,哼哼一声,“你们这几匹都一般,只有裴六这匹,实在可惜了。” 说到可惜,她还叹了口气。 大黑马仿佛遇上知音,竟低鸣一声,似在应和阿宝的话。 林大有一回头,见女儿身边围着几个年轻后生,这些后生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皱皱眉头:“阿宝!” 那声音就跟大晴天猛打了道旱雷似的。 阿宝抬首“哎”一声,一夹马腹,轻松跟上。 众人就见红影一掠,再看时,她已经勒马缓步跟在她爹身边。 一纵一收,干净利落。 陆仲豫被这一手震住,问裴观:“是哪家女儿,骑术这么了得。” 阿宝坐在马背上,肩虽松着,但脊背直,单手松松握住缰绳,显是长年骑马,极马才会这么举重若轻。 裴观看了陆仲豫一眼,没说话。 陆仲豫也不吃惊,裴子慕这人嘛,最不跟人议论女子。在别人口中那叫慕少艾,在他眼中,叫于礼不合。 那边阿宝跟上爹,扭头回望,目光还落在大黑马上。 诸人看阿宝侧马回身,打趣裴观:“你说,那姑娘回头是看马,还是看花?” 城中人紧绷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办御宴。能办御宴,就说明陛下的刀暂时收回去了,天下太平。 以是今人人松快,连玩笑也更多。 只有裴观依旧肃着张脸,他本就不笑,更不与开人玩笑,只淡淡扫了陆仲豫一眼,没有说话。 但心里是知道答案的,她在看马。 她看见马时,那眼中迸出的光彩作不得假。 正想着,她又回身,还一伸指头,点给她爹看,仿佛是在说,她也想要一匹这样的马。 分明隔着重重的人与车,但裴观就是能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她在说些什么,看出她此时心中所想。 上辈子,二人并没在慈恩寺中相遇。 裴观细想来,是上辈子他没生这场大病,提前跟母亲去慈恩寺为父亲烧香灯,与林家就此错过了。 没有相遇,自然也不相识,林家也许请了女先生,但不是裴家举荐的。 上一世,直到大婚当夜揭起红盖,他才第一次见到林昭。 跟着就是祖父病故,继祖母要分家,裴家几房东离四散…… 因为守孝,他搬去书房居住,新婚的子就只有那几罢了,就连那几,也每烦恼不断。 他竟从不知道,她会相马。 思绪一起,便连成一串。 怪不得后来遇见岳父,岳父看到他骑的马泪眼婆娑,问他可是老马。 裴观当时不懂,点头说是,原来他要出门的马匹,是她挑的。 阿宝跟在爹身边,一会儿把马骑到左边,一会儿又骑到右边,绕着她爹转圈圈,嘴里磨:“我的小马驹,什么时候才有?” “那不得从配种开始挑哇?我都已经给你看好了。”林大有早就已经看好了马厩里的两匹马,预备给女儿配出一匹好的来,“肯定比裴六那匹强。” 到了上林苑,林大有把阿宝给韩征,韩征把阿宝送到女眷堆里。 看她跟卫大妞一块儿,嘱咐她们:“我要到前头去会同僚,这儿贵人多,你们当心些。” 卫大妞早就等着了,她看见阿宝的骑装“呀”一声,她当然也穿了大红,手上还戴着阿宝送她的绛纹石戒指。 阿宝也伸出手,两人戒指一模一样! 卫大妞还伸手摸摸阿宝箭袖上绣的云纹:“你这个也太好看了,我怎么没想着呢,走,我娘在那边,我带你去。” 阿宝没娘跟着,卫夫人一早吩咐让女儿把阿宝带过去。 戥子一直坐在车里,此时才跟上来。本该是燕草跟来,可她偏偏病了,这好事儿就落在戥子头上。 夫人们坐在帐中,帐内铺着软毡,摆着矮桌。 这样的宴,陛下还在崇州时便摆过,与京城风气不同。一眼望去身着骑装的,多是崇州跟来的旧部女眷。 也有挤在一个帐子里的文官家眷,好些人连马都不曾摸过,用帕子掩住口鼻。 此地虽开阔,但马多了,味儿自然不那么好闻。 几位夫人们凑在一起说家常,阿宝听了会儿就想往外头跑,她想去场边看看马。 拉着卫大妞,说要去更衣。 卫夫人看她们一眼就知道她俩想干什么,但这种宴,礼教大防松得多,也有年轻人互相瞧中的。 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说不准就有人上门提亲了呢? 她点点头:“去罢,不许跑远。” 两人答应得好好的,撒出去兔子哪还管得了,早跑没影了。 阿宝在栓马处一眼就瞧见了裴观的大黑马,那大黑马竟然认得出阿宝,冲她抬抬蹄子,喉中呜鸣。 看马的马伕,还以为是主人来看马了,让阿宝进去。 阿宝伸手马头,从兜里抓了块糖豆饼给它吃。 这糖豆饼可是她昨天亲手做的,里头专门放了菜油和,把糖罐头都倒空了。在陶家,给马吃好东西,那不叫糟践。 这马平吃的也是细草料,可它没尝过这种特制的豆饼,吃了一个又讨一个。 阿宝摸着它鬃,轻声说:“你是一匹千里好马,是不是?你主人不让你跑,是不是?真可怜呀。” 大黑马摇着脑袋晃着尾巴,似在撒娇。 卫大妞虽也是武将家的姑娘,也会骑马,可她今穿的是新衣新靴,缩着脚不敢踩泥地。看阿宝跟这马亲热个没完,她扇扇风:“我去树下,你等会儿过来找我。” 阿宝漫不经心,摸摸马头又摸摸马身子,好好一匹宝马,圈着养怎么行? 大黑马吃了糖豆饼,又听了这许多好话,高兴得摇来晃去,直往阿宝身上蹭。 阿宝受不住它撒娇了,左右一张望,见四下没人:“好啦好啦,我这就带你去跑一圈,咱们撒开腿跑!” 悄悄解开栓马绳,把大黑马牵出来,翻身骑上。 大黑马十分听话,脚跟轻碰,它就知道往左还是往右,哒哒跑了两步,把阿宝带到草场上去。 草场上有几人正在练马,赛马之前先让马先出栏跑上几圈,比赛时才能跑得更好。 跑完一圈,就见场边来了个红衣女子,骑着一匹大黑马,先只是小步颠,像是个赛马的新手。 等跑上几圈,她娇喝一声“驾!” 黑马四蹄飞扬,踏得黄尘浮起。 草屑浮土间,马上女子手握缰绳,竟尔立直了,口中呼哨:“大黑真乖,跑得好,咱们再跑一圈。” 这么一匹宝马,却叫大黑? 四野狂风吹落她的帏帽,竹编帏帽飘然下落,眼看便要落地染尘,就见她往间一探,一道红影甩出,帏帽轻轻卷起,收回手中。 一时四下无声,半晌场边戴玉冠的锦衣男子问道:“那是哪一家的女子?” 几人纷纷摇头,无人知道这女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阿宝重又系上帏帽,伸手摸摸马脖子:“大黑真乖,跑高兴了罢?咱们回去。”它娇养太久了,才这几圈已是极限,快点回去也免得让人发现她偷偷把马牵出来。 几人见她要走,驱马过来。 为首的那个男子笑盈盈看着她:“姑娘好俊的身手。” 他身边人问:“你姓什么?是哪一家的?” 一付高高在上,贵人问话的神情。 阿宝看为首的人身着锦绣,头戴玉冠,看着像三十岁了,并不想同他搭话,正开口,身下的大黑马动了动蹄子。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