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顺着阿宝的目光往下看去,见个女孩儿牵着阿宝的裙角。 因这女孩实在太小了,裴观就没想到避嫌,只看一眼便问:“这是谁?哪一家的孩子?” 阿宝抿住,她要是说了这是谁,裴观会是什么脸? 阿宝只觉裙角一紧,猜测是女孩不愿意让裴观知道她是谁家的,其实阿宝也没打算当场说出来。 “晚些再说,我还要回宴上去。” 裴观看她确是无恙,依旧不放心她这么回去:“我送你。” 阿宝牵着那小姑娘走在前面,裴观略错一步跟在她们后面,出了鱼乐榭,再穿过花-径,就到了清水平台。 走过花-径时,小女孩脚步慢下来,她偷眼打量。 阿宝也慢下脚步来,任由她看。 光穿过花枝,落在阿宝身上,原先只知竹影能成画,原来玉兰花盏也能画,光影一投,似开在她裙畔衣角。 因有阿宝陪伴,小女孩渐渐松下心神,不如抬头,轻声问阿宝些什么。 阿宝便停下脚步,侧身弯答她。 裴观脸上微微含笑,要是他们有了女儿,天的时候,阿宝也会这样带着女儿在园子里散步,赏花。 阿宝只觉得奥妙,她其实知道她会遇见梅家这个女孩儿,若不是旧,岂会被带她的病前。 可她怎么也猜不着,她竟会牵着梅家女孩的手,答她那些童言稚语。 方才莞娘问她:“夫人姐姐,你家里有没有妹妹?” 夫人姐姐嫁人了,那她家中有没有妹妹呢?若有妹妹,与夫人姐姐相不相似?能不能给她当嫂嫂? 阿宝不解,她摇了摇头:“我爹就只有我一个女儿。” 就见莞娘期盼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小小的年纪,竟还轻轻叹了口气。 阿宝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摸完才惊觉,她竟然摸了丈夫继室的脑袋…… 偶尔一回身,就见裴观跟在她们身后,还面的笑意。 阿宝哪知道裴观心里想的什么,看他笑,气便不打一处来! 狠狠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 裴观被她瞪视一眼,有些莫名,难道是宴上还有人说难听话?可人便是拜高踩低,开年陛下就称赏辽一地的行太仆寺办得不错,受嘉奖的就是阿宝的父亲。 谁会在此时来扫她的兴呢? 将她们送到路尽头,再过道桥就是清水平台了,裴观驻足。 水阁前方才出了这样的事,夫人都不许孩子再到平台上玩耍,把阁中花厅让给小孩子们。仆从婆子搬出小榻椅,这些夫人们便在阁前晒太,吃茶点。 人人都在谈论刚才裴少夫人的举动。 “你们瞧见没有,那么长那么的杆子,她一手就举起来了!” 还是方才那三位夫人,她们坐在高处,看得分明。 阿宝一裙摆,定定立在石桥栏杆上,那石栏杆这么窄,她竟能站住了不晃,不仅不晃,手里还拿着长竹到池中捞人。 另一个似还在回想方才的场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半晌才道:“真是……真是胆儿大,竟这么跳下去了?” 其实从梅莞娘落水,到阿宝跳下去捞人,不过短短片刻间,只因惊心动魄,才显得时间漫长。 几人不好评价,也不能说阿宝救人心切是错,可委实有些不庄重。 “裴家这位少夫人,还真是……” 一时想不到什么夸她的词儿。 “真是不拘小节!”其中最变通的那位说完,剩下二人齐齐点头。 三人评判完,又都转过话头:“那姑娘是谁家的?可有人找?” “不知是谁家的,真是怪了,到这会儿也没人找,是不是已经问过知道了?” “还好是个小姑娘,这要是个十四五岁的,难道真叫小厮下去救?”要是被碰了摸了,怎么说得清? “这话说的,那要是个男孩子,还赖上了裴少夫人不成?” 正说着,就见裴观送子回来,远远立在玉兰花树下,站定了不动。 方才好些人都看见了,探花郎急得什么似的,还没跑到眼前,听见子不在,扭头又跑了。 只留下一道青竹的影子。 “小夫,也□□了。”这是吴夫人说的。 裴三夫人可不管她话里有几层意思,哪个正经婆婆听见儿子儿媳妇恩还拈酸的? 她立时逮住机会,终于能当着所有人再传佳话:“可不是,要么怎会请官媒上门求娶三次呢。” “当真是三回?” “正式上门是三回,私下里问的,还更多呢。” 许夫人捧着茶盏,闻言点头,怪不得裴家挑女婿,最看中诚意。 陶英红也是脸上有光,她本就不会际,但几位夫人听说她儿子出征,年纪轻轻已是参将,更要紧的是,韩参将还没定下亲事。 便都坐在她左右,要是韩参将能安然回来,结个亲那多好。 陶英红哪见过这阵仗,问她什么,她便老实答什么。 几位有意的夫人瞧了,心里就有数了,知道这婆婆是个省事儿的。虽是寡母带儿,家底也还薄了些,可女儿嫁进门,不会吃亏受磨蹉。 正说着,四下渐渐安静,诸人纷纷抬起头来。 就见探花郎一身青衣立在玉兰花树下,远看,就跟幅画似的。 梅莞娘正牵住阿宝的手往水阁走去,抬头看见人人都望过来,心头一紧。待看见人们的目光都越过她们,看向她们身后。 她也扭头瞧了一眼,飞快一瞥就又收回来,探花郎有什么好看?她只管盯住阿宝:“夫人姐姐,我挨着你坐好不好?” 第200章 【二】改口 嫁娶不须啼 怀愫 梅莞娘果然挨着阿宝坐下, 直到此时,她那继母和她的丫头,也没来找她。 继母在人群中际, 丫头不知跑到哪儿玩耍躲懒去了。 阿宝悄声吩咐立:“你回去, 叫她们几个把梅姑娘的衣裳洗干净,烘干了。”预备了要用饭, 这宴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 这会儿洗了烘干熨平, 只要吃饭之前让她换上, 她那继母也就不知道她掉下水了。 立也低了声音:“已经在洗了, 少夫人放心。”出了这样的事,赶紧抹平了才好, 婆子冲地,丫头们搬上盆花,水阁石栏边已然瞧不出有人落过水的痕迹。 梅莞娘一直听着,像只小兔子似的偎在阿宝身边。 阿宝实在是没忍住, 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双丫髻:“放心, 等衣裳干了,让戥子带你去换过,你继母不会知道的。” 梅莞娘点点头,阿宝看她这样, 抓了把糖果到她手里:“吃罢。” 阿宝给她, 她便伸手接过,小口小口吃起来。 宴上的夫人们见阿宝回来了,就问:“方才是哪一家的丫头落了水?怎么竟劳动裴少夫人下去救。” 阿宝笑了:“是园子里的小丫头。” 她这话一出,方才在梅莞娘身边玩闹的几个女孩都松了口气, 大家都知道惹了祸, 正绷着神怕挨骂呢。 听裴少夫人说是小丫头落水, 都替梅莞娘遮掩。 九、十来岁的女孩子已经知道事了,晓得到别家作客落水,说出去不好听。梅莞娘家里如何,也有几个人知道,她们少一事,她便少一事。 人人不声张。 那些夫人们便道:“还当是哪家的姑娘,只是小丫头,怎么这样顽皮?竟劳动了你下去救。” 阿宝笑了:“小丫头受了惊,吩咐她下去歇着了,倒是梅家的姑娘,正站在水边上,叫水溅了一身,还受了惊吓。” 连为何换衣,都替梅莞娘想到了。 梅莞娘恨不得将头挨在阿宝身上,直到这会儿她继母才听见动静:“是我家莞娘?”一看继女的衣裳确实换过,又见她低着头不敢看过来。 心中不起疑,难道是莞娘落了水? 方才外头哄哄的,她听着几句,但没听真切。 阿宝搂住梅莞娘的肩,冲着梅夫人微笑:“是我的不是,已经罚过那小丫头了,惊着了令千金,真是对不住。” 梅夫人连连摆手:“这岂是少夫人的错,必是莞娘贪看新鲜,离水太近,这才被溅着了。”说着看了继女一眼。 这一眼明明含笑,但梅莞娘的犹如惊弓之鸟,被梅夫人目光一扫,身子就轻颤一下。 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小姑娘被阿宝按住,心里顿觉得安稳,这才不抖了。 阿宝脸上不,心里却直皱眉。 现在她可算明白,梅莞娘这样的家世出身,为什么会给人当继室。 梅夫人眼睛左右一瞧,该跟着继女的丫头一个都不见,竟还是裴少夫人身边的丫环在替梅莞娘端茶递点心。 她深觉丢了脸面,虽是自己给继女指派的丫头,素也知道她们怠慢了继女,但这会儿心里怪的却是梅莞娘不会教导下人。 她眼神一变,梅莞娘就连呼都轻了。 阿宝心底微叹,抚了抚她的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除了替她掩饰落水一事,实在不能再多做些什么。 叫出个说书的女先儿:“先听两段书,等点起灯来,咱们再隔水听戏。” 请个女先生说书还没什么,弹琴唱曲儿也没什么,没想到裴家竟还请了戏班子唱堂会! 裴三夫人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别人问她,她只是摇头:“我哪儿知道,都是她们小辈安排的,都有儿媳妇了,这心的事儿自然是儿媳妇办。” 听完书,水边架起灯架来,隔水看着对面的女戏们舞袖动剑。 阿宝先是望着戏台出神,等武戏一开,她中那一丝郁气便全散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