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愫 第二天刚亮, 徐氏那边便派了刘妈妈来,问何时挪到松风院。 刘妈妈一走,裴三夫人也派陈妈妈来了, 陈妈妈向着裴观, 自然也向着阿宝,看见地的箱笼, 回去禀告:“正收拾东西呢。” 裴三夫人不得她太急, 但也想不明白:“你说, 她怎么那么倔?大家都住在二门里, 怎么偏她非要住在外院?” 此一时彼一时,当是想着暂住, 如今府里不太平,自然要挪到二门里来。 裴三夫人未嫁时,也是住在二门内的,再宽容阿宝, 这事也不能依她。 陈妈妈不好说旁的:“那头东西多, 连夜就在收拾了,倒也不是故意拖延,大夫人那里的刘妈妈瞧了,也没说什么。” 戥子依旧进进出出, 假装忙碌收拾箱子。 燕草差立给老太太的人透口风, 得了信来禀报:“姑娘料得对,老太太那儿果然有动静了。” 徐氏几乎是将裴老夫人的人全看管了起来,但裴老夫人在裴府经营了几十载,身边的婆子丫头姻亲错结, 她纵看管也只能盯住几个心腹。 消息拐着弯的送上去, 老太太哪还能坐得住。 她本就在找破口, 只道三房的六郎被押入左右谏司,老三媳妇从没管过家,六郎的媳妇又是新嫁好糊。 觑着机会,让人从南门走了。 连包袱都没带,就带了盘和信,急赶着上路。 青书派小厮跟了一路,早晨的雾还没散,那人就上了船:“眼看着船开才回来的。” 阿宝点点头:“知道了。”那边晚一步倒还没什么,只看齐王何时派人上门来了。 青书看看阿宝,眼中十分恭敬:“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只管差遣我。” 阿宝摇头:“暂时只有等了。” 该送的信都已送出。 陈长胜昨天冒雨送信给卢深,今一早卢深已将裴观留下的奏折呈送上去。跟着裴观的学生们都会上书。 此时早朝还没散,齐王的人也不知收没收到消息。 “青书松烟守书房,卷柏空青分守两边传话,决明先回家去。”留云山房里用的人不多,这么安排正好。 “燕草结香,你俩收拾收拾,先到二门内去。”戥子胆大些,跟在她身边。 燕草摇头:“我跟在姑娘身边。”扭身又对结香道,“你到院子里,约束松风院的下人们。” 阿宝看她目光坚定,点头应允:“好。” 说完望一眼外头的天,连雨,今儿雨收云散,头映着院中红枫银杏,秋高气,风光正好。 “摆上茶果点心,咱们就在这等着。” 阿宝登上假山石,安坐在八角凉亭中,在山房的最高处,饮茶吃点心。 一时留云山房诸人各司其职,戥子提来茶炉,燕草取来茶饼,二人又架起了炭炉,一炉煮山泉水,一炉烤柑橘板栗。 燕草用铜夹烤至板栗开壳,看阿宝神湛然,忍不住道:“倒该弹一曲空城计。” 阿宝凝目望着前院廊道,闻言忍不住微微一笑,只留下一府妇孺,可不就是空城计。 茶炉水沸,亭橘香,正在此时,卷柏飞奔而来,他隔着九曲桥打了个手势。 来了。 建安坊巷口来了一队兵丁,还未到裴府门前,徐氏就下令关上二门。 派几个管事在前面支应,等关起二门,她这才想到:“六郎媳妇挪进来没有?”大房的丫头婆子们哪知道消息,俱都摇头。 裴三夫人听见关二门的动静,先问小:“少夫人呢?” 见小不敢开口,又问裴珠:“你嫂嫂呢?” 裴珠自然知道阿宝没进二门,她嘴直颤,脸煞白:“不…不知。” 裴三夫人差点又要晕过去:“快!快派人去松风院瞧瞧,阿宝进来了没有。” 小一面念佛一面往松风院去,道道门都关了,连防火夹道都有力壮的婆子守着,她跑到松风院一瞧,哪有六少夫人的影子。 回去报信时,急得差点儿哭出来。 裴三夫人又惊又怒:“这可怎么好?” 裴珠一把扶住嫡母:“母亲莫急,不是说了,只看书房,又不是……又不是……”又不是抄家。 人人面煞白,后院中除了守门婆子,丫头们也都缩身在房中,院中死一般寂静。 阿宝立在石山凉亭内,远远看人进来。 她目力极佳,一扫过去便认出带队的是个老人了。 崔显刚进院门,就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望见南边假山石上凉亭里,立着个浅绿衣裳女子。 她矗立亭中,并没作寻常贵妇打扮,乌发束起,上挂着那截红软鞭。 发不饰金,不涂丹,但长眉入鬓,双目炯炯,神如披霜。 脚下杏叶,身后枫,皆可入景入画,此时却全是她身边点缀。 崔显知道那是谁,他这回主动请缨,在姐夫面前说尽了好话,才得到这桩差事。 齐王还不放心,派杨文清跟在崔显身边当帮手,虽是抄查书册,但要他们不许闹得过分难看,得礼遇裴府诸人,把这份恩情做足了。 杨文清也想不通,齐王这小舅子怎么突然对裴家的事儿上起心来。 崔显在分送美人,搜集情报上尤其有天赋,但对旁的他并不上手,此番主动带队,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跟裴观攀攀情? 杨文清来时还在疑惑,待见崔显怔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位就是裴夫人? 杨文清皱眉,来时明明已经提前吩咐,让女眷先行避开,免得冲撞。怎么她一介女,竟居高临下,看他们办差? 崔显不动,阿宝也不动。 她目光只在崔显身上停顿了片刻,就看向领队的杨文清。 松烟青书二人拦在书房门前,皂隶们来时都过吩咐,来裴府办案与去别家不同。不可横行莽撞,更不能冲撞了裴府的女眷们。 此时被拦,为首的皂隶就看向了杨文清。 杨文清还未开口,崔显恍然回神,朗声言道:“裴夫人,我们也有几面之缘,此番来只为查证,若系诬告,不裴大人就能回家来。” 阿宝冲松烟青书,点了点头。 二人左右挪开,杨文清亲自带人进屋查看。 书房内三五人将架子上的书册搬入箱内,忙了足足一个时辰。松烟青书卷柏盯住皂隶,免得他们在书上做手脚。 崔显还站在院中,连掩饰都不曾,直直盯住阿宝。 崔显身边的长随见了,心道莫不是瞧中了裴探花的夫人罢?这可了不得,寻常人家的女儿看中了娶来纳来都成,那可是官夫人! 崔显望得出了神,她果然如他所想的,年岁愈长,英姿愈显。 他请命来此,就是在雨廊那一面之后心难耐。 越是看,越是难耐。 不由心思浮动,若是当真来抄捡证据,还有法子把人到他府上。偏偏此时姐夫要拉拢裴观,他的夫人那便是不可得的山间月。 阿宝吩咐过松烟几个,若有异动,出声喝止。 但一直到杨文清将箱子抬走,松烟青书也未出言警示。 头高升,天大亮。 “崔大人,下官已将事办妥了。” 杨文清走到崔显身边,看崔显还目不转睛盯着人家女眷看,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 崔显悠悠回神。 他府中美人肥环瘦燕,或明,或清冷,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应有尽有。 单只论相,她并不出众,可余霞成绮,明河翻雪,都不能夺分毫。 想到便扼腕,裴观那个木石人,知道自己娶到什么样的宝贝么? 那班皂隶早已经抬着书箱出了山房,崔显却迟迟不走。他口舌微动,似在示意他有话要对她说。 阿宝干脆转身回亭中,正对亭外坐下,吩咐燕草:“煮茶。” 茶炉中茶水早沸,燕草烫壶沏茶,戥子剥开柑橘板栗,送到阿宝手边。 “要不,我下去赶他?”戥子也觉出那人不怀好意,但这是在裴府,方才那些人这么客气,这人也不敢做些什么。 崔显不能上假山,阿宝也不下假山。 二人一个在亭下,一个在亭中,隔桥僵持。 他本想用她丈夫的事做饵,可她都敢女扮男装进左右谏司,胆见识都非一般闺阁女子所及,骗是骗不了她的。 心难耐,又有所顾忌。 杨文清在山房门外等待,久等不来崔显,心中鄙夷,但脸上不,冲崔显的长随使了个眼:“这可……不妥罢。” 崔显身边一干人,唯这个长随是他当齐王妃的姐姐派在他身边的,让他看住崔显,若他闹得过分,齐王妃立时就能收到消息。 长随也知齐王看重裴观,躬身去劝:“大人,王爷还在等着呢。”好容易揽下的差事,可不得回去领功。 崔显闻言挑眉,最后看了阿宝一眼,旋即转身离开了。 阿宝忍耐良久,直到崔显离开,她这才站起身,几步跃下石山:“可曾看清楚?” 青书松烟一直守在书房,全程看少夫人的脸行事。 将杨文清如何收书,又如何给箱子贴上封条的事都说了:“我看那姓杨的很是客气,还几回称赞公子的藏书。” 阿宝点点头,这些裴观都与她说过了,但她要亲眼看见才能放心。 正当青书松烟禀报之际,二门开了,徐氏和裴三夫人那里派了人来:“请六少夫人去。”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