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干净的。 阿宝心下微松,这些她大概听过,可依旧不敢懈怠分毫。 一行人绕过夹道,终于回到留云山房。 燕草一直守在门口,眼看她们回来,这才松口气,看跟着几个婆子,赶紧发赏给她们:“妈妈们辛苦,这个给妈妈们买茶吃。” 还在守孝,自然不能饮酒。 老妈妈们知道家中有事,接了赏钱也不敢乐呵,躬身行礼,还又提着灯笼回去。 等山房门一关,阿宝看了眼燕草,她对青书道:“把书房的灯点亮,天凉了,再个炭盆进来。” 燕草还不明所以,但她看阿宝的眼,紧跟在后进了书房。 “你来看看这一架子,多是些什么书?” 燕草领命细看,一面看一面回禀:“这些是杂记,有写书画的,有写人情的,也有古玩戏曲之类……这一些是医方。” 其中有好几本妇人方,妇人方中还夹着几页纸,燕草取下来递到阿宝手上。 阿宝仔细翻看,纸上写着多梦睡不足,后面又记了她平里吃的药,还有小篆批注。譬如哪味药烈,不可多用之类。 几乎写了整张纸。 这些,裴六郎从没给她看过,他只默默在花心思做这些事。 阿宝不由心口微热,将那页纸叠起来,卷到袖子里。 “再看这架。” 燕草是阿宝指哪儿打哪儿,她看过又说:“这些是兵书,也有舆图,还有棋谱,琴谱和一架画集。” 其中也有朝廷邸报,山水诗集。 裴观的书房确实是他心收拾过的,除开杂文用以陶冶情之外,就是些实用书籍,甚至还有农书,时书。 裴三爷那几本《结绳斋集》也堂而皇之摆在书架上。 燕草指着那几本书道:“这个就是三老爷的著作。” “他……公爹写了这么多诗?”阿宝连见都没见过裴观的爹,只在年节中给他的牌位上过香,没想到他能写这许多诗。 “前三册是诗,后两册是文稿。”燕草翻过,“看墨迹都是这一二年的新书。” 那就是裴观逐一校订审阅过的,阿宝心头大石落地,她微一点头:“你出去罢。” 燕草低头应声:“是。” 跟着退出门外去,还将书房门牢牢关上。 青书几个站在廓下,他与松烟对视一眼,松烟颇有些为难,凑过头去问青书:“少爷可不许人动他屋里的东西,咱们要不要拦一拦?” “那你去拦。”青书一口堵住他的话头。 松烟哪儿敢,只得又站直了身子,还冲燕草戥子两人笑了笑。 燕草目视前方,戥子当着松烟二人的面也不敢听屋里的动静,可就算他们不听,屋里也还是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来。 松烟只得在心里头默念,他什么也没听见。 少爷回来若要发怒,也还有少夫人顶在前头呢。 裴观书房中也有小憩用的榻,虽不如卷山堂里那张拔步那样工细造,但也有一排格扇。 阿宝就怕裴观书房里还有小册子,一处不漏的查看过,连墙上的画都掀开来瞧过,这才推门出去。 “把炭盆撤了罢。” 回到屋中又对燕草戥子道:“让松烟留门,若是大房来人,或是陈长胜回来,不拘多晚都叫醒我。” “这儿不用你们了,都下去歇着罢。” 燕草戥子互望一眼,都不敢真的下去歇着,二人轮在梢间里睡。 “热些牛子粥,姑娘这半天可什么也没落肚呢。” 这时最好是能吃荤食,可戥子知道阿宝不会吃,点了点头:“好,我再让厨房预备些软饼子来,等她饿了就能吃上。” 阿宝整夜难眠,挨到天刚亮,眼皮也只阖了片刻。 曙光一现,她干脆起来,等螺儿福儿提水来敲门,阿宝已经换了衣裳,匆匆洗漱过,就往大房去。 裴大老爷也是一夜未阖眼,昨夜出门打听消息,天才刚亮便又急着将三司中的旧友请到家里来。 阿宝没能见着裴大老爷,徐氏安抚她道:“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定会差人知会你的。” 可连徐氏也只见到丈夫难看的脸。 阿宝没等到消息,又折回三房。 裴三夫人刚起身,正散着头发在吃燕窝,见着她便笑:“你今儿怎么这样早?”她知道阿宝天天早起,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这么早来请安还是头一回。 “快坐,还有没有多的燕窝粥?给少夫人也盛一碗来。” 裴三夫人每吃的燕窝,是用小银铫子熬出来的,每也只有这一碗的量。 小赶紧再熬上,阿宝摆手:“我不吃那个,给我上碗杏仁羹罢。” 裴三夫人笑盈盈握住阿宝的手,还想问她冒着寒气过来冷不冷的,一摸手掌温热,笑说,“还是你身子好。” 裴珠这时节就已经用上手炉了。 阿宝心如汤煎,当着婆母的面却得哄着她。 这跟上奏折不同,人都去了衙门,裴三夫人听见还不急得晕过去。 小奉上杏仁牛羹:“特意给少夫人多搁了花。” 阿宝端着碗喝上一口,肚里有了热食,她略缓过神:“娘昨儿睡得好不好?” 裴三夫人点头:“有许夫人那句话,我安定得多了,昨儿难得睡了个整觉。” “得好好谢她,你说咱们回个什么礼好些?”裴三夫人拿帕子拭拭嘴角,“她常年茹素,口蘑榛子正当时令,捡一篓好的送去。” 要不然这会儿能送的东西多的很,鸭子香糟蟹,还有卫水的银鱼儿,都是时令的鲜货,正可送人,又不会过于贵重。 阿宝想了想:“我看许夫人不是个讲究虚礼的人,这个也可送些。” 指了指小刚端上来的新黄米枣儿糕。 新煎的黄米枣糕既有米的清香又有枣子的清甜,倒适合送给茹素的人吃。 裴三夫人先还觉得过于简薄了,跟着又想了想,颔首道:“也好,咱们两家往后就是家常走动,就得这么平实才好。” 阿宝喝了几口杏仁,也不知许家知道裴三爷的诗书文章惹了祸端,还会不会与裴家走动。 因上书言事获罪,与因诗获罪,是两样不同的罪则。 御史们原是站在裴观这边的,如果又新罪,谁还敢替裴观说话呢? “怎么?是这杏仁羹不甜?”裴三夫人看阿宝神思不属,还当她是在替裴珠忧心,“你放心,昨是不曾问珠儿一句,我倒喜许家稳重了。” “观哥儿倒真是没看错人家。”裴三夫人面含笑,曾经那点气全消了,原来还当儿子年轻,就算文章写得好,这上头总欠经验。 不成想,他一择就是个这么好的人家。 “再多看看,多打听打听。”若是一切都好,那就年底换庚帖定亲事,到明岁出了孝,三姊妹前后脚出阁。 裴三夫人想着又看了眼阿宝,盼明岁三房双喜临门。 阿宝在上房坐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裴三夫人要去小佛堂里念经,她这才抬脚走人。 刚出上房的院门,燕草便道:“陈长胜回来了。” 方才螺儿就来报信,可这事不能叫裴三夫人看出来,直忍到现在。 阿宝轻口气,八幅裙裙角翻飞,急步出了垂花门。 陈长胜已然在留云山房的书斋前躬身候着,眼看那八幅裙到了跟前,知道是少夫人来了,低头肃立:“给少夫人请安。” “查到了么?” 陈长胜飞快抬眼,又赶紧低下去。 阿宝四下一顾,就见假山边花枝轻摇,她冲燕草使唤了个眼,径直往书房内去。 “进来回话。” 第160章 【三】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陈长胜进屋, 肃手立在门边:“少夫人可曾听说过《正气集》?” 果然! 阿宝刚要点头,又顿住,此时她还不该知道《正气集》案。 但这事与裴观有什么干系?这与裴三老爷的诗案, 也不是一件案子呀。 “你说。”阿宝走到书房窗边, 方才她见那花枝颤动,走到窗边来, 就是防着有人在墙下偷听。 陈长胜也猜测六少夫人不会知道, 若非这回少爷进了左右谏司, 三房又再无能主事的人, 他也不会向六少夫人禀报。 “集子里头有些犯忌讳的文章……”陈长胜一面说,一面偷觑阿宝面上神。 他知道六少夫人一家是跟着当今圣上起兵的, 这些文章的作者,早上今上登基之初,就被杀了个干净。 不仅杀光了,还不许人收藏他们的著作, 更不许刊印传, 只要拿到,轻则放,重则抄斩。 “你继续往下说。” “是。”陈长胜接着又道,“这案子才刚闹出来没多久, 被锁拿的文人……和书商们, 在狱中互相攀咬,就将过世三老爷的文集也咬了出来。” 文渊街是京城书铺装裱一条街,这些子街上的书肆铺子关张的关张,歇业的歇业, 还有伙计苦守, 老板不知何在的店家。 一间两间还不起眼, 等到印铺,校对这些人都被缉拿,想捂也捂不住了。 阿宝怔在窗前,微风徐徐,拂过她额前发丝。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