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愫 裴观眉心一凝, 低声驳她:“胡说什么!” 决明捧着茶盘正要进门,刚走到门边,还没迈过门坎, 青书一听里头声音不对, 一把拉住他。 将他带到廊下去,院中所有人都远远立着不动。 “你岂能将自己与五婶相比。” 除了母亲之外, 后宅女眷中, 裴观最敬重大伯母的为人。要说相似, 阿宝也是更像大伯母, 怎会像五婶。 裴观说完,又后悔了, 觉得自己口吻太过严厉,她年纪还小,又不曾受过拘束,伸手就要安抚她。 阿宝微微撇过脸去, 目光看向窗外:“有什么不一样的?所有的事完了, 才告诉我一声。” 早知这样,她还什么心,本不必让决明给他报信,反正他也不稀罕。 裴观一怔。 前头的事, 自有男人顶着。 妇人本就该在后宅安享太平。 “你是想, 做之前告诉你一声?跟你……一起拿主意?”裴观忍住笑意。 阿宝这才正眼看向他,轻轻一点头。 她在家中时,家里上下没有她不知道的事,也没有她不可以拿的主意。 嫁进裴家来, 却是两眼一摸黑, 仿佛眼前蒙着浓雾, 她只能靠听靠摸。她本就是新来乍到,好些人好些人都还没摸清,如今这样,更觉得束手束脚。 “可这些事,你并不懂得利害。”裴观依旧不解,“内宅管家的事,自然是由你说了算的……” “你不说,我怎么懂?”阿宝截住他的话头,冷哼了一声,“要是我不偷偷摸进书房,你就更不用告诉我了,是不是?” “自然不是,我……” 这回阿宝没打断他,听他继续往下说。 裴观只会告诉她有这件东西的存在,让她有防备心,免得外人向她打听这册子。可他怎么设套,怎么处理,确实没想要事事告诉她,也来不及告诉她。 “事出突然,不知道反而安心些,母亲妹妹都不知情,这几才能安然。要是母亲知道,她必又整夜整夜睡不好,更伤身子。” 总之,他都会办好的。 “不知道反而安心?”阿宝方才还坐着说,这会儿立起来,双手叉住,“那是我跟珠儿一起哄着母亲!” “你告诉珠儿了。”裴观先蹙眉又松开,反正事情已经办完了,倒也不是不能说。 “我可没有告诉她,玉华堂一闹贼,她就猜出来了。” 裴观颇有些惊讶,珠儿竟这般聪慧,以前只知她书读得好,琴棋书画都高出姐妹们一筹,没想到她见事也明白。 阿宝不错眼的盯住裴观,他面上惊讶虽一闪而逝,却被她一眼捉住,哼笑一声:“要不是我跟珠儿一唱一和,母亲也早就去二门拍门了!” 把一家女眷锁在二门后,谁能心中不慌? 特别是裴三夫人,去岁京城那场杀戮,她虽没亲眼见到,可建安坊过兵的声音,她是真真切切听到过的。 先时,裴三夫人还能持得住,等大夫人也往前头去了,她便惶急起来。 “咱们还是想法子把观哥儿叫进来问问,难道真是四房五房昧了东西?”田地宅院那都有契书,就算是古董字画这些,也不至于就关二门。 连防火夹道的门都一关锁上了,裴三夫人心跳不住,房中白天夜里都要点上安神香,才能不头疼。 阿宝干脆点头,对裴三夫人道:“是,听说是少了不得的东西,前头正在搜检。” 裴珠也轻声宽:“母亲莫慌,要真有事,哥哥会来报信的,既不来,那就是没大事。” 听到母亲须点安神香,喝安神茶,才能有片刻好睡。 裴观这才道:“是该告诉母亲一声。” “就只该告诉母亲?”阿宝手指头都,恨不得伸手去敲裴老六的脑袋。 裴观沉片刻,深口气,低声哄她:“也该告诉你。” 阿宝一双妙目将他照个透,半晌,她微一点头。 这一事就此揭过,若再有下回,她不会再像瞎子聋子似的,等上三三夜。 二门上那几个人,本拦她不住。 阿宝点了头,转身就要往外去。 “你这又是去何处?”不是都说开了,不发脾气了么? 阿宝走到门边,扭头看他:“我去告诉母亲一声。” “我去跟同母亲说。”裴观想留她。 “还有珠儿呢,也得告诉珠儿。你放心罢,我只告诉她五房的事,她跟六妹妹八妹妹,还要告别的。”阿宝将裴观心思看破,眯眼笑说,“我等了你三天三夜,你就……等我一天罢。” 裴观没想到阿宝也会如此“报复”,大气开阔是她,斤斤计较也是她。 看她走得远了,这才慨叹,真是不好惹。 青书眼见得少夫人走远了,心里咋舌,少夫人这就把少爷晾在书房里了? 决明还待进去送茶,被青书戳了下脑袋:“傻不傻呀?茶都凉了。”这会儿进去,还不触霉头。 偏偏公子这会儿出声:“决明,茶。” 他正想喝口冷茶。 等决明捧着茶托出来,青书一瞧,嗬,一整壶都给喝空了。 青书还真有些想松烟,要是松烟在,他们俩还能想想法子。 少爷少夫人这究竟算不算吵架? 裴珠看阿宝去而复返,难掩喜意。 她本已经歪在榻上了,扭身喜道:“哥哥怎么肯放你来?” “他不肯,我就不来了?”阿宝凑到她耳边,将裴五爷养了外宅,外宅还有个儿子的事说了。 裴珠微张着嘴。 阿宝不说话,裴珠也缓缓靠到大枕上,没有儿子,纵是外头生的也一样得认下。 “五婶闹是总要闹一闹的,不闹就显得没了气,可任人拿捏了去。”裴珠语音淡淡,“可这么闹又管什么用?”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五婶不是哑巴,可也只能白嚷嚷叫几句。 裴珠说着,看了眼阿宝的脸:“怎么?” 阿宝口气:“没有后招的闹,自然没人害怕。就像驯马,小马驹子都野得很,不能娇不能纵,它头一回尥蹶子,就得让它知道厉害。” 这样它才明白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人与马,道理是相通的。 裴珠胳膊撑起身子,看了眼阿宝的脸,见她目光炯炯。 先讶后笑,看来哥哥往后的子不好过。 裴观饮了一壶茶,半点睡意也没了,干脆去了母亲院中,在内室中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母亲。 连陈妈妈都避过了。 裴三夫人抚着心口:“怪道我心跳的这么急,差点就是一场大祸。”怪不得今天老太太院里都这么安静。 “大伯去见了祖母。” 裴三夫人停顿片刻,轻叹:“那今儿夜里又不得安生了。” 五房不得安生,可她总算能睡个好觉,心头一紧又一松,“这事儿你之前怎么一句也不透?好歹总该叫我知道。” 就算是怕阿宝年轻经不住事,也不能里外不通,叫她们在后头似一锅蚂蚁,滚水要是临下来,都不知是谁提的壶。 “儿子只想怕夜长梦,只想着快刀斩麻。” 裴三夫人面赞同之,点头道:“也是,人多口杂难免走风声。外头当真都理干净了?” “理干净了,裴老管事一家昨天已经登船回老宅去。”裴长安被打发到田庄上,也是昨天坐船离了京城。 “送到哪个庄头上?” “青州。”一杆子支出去,不管要回老家还是要京城,要从青州出来都不容易。 裴三夫人听说去得那么远,倒又心软了:“裴老管事跟了你祖父一辈子。” “正因跟了祖父一辈子,才给他留了个儿子在身边。”这是大伯的意思,大伯也算是裴老管事看着长大的。 等他们回老家,自有族中人看着,裴老管事还是自请要给祖父守灵,大伯已经允了。 “那你六妹妹八妹妹的婚事呢?”两个女孩都已经定下亲事,要是举家回老家去,这亲事要怎办?从哪儿送嫁? 裴观没出声,这些不该他过问。 裴三夫人摇头:“罢了,这也不是咱们能管的事。”她这个当伯母的,至多也就给两个女孩一份贵重些的妆而已。 都说完了,裴三夫人方才回过神来,将儿子上下看看:“你怎么就自个儿来了?阿宝人呢?” 裴观不好直言,怕母亲怪罪她。 “我让她去珠儿房里,把五叔家的事说一说,她们姐妹自当告别。” 裴三夫人信了:“这些天要不是阿宝每早一回晚一回的来陪我,我一个人在屋里,岂能不胡思想。” 还有珠儿,两人名分上是母女,可一向处得淡,这几倒比过去几年相处的时候都多。 “原先珠儿年纪小,我只当珠儿是安分,这些子才知,她心里竟明白得很。” 她正想着要跟儿子商议商议庶女的婚事。 裴观笑了:“这事我心中有数,早已经替珠儿留意着了。” 长兄如父,这事本来就该他办。 上辈子他与陆仲豫情淡,陆仲豫娶了谁,裴观并不知晓。可珠儿出嫁,却是他一手办的,这会儿差不多了。 “怎么?你有瞧好的人选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