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一把握住,抬眉看了眼裴观。 裴观脸分毫未变,阿宝余光一扫,就见回廊尽头出一段衣角。 若非她长年练鞭练出来的眼力,夜之中本看不清楚。 是祖父背着人给了裴六郎什么东西?他不想让人知道。 于是她不慌不忙,顺着话头说下去:“都是定数,你只管在这儿替祖父尽孝心,母亲和妹妹我会替你照顾的。” 说着收回手去,不着痕迹将硬皮册子收在袖中,还催促一声:“夜里凉,你多喝几口热汤暖暖身子。” 裴观心中大定,当真坐下吃起汤饼来,连饼带汤都吃了个干净,这才道:“你早点回去歇一歇,明儿起,有许多事要办。” “夜深滑,你仔细脚下,有什么事,我会派青书松烟知会你的。” 阿宝点头,收起食盒,给戥子。 她没回上房,径直回了松风院。 屏退丫头们,连戥子也没留。 拨亮了几上的玻璃灯,将那本册子拿在手中,要不要翻开看看呢? 第96章 发财(修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咬住, 用指尖挑开小册的硬壳,才刚掀开一点,又“啪”一声阖上。 她找出一只小匣子来, 将这本黑皮硬册子放进去, 扣上锁,钥匙贴身收藏。 虽没打开看, 心里猜是祖父攒下的私房钱。 八百亩水田老太爷都能说给就给, 这一笔得是多大的私房钱呀, 能让裴老六这么偷偷摸摸的。 燕草戥子在梢间值夜, 白给她送了汤食来,也只有她, 这会儿还能从大厨房要出吃食来:“咱们都先吃一口垫垫肚子,明儿又有明儿的忙。” 三房守过孝,丫头们的素服都是齐全的,白立几个, 一人翻出一身衣裳, 先借给燕草戥子她们。 “虽是穿过的旧衣,也都浆洗干净了。” 燕草接过谢她:“多谢你了。” 戥子垂头坐着,忍不住要叹气,她是替阿宝忧愁, 回门都没过好, 怎么偏偏是今天,就不能换个子嘛。 戥子心里悄悄报怨,但又跟着默默念了句佛,她这可不是在咒裴家老太爷。 人的嘴最毒, 万一说阿宝的八字不好可怎么办? 燕草去换衣, 白坐到桌边宽起戥子来:“妹妹别想那些了, 老太爷的病也拖了几年了,去岁这会儿差点儿就……” 差点儿就要办丧事。 想到去年天,白便想起替公子侍疾那些子。 她低了声音:“那会儿连东西都预备齐全了,要真有人把这个扯到旁的上去,那就是痴了心,故意给咱们使绊子呢。” 若不是戥子早就知道白与立争斗的事,光听白说的这番话,还真要拿她当好人看了。 戥子一时不知该接什么,燕草换了衣裳出来:“正是这样。” 白说了番好话,又问:“少夫人明儿想吃什么?我先知会厨房一声。”厨房正在预备灵前摆的点心干果鲜果酒水,明儿若有人来祭,还都得预备饭食。 要是这会儿不定下吃什么,明还真怕厨房一时送不上来,耽误了哭灵。 戥子扁扁嘴,好容易进了京城能顿顿吃得上了,偏偏又要守孝。 可她还是说:“就让厨房做些素煎包子来罢,要顶饿的东西,最好是粉丝豆腐的包子,调些稠汁儿拌一拌,不知道可为难?” 那就是要素食荤做,白一听就笑了,老太太吃斋时,便这么吃。 不能吃荤,又没说不能吃油,饼子把馅课起来用油煎,也能解解馋,小时候难得有吃,豆腐粉丝也算个半荤了。 “不为难的,明儿一早给送过来。”白正是想着法子要在少夫人面前出头脸的时候,不说素煎包子,就是再难的,她也能让她娘办下来。 阿宝躺在上烙饼子,心里直,还是想打开看看,干忍着好奇心。 看灯火一跳一跳,听着院里细细碎碎的动静,慢慢睡着了。 上回梦中还是铺天盖地的红,这回又换了白。 梦里的阿宝换上孝衣,戥子替她拆下金环金钗,嘴上宽她:“裴家老太爷都病了两年多了,是他时候到了,外头人要是说嘴,你别理,就当她们放。” 连话都说出来了,阿宝一听就知戥子定然没少听闲言碎语的。 金猪的事在先,老太爷的事在后,有心人把这两件不相干的事扯在一起。 可由是裴观只新婚那夜,在房中歇了一夜,第二就睡到了书房。 下人们惯会看风向,虽不敢当面不恭敬,也知这位新少夫人在少爷心里没份量。 要不然回门礼这么重要,怎么厨房没派人仔细守着? 等出了金猪的事,见少爷和夫人狠狠发落了厨房上的人,连白的娘都赶了出去,院子里嚼舌头的仆妇们领板子罚月钱,底下风气一正。 偏偏又在此时,出了老太爷的事。 其实他搬到书房去睡,正合阿宝的心意。 戥子还给她出主意,让她去请一请,或是送些吃食去,怎么也得想办法把他请来:“难道往后你就这么过子?” “有什么不好?”阿宝虽才来了几天,可她新婚第二就跟着裴三夫人料理三房的家事了。 也去老太太那儿请过安,知道裴府里就算是无子的姨娘,过节过寿还要新衣吃寿酒,姨娘都如此,何况她是正。 戥子跺脚:“你傻了你!那你不就成了管家娘子,能落下什么呀!”在她看来,姑爷人生得俊秀,也知礼数,金猪那事儿也给了待。 正可借这个由头,送送礼或是做些吃食,就这么干耗着不成? “我会谢他的,可叫我去贴着他,我不成。” 往后她把家管好,就对得起母亲了。 “可……可出嫁前,你不是还说要好好过子么?” “我这就是在好好过子。”阿宝笑了,“你就放心罢,咱们初来乍到才会这样,等我跟母亲接下管事权,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梦外的阿宝点了点头,不错,这才是她的脾气! 原来那几个梦都凄凄惶惶的,到这个梦她才觉得好受些。 就见梦中的自己跟着裴三夫人去老太太房中,裴三夫人道:“大哥二哥两家接着信就会往回赶。” 裴四夫人道:“天儿这么热,老爷子停灵那也停不住啊。” 阿宝每回去上房,就站在裴三夫人身后,不问到她便不说话,这是母亲教她的。 可裴四夫人却挑三夫人给老太太喂汤药的时候,轻声对她道:“六郎是老爷子一手教出来的,说是八岁才挪到外头,其实打小就跟着,会说长句时就会背诗文。” 梦中的阿宝不明其意,点头听着。 “他这回伤心得很了,你是他媳妇,好好宽他,多往书房走动走动。” 自打她进门,四婶从未对她如此亲热过,就连梦中的认亲礼,都比梦外的要薄几分,突然向阿宝释放善意。 阿宝笑了:“谢四婶提点我。” “我自然是为着你好,你们小夫和美就后,等过了孝再生个大胖小子。”裴四夫人笑眯眯握了阿宝的手,“要生儿子,可有秘方,你得了闲到四婶这儿来。” 梦里梦外,两个阿宝都起了一身的皮疙瘩。 梦里的阿宝一出老太太的房门,便把这事告诉了母亲。 裴三夫人眉心一拧:“少同她走动,给你的东西也少碰,她总说自己有生儿子的秘方,给过我,还给过你五婶。” 五婶娘只有一个女儿。 阿宝恍然梦醒,她绝不信梦里的那个阿宝会去信什么生子秘方,那都是骗人的。 王府后巷那么多人家,三姑六婆可不少,说有生子秘方那多半就是喝符灰,还曾经喝死过人呢。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很快,梦中的事一模一样发生了。 天才亮,府女眷都穿上孝衣哭灵,阿宝跪在母亲身后,不时照顾着母亲和珠儿。 她们俩身子都弱,珠儿跪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些撑不住,阿宝对母亲道:“我送珠儿到里头歇歇去。” 这才一晚上的功夫,孝棚都搭了起来。 内堂还给有女眷们消息梳妆的地方,珠儿歪在椅子上,一问才知,她又没吃什么东西,阿宝让竹月赶紧要一碗糖粥来:“多搁些糖。” 不能吃,就得吃油吃糖吃盐,什么都不吃,身子哪能撑得住。 便在这时,四夫人来了:“珠儿这是怎么了?赶紧的,歇一歇。” 阿宝看着四婶,不会罢?她不会要说她梦里说过的话罢? “六郎啊那是老太爷一手教出来的,他这回伤心得很了,你可要多宽他些。”四夫人本想多说几句的,可这新媳妇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古怪,她一时便有些说不下去。 她笑一笑:“这些话也不着急说,你先照看珠儿罢。” 她是想探一探六郎拿到什么东西没有,昨天夜里他们都仔细翻过了,玉华堂里什么也没有。 “四婶这就回去了?”阿宝眼睛一瞬,先发制人,“我听人说,四婶那儿有生儿子的秘方,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乔氏忍住笑,这可是她早就想过的法子,这世上哪有女人能跳得出“包生儿子”的谎。 “你隔到我屋里来,我告诉你。”这可是她自个儿愿意上门的。 六郎回门还能赶得回来,老太爷书房里的东西,一定是他拿走的。 裴观在玉华堂里安了人手,不在内堂,只是个外院洒扫的小厮,他爹在门房当差。 怕祖父觉得他手伸得太长,除了事关祖父身体的大事,并不曾让他禀报什么。 上辈子他成亲之后祖父病逝,这一世明明都隔开一年,又在他成亲之后病势沉重起来,若说命数巧合,那也实在是太巧了些。 裴观常在玉华堂侍疾,陪阿宝回门之前,他还特意找过裴叔。ComIC5.CoM |